“我…我西北……虎…不,鼠。”
纹身男这下怂了,吃痛得嚎叫起来,满脸冷汗,“大哥,爷!!”
“祖宗我错了!”
他挑眉,“你错哪了?”
“我再,再不敢耍流氓了…”
陆焱嘴里还叼着烟,又狠了下力,轻嗤一声,不屑道:“滚蛋。”
纹身男鞠躬哈腰完,屁滚尿流开面包车逃跑。
时间静止了一秒,一时间,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耳边灌满风沙声和雨声,和顾湘的心一样混乱迷惑,她低垂下头,握紧伞柄,骨节青白。
“怎么,认不出了?”陆焱将烟从嘴边摘下,指间火星明明灭灭,神色没变化,语气很低。
“陆…陆少。”顾湘咬了咬唇,有点不敢置信,“您怎么会过来?”
他垂下眸,“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嗯。”
她的意思是,电话里总共没说几个字,听也听不清楚,警察都没有找到他们,哪里想得到他会来。
——而他,竟然真的来了。
在陌生的大西北,看到熟悉的一张面孔,她心里感动,也自然亲近。
“今天外出办事,正好就在这附近。”陆焱看着她憔悴苍白的小脸,口吻不自觉平和些许,拉开吉普车车门,一抬下巴,“下雨,先上车。”
顾湘太累了,看着车才猛的回神,想到小泰他们,急急忙忙一口气说:“陆少,我们车坏了迷路了,就在旁边,您能不能帮帮我们,我还有个学生,他发烧了!很严重!”
“行。没问题。”他答得利索,没有思索便应下,一手扶着她胳膊,手掌宽厚有力,注入温热阳刚的力量, “先上车,别的慢慢说。”
“那…谢谢您。”
顾湘一上车,才发现车里坐了个年轻的男人,看头型便知道,也是当兵的。
“刘喜,你来开。”陆焱将车钥匙丢给他。
“是!”刘喜看顾湘看得眼睛都直了,又朝陆焱挤眉弄眼,大着胆子问,“陆队,这位是…”
陆焱侧眸看向顾湘,后者低着头,楚楚可怜得不说话,他抿了抿嘴角没有回答,将烟头直接碾熄,弯腰坐进副驾驶。
刘喜没再问,乖乖开车。
顾湘头倚靠在座位上,抱紧手臂,她是真的累了,身上不是沙就是水,很冷很冷。
刘喜问: “咱们去哪?”
顾湘强打起精神,回忆着刚才的路,“嗯…就是从这里过去,然后一直开。”
她说着,没忍住咳嗽起来,手指捂着发白的嘴唇。
“再往左,有个烟囱,直着开……”她咳嗽声不断,“差不多就到了。”
刘喜听明白了,吉普车转方向后飞速驶去。
车里有点晃,顾湘跟着稳住身子,又开始咳嗽起来。
“顾湘。”
这时,前排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顾湘抬起眸,昏暗的吉普车里,男人古铜色大掌握着一只军用水壶,朝她递来,“喝点水。”
顾湘眼睫颤了颤,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陆焱瞟眼自己的水壶,抽出张浸上水默默擦了遍壶口,然后递给顾湘,“可以了?喝吧。”
一旁的刘喜瞪得眼珠子都要出来了。
谁能想到传说中的“阎王老陆”“变态陆队”“杀千刀的陆爷”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给一小姑娘送水?
被嫌弃了还赶紧擦一擦?
陆焱手臂环胸,淡淡地横他一眼,充满威胁性,就差写着“你要是敢说出去老子就干你”一行字。
“谢谢您。”
顾湘其实没那么矫情,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看着男人这样妥帖仔细的动作,心底暖暖的。她接过水壶,指间不经意触碰到他的指腹,满是粗糙的老茧,一种奇怪的酥痒传过指间,头垂得更低了。
顾湘喝下一小半,感觉喉咙的干涩好一些。将水壶还给他,“谢谢。”
“渴了就说,水壶暂时你用。”
陆焱放下水壶,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刚要抽出一根,想到小姑娘在这,他手顿了顿,将烟盒塞回去。
外面雨还在下,戈壁滩上风沙肃冷诡谲。
吉普车里却很温暖,虽然颠簸些,但令人心安。
“到了!是不是那辆小巴?!”又开了十多分钟的路,刘喜惊喜道。
顾湘:“对,就是它!”
她猛的坐了起来,又有点咳嗽,陆焱从后视镜里瞟她一眼,要拿起水壶递去。
顾湘太急了,没有接。
幸好,
小巴车和她离开前一样,还有几个学生在下面站着,都没有走远。他们看见有车过来,兴奋又激动,“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呜呜呜终于有人来啦!!!小顾老师!!”
“小泰怎么样了?!”顾湘看见学生们,一停稳,打开车门便心急如焚冲下去,可是她走了太久,还淋了很长时间的雨,双腿发软,脚下一个不稳,忍不住轻呼出声。
陆焱比她先下的车,听见声音,敏锐转身,下意识双臂一带。
小姑娘整个扑进他的怀里。
这一下,两个人都僵住了。
陆焱的怀抱温暖结实,如山一般,手臂刚劲有力,周身散发着成熟强悍的雄性气息,很男人。
顾湘性子沉静,一直也没有遇见喜欢的人,没接触过任何男孩,现在突然接触一具勇猛刚硬的男人躯体,她脸一下子通红,感觉胸腔空气被抽干,喘不过气来。
软玉香怀。
陆焱心神一荡。
小姑娘小小的,乖乖的,凉凉的,让陆焱心底溢出一抹怜惜。
几秒后,顾湘反应过来,下意识想推开,可腰上的铁臂却微微收紧,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砂纸打磨在心尖,“冷吗?”
冷。
而且是很冷很冷。
顾湘有伞,但身上全是湿的,下车被风一吹,冷得渗人。
她不敢看他,也没有说话。
陆焱放开她,手指飞快扯开衬衣扣子,他穿得是便装,深色的休闲长袖,里面是一件工字背心。
“穿上。”他将衬衣递给她,不容置疑。
衬衣一脱,男人身形遒劲健壮,只是…满身的伤疤。
车灯亮着,给他高大的身形画了个微亮的弧,一道疤痕从肩膀划到胸前,十分可怖,他站在漫天黄沙中,面庞沉在阴影里,宛如戈壁滩上粗犷血性的战神,令人心惊胆战,又心生佩服。
“你…”
顾湘被惊到,她呆呆的,也没有去接衣服。
陆焱看着她,干脆将衬衣披到她身上,拢拢衣领,见小姑娘直勾勾盯着自己,轻抬眉梢,不自觉翘起唇角, “回回神。”
他声音很低很低,像是耳语,“——再看出事了。”
这层话有双重意味,顾湘大窘。
她按着额头往车边走,心慌得厉害,再不敢看他。
一走路,头晕沉,还好披着干衬衣能稍微暖和些,那边刘喜已将小泰抱下车,顾湘担忧看着男孩,“他怎么样了?”
“还在发烧。”
陆焱将男孩接过来,往吉普车上抱,一边道:“我送他去医院,刘喜你给警察发个具体定位,他们应该马上就到,你照顾好孩子们。”
男人处理事情干脆又稳妥,顾湘安心些,只是担心小泰,没注意自己冷得发抖,脸色苍白。
陆焱送完孩子,转过身,一句都没有废话,直接将小姑娘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
“你也病了,去医院。”
……
深夜,军区总院。
陆焱来时已通过电话,车上有两个病号,顾湘还好,大抵是寻常感冒,但那个小男生很严重,不知是不是感染什么细菌,或者有其他疾病,持续高烧,发抖,打摆子。
担架和小护士已经在等,一起将小泰和顾湘分别抬上去。
他们的说话声惊动了顾湘,她勉强睁开眼,第一个喊的便是“小泰”。
陆焱低头看她,眉心紧蹙。
顾湘头痛欲裂,看见昏迷不醒的小泰,呼出一口热气,咳嗽着对护士轻声说:“他17岁,我们之前…就去了嘉峪关,没吃过什么。”
护士连忙应声。
陆焱弯下腰,没想到在这些年里,当年怯怯的小女孩变成这么负责任的小老师。心里有一丝感慨,伸手,将她一缕湿漉头发拨开,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知道了,你快休息。”
“陆…”
“嗯?”
一只雪白的小手勾住了他,肌肤柔嫩,
“您…能不能…”嗓子哑又干涩, “帮我照看下…小泰?”
脑子不清,但顾湘也知道会很麻烦陆焱——他工作肯定很忙,可现在在陌生的大西北,小泰还没成年,父母都不在这里,万一…真有什么事,“他的父母,我包里…手机上有手机号……”
“好。”
简短的回答,紧握一下她的手,分外有力,“放心。”
顾湘这才全部放下心,浓浓的疲倦一层层侵袭上来。
陆焱一路跟着他们,看看苍白得像被打湿的荷花般的小姑娘,又看看生病的少年,直到不能再跟进去,才停下脚步。
他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拿出手机和大队长说明,通知小泰父母。
他收好手机,往外面的吉普车上走。
黄沙漫天,夜色浓重。
黑夜凌厉,他点了一支烟,缓缓抽着。
他不合时宜想到那只软软的小手,清新花香,还有倚靠在他身上柔弱乖巧的模样。
所有的所有,都让他想起三个字——
“小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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