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咦?珍珍听见陌生男声立即回道:“我,我等下再来,再来拜访。”

    怕在外人面前失礼,她还特意加了一句。

    屋内的傅达礼听出了是她,对客人道:“是我家中的一位堂妹,恰是蓁姑姑的小妹。”

    那位客人似乎起了兴趣,道:“哦?那便请进来吧。”

    说着,有人替珍珍打开了书房的隔扇,开门的青年男子穿着昏黄色的斗篷几与傅达礼晦暗的书房融为一体。

    可他展颜一笑却是温暖:“倒是很像蓁姑姑,只是年纪小了许多。姑娘请进。”

    珍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觉自己这样看陌生人不甚礼貌,于是抱紧了书匣快步走到书桌前。

    她踮着脚将书匣轻轻放在傅达礼面前,认真说:“大哥哥,您之前借我的论语我来还您。”

    傅达礼一怔,下意识说:“可我并没有借过你论语,我借你的难道不是诗经吗?”

    谎言没拆穿,但珍珍却没有不好意思,而是改口说:“论语是儒家经典,读书人都爱读,我送大哥哥一本在出门路上念。”

    傅达礼是真的疑惑了,他盯着珍珍看了半晌后,有些宠溺又无奈地笑问:“珍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那青年男子却哈哈笑起来,他摇着头感叹:“傅达礼啊傅达礼,你家的姑娘真是蕙质兰心。”

    他将珍珍的书匣往傅达礼再推了三寸,“薄技雕虫尔,虚名画饼如。儿时论语在,敢负此心初。以此赠兄台,我先告辞了。”

    傅达礼要送他,男子却推拒了。

    珍珍带着疑惑的表情看这男子快步离去,傅达礼替她解惑说:“那位是李煦兄弟,过去出入御前见过皇后和你姐姐。他母亲也是当今皇帝乳母,曹李两家有些姻亲,待秀芳成婚也算与我们有亲了。”

    傅达礼说完回身再看那书匣,品着刚刚那阙诗终于明白过来,“珍珍你是特意来安慰我的吗?”

    “大哥哥,古来英雄都有三起三落,又有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这次讲论语有错,碰上皇上不高兴才罚你,可这只是一次,来日呢?来日方长呢!”

    傅达礼一直含着笑意听珍珍的小絮叨,他不急不缓地说:“我于而立之年回首看除了为皇上写了几篇锦绣文章,于国于家尚一事无成,如今见河工困境想出力一二,没想却独木难支。往日我珍惜翰林的名声,在朝中独来独往,说得好听一点是洁身自好,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太过天真。”

    傅达礼一番突如其来的自我剖白越说越快,说到最后已是含着泪道:“我曾以为刚正不阿远离是非直抒己见也能有所作为,可如今才知道这想法多么浅薄。想做一点事,哪里像写文章那样一支笔即可。”

    珍珍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过来,感情大堂兄是掺和了那个“河工”才被贬,什么论语都是那个狗皇帝的借口。

    “大哥哥,您正值壮年,还有机会复起。如果现在是独木,那就再去找别的木头一起支上!再说您也不是孤立无援啊,刚刚那位公子不就是来劝您的?”

    珍珍觉得傅达礼便是太迂,将清名看得太重。听刚才的意思他被贬的真正原因应该是他对河工提了什么意见但在朝中无人支持,恰好皇帝也不喜。

    说白了,傅达礼没摸清形式说错了话还没人挺,没靠山的小臣子被当了冲头惨遭“降职”。

    “大哥哥,若是那个河工很重要,于天下苍生有益,您就坚持做下去,再多找找路子,总能成的!”

    “儿时论语在,敢负此心初。”他握了握拳说:“奉天路遥天冻,恰好是磨炼我心志之时,多谢了,小妹妹,这本论语我会带在路上细读。”

    傅达礼这几句话说出后,珍珍的心总算安稳地放下,她这位堂兄总算没有再气馁,心志应比以前更坚韧。

    不过珍珍还有一事:“大哥哥,刚刚那位公子念的诗是什么啊?”

    傅达礼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给珍珍,“这是陆游先生的诗,你赠我论语,我就回赠你剑南诗集吧。”

    他再看看眼前这个素来聪慧的女孩,如今更是对她刮目相看。

    “为何特意来找我说这些?”

    珍珍当然是怕傅达礼被贬以后心灰意冷,吴雅氏跟着凉了一半。她委婉表达说:“大嫂子还有家里人还指望着您呢。”

    傅达礼露出了然的笑意,面前的孩子虽然是垂髻之年,可心思细腻明晰不同于人。

    可过来人的心比孩子多了一窍,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俊秀飘逸的两个大字。

    “你的话我都记下了,这个是送与你的。”

    傅达礼写的是“守拙”,珍珍灵犀一动抱着书本和字幅冲傅达礼眨眨眼。

    …

    傅达礼在两日后的清晨悄悄启程,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在出城前拐去了一处堂皇的府邸,那里有京城达官贵人府邸中最雅致的花园,亦有近年朝中高升最快的明珠。

    珍珍不知道的是,历史在这里悄悄转了个弯,半年后傅达礼从奉天调往了南河总督府靳辅幕下,黄河的水患扰得他焦头烂额,但却是一番新事业。

    那拉氏没有随傅达礼一起去奉天,只是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孩子生活颇是艰难,与族中商量后她暂带孩子回离南官府胡同不远的娘家,这样两个孩子还能照常至家学念书。

    珍珍这才知道清朝旗人允许妇女在丈夫亡故或出事后携子女回娘家生活,不用在夫家守节,她总算对这个“封建社会”有了那么一点点好感。

    南方战事日日有好消息北传,安王已经进军湖广,离吴三桂的老巢只有一步之遥。

    珍珍在心中回味着康熙王朝的剧情,听着威武他们唠叨着大局将定,还在正月十五那日跟着家人看了一次元宵彩灯。

    一家人商量后塞和里氏将五两银子连同一车的米面,五只鸭子三十枚鸭蛋送去了那拉氏娘家,剩余的去布庄买了布,全家人都穿上了新衣裳,博启还额外得了一顶虎头帽,高兴得他一整个新年都戴着那顶在珍珍看来颇是傻气的帽子满院子跑。

    过完年秀芳同曹荃的婚礼已是近在眼前。到底是族里进关后头一次嫁女儿,结的又是一门顶好的亲家,吴雅氏族人毫不吝啬家家都出人出力。

    塞和里氏这日带着珍珍剪喜字,珍珍自己是个十足的手残党,对心灵手巧的人就格外的佩服。她也不知这塞和里氏是怎么做到的,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红纸在剪刀口进出几下后展开就是个囍字。

    塞和里氏随手剪好的囍字放到一边,在炕上玩的博启以为是好玩的拿起来就是一扯,吓得塞和里氏惊呼一声后打掉他的手。

    “额娘,你打弟弟做什么呀。”珍珍搂着胖乎乎又委屈巴巴的博启直安慰。

    塞和里氏瞪了她怀里一脸无辜的博启说:“不懂事的傻孩子,这囍字囍字是成双成对,撕了成了单只那要有不吉利的事的。”

    塞和里氏嘴里叨念了两句“罪过罪过”,特意去厨房拿了浆糊来把被博启撕破了的地方又重新黏上。

    珍珍在旁看的是一脑门子的黑线,这年头还有迷信这个的?

    “额娘,我和你打赌不会有什么不吉利的!最多就是那天秀雅闹个脾气。”

    塞和里氏随即敲了她一个板栗,“不许乌鸦嘴,不许瞎拿喜事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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