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破旧的土色衣服, 头发也干枯打结随便盖在头上,泛白的瞳孔失去了光泽, 女鬼浑身上下再没有了之前的楚楚动人。
也许是被埋在地下太久了, 乍一闻到人味荷花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的声音,指甲也忍不住越长越长。
要不是在召灵伞之下, 许昭和毫不怀疑她可能会直接在他身上戳个窟窿。
淋了许久的雨,胃里一片冰凉, 他忍不住伸手捂着嘴咳了咳,然后试图跟呆滞的女鬼交流一下。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嗬嗬”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嗬嗬”
柯南在一旁捧着小嘤干着急,这个鬼好像死的太久了, 话都不会说了。
许昭和摸了摸下巴也觉得有些难办, 对面的荷花歪了歪脑袋还在冲着他咕咚咕咚咽口水, 他想了想打算换个方向,看着她的眼睛又问“你还记得二喜吗”
“嗬”
这一次喉咙发出一阵短促的音, 荷花也不咽口水了,张了张嘴似乎十分迷茫, “二,喜”
有戏
许昭和连忙趁热打铁“没错就是二喜, 你相依为命的弟弟。”
不知是哪里刺激到了她, 女鬼白色的眼球急速转动了起来, 浑身打颤接着就流下了两行血泪。
她哭丧着脸, 努力发出几个不甚清晰的字“救, 救他。”
手指猛地用力握紧伞柄, 眼睛微微瞪大了些,他问“到底发生什么了,二喜怎么了”
可谁知女鬼突然就不说话了,浑身抖着又开始大哭了起来,伤心的情绪使得面容更加恐怖,但任谁也能看出她的崩溃和绝望。
哭到差不多的时候,荷花缓缓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许昭和看了眼,隐隐猜出她的意思,想了想抬头朝不远处的柯南招招手,“过来一起吧。”
柯南的表情瞬间垮掉,虽然他不想,但还是耷拉着脑袋走了过去。
许昭和自己伸手握住了那只青紫色的手,然后抬眸朝他示意了下。
柯南哆哆嗦嗦,无论内心如何拒绝,也还是眼睛一闭,视死如归地将手搭在了昭哥的手之上。
眼前的场景迅速变化,而外面的小嘤盯着交叠的三只手,气得蹦过去也缠在了许昭和的手腕上,昭昭是他的
谁也别想抢
又到了雨季,村里已经接连下了几日的雨,河水哗哗地涨,地面变得松软无比,村民们的好心情却并没有被天气打败,反而喜气洋洋的。
今天晚上,村里就要办喜事了,就是二柱家那个荷花,他们可肖想她好久了
当初荷花来时就有几个汉子同时看上了她,后来被二柱花重金买走了。
二柱家就兄弟两个,大家看他可怜也没跟他抢,谁知他后来那么不识趣,把老婆藏在家里谁碰都不行。
后来荷花不小心流了产,伤了身子不能再怀孕,时间长了就连二柱都动摇了,不能传香火,那可不行。
只可惜还没等他起什么别的心思,就在下山时遇了险,从此只剩荷花和弟弟二喜相依为命,自然就被盯上了。
二喜是老来子,爹娘后来出事了,长嫂如母,更何况荷花是个有文化的,教给了他不少知识,还跟他讲大山外面的事,教育他如何为人。
在他的心中,荷花就是他的亲人,谁也不能伤害她
他是今日才听说村里的那些人要对她动手,不禁就慌了神,十三四岁的少年没办法抵抗大环境,只能匆匆给嫂子收拾了行李,叫她下山逃跑。
荷花捂着脸痛哭“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少年故作坚强,耸耸肩笑道“没事啊,我是村里的人,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倒是嫂子你也知道之前嫁人的姑娘再也没有出现过,你跑吧,再也别回来了。”
荷花有些动摇,这么多年她自然也知道村里的那些人有多么禽兽,只是她刚来的时候也不是没试过,就算是跑,能跑得掉吗
“我知道一条小路,晚上我去引开他们,你就趁机下山逃跑。”
荷花低着头又抹了两下眼泪,“你要小心啊。”
“嗯,放心吧。”
场景再次变幻,很快就到了晚上,村里张灯结彩,火红的绸布装饰了一间小屋子,静静等着新娘的出现。
荷花被几个大娘绑着换上了红嫁衣红绣鞋,丢到了喜房里。
大娘们干这活儿已经干出门道来了,知道她逃不掉,就到院里吃喜酒了。
二喜就是趁这时翻窗进了屋,给荷花解开绳子匆匆跟她换了衣服,少年未曾长大,骨架与她差不多大,就是绣鞋有些小,不过挤挤也进去了。
扮成新娘的二喜老老实实坐在床上,村长进来看了一眼没发现异样,就又关上门出去了。
时机一到,二喜朝着躲在角落里的真正的荷花最后道了个别,然后就跳窗而出往上山的方向奔去。
院里的男人们正在喝酒,乍一见到一个红影翻墙跑了出去,才意识到他们的新娘跑了。
这还得了
撂下酒碗他们不约而同追了出去,留下一圈大娘大眼瞪小眼,也灰溜溜走了。
荷花在院子里彻底安静时便猫着腰抱着包袱跑了出来,出了门朝着反方向奔去,边跑边哭。
她发誓,等她找到了家人,一定要报警曝光这里,然后把二喜接走,好好抚养他长大。
只可惜事与愿违。
跑到悬崖处的二喜不慎跌倒,落下一只鞋子被逼到了悬崖尽头,他连忙喊了一声“村长”
少年的声音不加掩饰地传入耳中,等他们意识到不对,他身下的泥土却猛地陷了下去,他们只来得及看清二喜惊恐的脸,耳边是他最后求救的声音。
村长一脸阴沉,虽然村里孩子众多,但大家对男童的重视还是无法想象的,在场的男人们不得不选择了隐瞒此事,就说二喜跟着荷花跑了,背叛了村子。
眼看着其他人都沮丧地回了家,不甘心的村长又和几个族叔凑到了一起,匆匆往山下赶去。
他们在村里生活了几十年,对各种小道的熟悉度自然是一个半大小子和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比得上的。
很快他们就追上了拼命赶路的荷花,坏笑着把她拖倒在地
因为怕她变成鬼回来复仇,几人还是扒了她的鞋子回去做了个坟。
平时不会有人来坟地,因此过了这么多年竟然也没有人来戳破当初那个劣质的谎言,荷花便以一种悲惨的方式,永远被人遗忘在了孤零零的坟里。
而直到变成鬼之后,她才听说二喜也死了,因为救她死了。
她痛苦,她挣扎,却只能被压在坟地动弹不得,默默哭泣着想要赎罪。
另一边,二喜为了让她逃跑献出了一条命,本来还觉得至少能让嫂子活下去,却没想到世间真会有这么让人至死也无法释怀的事。
他的魂一直被压在悬崖之下,直到有外人的到来,鲜活的人气惊动了山里的东西,他才终于爬了上来。
这几年压在他身上的绝望最终变成了愤怒,让他彻底变成了厉鬼。
他恨着村里那些他曾经敬佩的长辈,清醒的头脑让他知道他们做的事都是错的,都是为社会所不容的,只是他们一辈子躲在山里,圈成了一个独属于罪恶的封建帝国。
他的亲人死了,被自私的村民害死了,可他们却丝毫不为此愧疚,继续搜寻下一个目标。
红绣鞋所代表的,自始至终都是二喜,他生在这个村子里,思想却高于这一片土地,只能痛苦地挣扎在半空之中,连最后依靠的避风港也没有了。
许昭和缓缓睁开眼睛,和柯南一时沉默,看着对面依旧在哭的荷花,他伸手狠狠撸了把小嘤,才勉强压制住了内心翻涌的火气。
再不通关,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点一把火,好好烧烧这些乌烟瘴气
另一边,红瓦房。
王大勇惊恐地瞪大眼“是,是你,怎么会是你”
红盖头之下的脸虽然清秀,但却还不至于让人辨不清男女,这分明就是一个少年
二喜咧嘴笑了笑,手上却越发用力,直到看到他已经开始翻白眼了,才压着嗓子道“是我,我回来了,没想到吧。”
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王大勇很想说当初他们又不是故意害死他的,那只是个意外,只是脖子上的力道太大了,肺里的氧气越来越少,他开不了口,只能期盼着这个梦快点结束。
醒过来啊,快点醒过来
二喜歪了歪头,见他确实没了呼吸心跳,才缓缓松开手。
王大勇可能不知道,这个梦,大概永远不会结束了。
少年站起身,垂眸冷冷看着地上的人,仿佛在看什么渣滓般面露厌恶,最终面无表情地又盖上了红盖头,消失在原地。
轮到下一个了。
坟地。
眼前哭着的女鬼无处安放,还有正在村里四处惹事的厉鬼。
许昭和不是为那些死有余辜的村民惋惜,他担心的是二喜最终会无法控制自己,把还留在那里的言木等人也顺手给干掉了。
又看了眼哭得不能自已的女鬼,他认真建议道“荷花,要不你跟我走一趟”
“呜呜呜呜呜”
“你不想见二喜吗”
“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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