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一辆华贵的马车悠悠前行。
车厢里铺着温暖且柔软的貂皮, 精致的座位下藏着错落有致的暗格, 每个格子里都存放着美酒、佳肴、水果和各种新鲜稀奇的解闷玩意儿。
王怜花将两条长腿搭在貂皮上,上半身舒舒服服靠着车壁, 没骨头似的慵懒枕着右手, 斜瞄着车窗外的雪景。
阿飞皱眉看着他们行进的路线, 似有不悦“这条路上没有新的辄印, 最近一段时间恐怕都没人走过,不是他们走过的路。”他看向王怜花,“你为何不跟在他们后面”
王怜花笑眯眯道“你跟着他们是步行,我们是马车,怎么好跟得太近。再说了,他们那辆车屁股后面可不太平,人家才不想再吃一次亏”
阿飞下意识按住了自己的剑,“李寻欢的马车有危险”
王怜花坐起身来, 拍他的肩膀要他稍安勿躁, “他的马车没有危险,不过我知道他马车后面一定有危险。”
阿飞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王怜花,明显是要他解释清楚。
王怜花反问“他车上都坐了什么人”
阿飞想了想答“李寻欢身边的护卫,一个文士打扮的酸秀才,一个十来岁的小孩。驾车的两个是小孩的随从。”
王怜花暗自沉吟,推测着这些人谁可能身怀怜花宝鉴, 面上不动声色道“他们之中有人要杀李寻欢, 不过小李公子机智聪慧, 栽不了。但我们若跟在他们马车后面,栽的就是我们了。”
那些凶险恶毒的陷阱,显然是为对付某个武功高强且善用暗器的人,小李飞刀例不虚发,不是为了杀他还是为谁。
护卫多是些忠厚老实的笨人,若得了他王怜花真传还沦落到当别人随从,那也着实不可能。所以怜花宝鉴不是在那酸秀才身上,就是在那十来岁的小孩身上。
小孩会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王怜花下意识认为,李寻欢车上的梅二先生,便是得了他怜花宝鉴传承的人。
“你不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居然还说别人”
阿飞瞪他一眼“你自己说话的口气不也好像已经很老了似的。”
李寻欢年纪不小了,这“元姑娘”竟称他“小李公子”,她居然还反过来说他老气横秋。
王怜花还是头一次扮女子的时候被人说老,他不气反笑“你说得对,算起来我确实是你们的前辈。”
阿飞没接话,坐了不到两息就要下车。
王怜花也不拦他,悠然在他身后道“你连我的奇门都逃不脱,在你追上他之前,定会先死在陷阱里。”
“”阿飞冷冷握住了剑“你究竟是谁”
王怜花朝他招了招手,柔声唤道“反正我们都要去藏剑山庄,那点小麻烦,小李公子搞的定的。来嘛,陪人家多说会儿话。”
王怜花是真的对阿飞好奇,他总觉这个少年似曾相识,且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越看越觉得自己应当在哪里见过阿飞。
可究竟在哪见过呢
阿飞面无表情“你说那和尚负了你,可你看上去对他并无情意。”
王怜花笑吟吟道“你还小,当然不懂大人的感情。”
“但你不像是去找他讨说法,倒像准备了一场恶作剧,要去闹个天翻地覆。”
王怜花“噗嗤”笑了出来,微微正色道“其实,他始乱终弃的那个是我已故的朋友,我是去为他报仇的。”
阿飞道“我听说男子配偶死后,续弦并无不可。”
“续个屁”王怜花立刻变了脸,“那断”他猛地止住声音,干咳道“咳,秃驴将我朋友的家传宝物熔了重铸去讨好新欢,你说这种渣滓,难道留着他过年吗”
“”女人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见阿飞不通男女感情,王怜花本着启蒙少年的心思,对他道“阿飞一看就是还没遇到过喜欢的小姑娘,你娘难道没教过你,男人见一个爱一个是该教训的”
阿飞表情霎时冷了许多。他道“我已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王怜花为之一愣,“你小小年纪就孤身在外,你母亲不会担心吗”
阿飞又开始瞪他,眼神如狼如刀。
王怜花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心头一紧,“抱歉,我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阿飞扭过了头,虽没答话,但看起来也并不想再同他多说一字了。
车厢里温暖馨香,少年习惯了与冰冷的风霜为伍,如今在这柔软地方,反倒觉得哪里都不适应,甚至热得想出汗。
王怜花眯起眼睛,手指巧妙一探,搭上他的脉搏,微笑道“你染了风寒,还在大雪天穿如此单薄的衣服在雪地里追人”
阿飞没能躲开,紧紧皱眉,更觉花花姑娘武功深不可测。
他漠然道“过两日自己会好。”
王怜花无奈摇头叹气,从座位下的暗格里翻出些瓶瓶罐罐,按着少年不容拒绝给他裹上毛茸茸的貂皮,眨着眼得意晃了晃手中的药丸,“这是人家的独门秘方,对付寒邪最是有效,睡一觉便可痊愈。”
“”阿飞眉心都拧在了一起,“我不喜欢受人恩惠。”
王怜花道“这怎能算恩惠举手之劳罢了。”
阿飞坚持道“母亲临终前再三叮嘱,点水之恩也不可轻受。”
王怜花本来调戏他觉得有趣,然而听到这句话,笑容霎时僵在脸上。
他想起许多年前,他和沈浪等人在沙漠救下了白飞飞,白飞飞装昏,朱七七精心照顾她,还经常给她喂水。
后来白飞飞将他们全部药倒,但因感念朱七七对她的好,留下“点水之恩,涌泉以报,留你不死,任你双飞,生既不幸,绝情断恨,孤身远引,到死不见”的字,没对他们下杀手
他盯着眼前的少年,阿飞的眼神同沈浪那种洒脱睿智、内敛安闲的风采完全不同,可这剑眉星目、这年轻面庞,此时再看,处处都是故人痕迹。
只因阿飞的气质性格实在太倔太冷,以至于王怜花实在没将他往沈浪和白飞飞身上联系。
他还叫阿飞,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
这是他外甥啊
他激动拉住阿飞问道“你母亲是否姓白”
阿飞一怔,目中似有火焰燃烧起来,这种火焰王怜花很熟悉,这是一种眼泪都无法浇熄的愤怒和悲伤。
王怜花心中已有答案。
他取来帕子,拭去少年额上薄汗,眼神温柔、语声关切“你莫紧张,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我不会害你,你也不用担心欠我人情,因为我是你的亲人,我们身上流着一家的血,我照拂你是天经地义,不算恩惠。”
阿飞微微睁大眼睛,抓着貂皮的手紧了紧,不敢相信王怜花口中所说,心底又隐隐觉得她说的也许是对的。
“”他嘴片抖动了两下,反而打算拔剑,“你姓沈”
王怜花以本声道“我姓王,是你母亲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是你父亲的朋友。”
他袖子一挡,便给自己换了张脸,白飞飞那张美丽漂亮的面容露出来,阿飞全身一震。
王怜花道“你现在可愿相信我说的话”
阿飞呆呆看了他的脸许久,极慢点了点头。
“那快叫声舅舅来听听”
“”阿飞沉默少顷,道“姨妈。”
姨妈这人真奇怪,喜欢扮柔弱也就罢了,就算变了嗓音说话那也是女人,她为何要说自己是男人
从大舅变成大姨妈的王怜花“”笑容渐渐消失。
“阿飞,我擅长易容,这几张脸都是变着玩的,我是男的。”
阿飞定定看着他的脸,挣扎了很久,还是道“姨妈。”
王怜花“”
他忍住头上跳动的青筋,好脾气道“算了,马上就要到藏剑了,既然我们都是一家,阿飞可愿帮我个忙”
阿飞想到他强塞的药丸,“嗯”了一声。
“你跟我一起上藏剑,不过我不指望你配合我,你不必开口说话,板着脸就行了。”
藏剑山庄。
李寻欢等人先一步到了庄内,梅二先生虽被龙小云得罪了个彻底,但这事跟藏剑的小病人却没什么关系。他看在李寻欢的面子上,答应了洛飞羽的求医,去给叶小六诊疗。
龙啸云在藏剑大演了一出“重情重义”的好戏,高调表示我兄弟就是我儿子的第二个爹,爹废儿子的武功,儿子不该有半句怨言。
这气得林诗音当场带着已是废人的龙小云离开,还把怨都算在了李寻欢头上,李寻欢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谓凄凉。
围观吃瓜的洛飞羽、无花和游龙生啧啧感慨,见李寻欢神伤,洛飞羽主动请他和梅二先生到梅庄喝酒,这酒徒自欣然答应。
他们前脚刚走,门童便来告知游龙生,说外面来了个带着小孩的女人。
门童小心翼翼看着无花,道“她说她是无花大师旧人,问您还记不记得南海蓬莱仙境的元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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