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飞羽下山之前,蓝道行专门交代过他, 让他乖乖收服了十六夜红月之后便回山, 不要被别的琐事牵绊。这么明显的“不要惹是生非”的建议,洛飞羽当然不会当做耳旁风。
可有时候, 麻烦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真不是他主动想去招惹。
他撩开了半面帘子, 皱眉问梅伯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几十号人整齐排着队, 如被一条无形的绳子栓成一串似的,紧紧跟在那些黄衫人身后。他们每一个都眼睁睁瞧着自己额头上的铜钱,好像那东西比他们的命还重要。
梅伯犹豫了一下,正要作答,为首的那个少年便朝他们这里飞来。
那少年本来人在十几丈外,然而,就洛飞羽向梅伯打听的这点功夫,他的身影就瞬间跃到了马匹头顶。与此同时, 一蓬金闪闪的东西“笃”“笃”“笃”接连钉入马车车厢的木框上。
原是十几枚黄铜铸成的制钱。
梅伯睁大了眼睛, 紧紧攥着缰绳,余光盯着那些擦着他皮肤飞过去的铜钱,被吓坏了似的。
其中有一枚铜钱割破了马车的门帐,待洛飞羽反应过来时,那枚撞上他“坐忘无我”护体蛋壳的铜钱,已“叮”地一声掉在地上, 轱辘轱辘滚出去好远。
梅伯的功夫洛飞羽是见过的, 梅伯要真想出手, 接住这些铜钱不在话下。但他也许是看出对方出手只为试探,所以这沉稳的老管家扮得一脸好纯良,颤巍巍拉着车马,大气都不出一下。
少年本来看到梅伯全无还手之力,好似不会武功,警惕稍减了几分。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那枚滚落在地的铜钱。
少年的表情立刻变得危险而冰冷。
车内之人能轻易化解他的暗器,至少是江湖一流高手。
他本来打算,若马车里只是无关的普通百姓,那随手放他们离开也无妨,但若里面坐着的是江湖高手,就另当别论了。
这些天来,为“那封信”而赶往河北的人越来越多,所有图谋那宝物的江湖人,都是金钱帮的敌人。所以但凡路过保定的、载着江湖高手的车马,皆为重点排查对象。
他极淡地笑了笑,斯斯文文道“车内坐的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梅伯用身体挡住了车厢,赔笑道“我们只是华山上的普通人家,我家少爷前些天中了邪,不得已要去莆田南少林求高僧出手除祟各位好汉若是劫道的,金银财宝可尽数拿走,还请高抬贵手给个方便。”
那少年冷嗤一声“去少林也就是要路过保定了既是同路人,何妨出来见上一见。”
梅伯心有不悦,微微皱眉。老管家虽秉持着少惹麻烦的基本原则,但这也不代表万梅山庄就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他客气回了个微笑,刚要开口,肩膀却忽然被只玉白修长的手轻轻拍了两下。
梅伯讶然回过头去,见洛飞羽撩开了帘子,清冷如雪的目光落在那黄衫的少年身上,停了数秒,平淡道“你找贫道何事”
少年有一刹那的恍惚。
他随即看到洛飞羽的装束,和那两团假胸,这才确认了这雌雄莫辩的美人的性别。他眉毛挑了挑,眼底微亮“原来车上还藏着此等清艳无方的世间绝色。”
车内的西门吹雪看了看上官飞,又看了看“清艳无方的世间绝色”玉道长,默默别过了头。
嗯道长的修行果然是有道理的,世上看不破虚幻表象的俗人,原来真的有不少。
上官飞盯着梅伯道“你不是说车上坐的是你家少爷”
梅伯扯了扯嘴角,“这位仙长是专门随行为我家少爷镇邪化煞的。”
上官飞半个字也不信,反而问洛飞羽道“道长内功修为不凡,不知师出何地”
洛飞羽如实道“纯阳玉同尘。”
他现在身为一只咩,有事没事顶着蛋壳完全是出于习惯。他哪知道,这蛋壳落在凡俗眼里,精纯到几乎具现化的淡蓝色护体真气,无疑是内功修为已臻化境的标志。
“原是玉道长,”上官飞收起笑容。纯阳完全没有听过,很可能是假出身。
他瞄了眼面无表情坐在车内、异常淡定的西门吹雪,心想哪有碰到这种情况,还冷静成这样的少年而这赶车的老仆看似不懂武功,拉缰绳的手却沉稳过人,八成是在藏拙;这道长也是修为不俗
上官飞认为,这辆马车必有古怪。
他拾起了地上的铜钱,笑问“道长可认得这东西”
洛飞羽拧着眉头思考了片刻,缓缓点头道“你很有钱。”
上官飞“”
洛飞羽早就发现,上官飞的黄衣与其他人的不大一样他黄衫上还镶着金边。
洛飞羽怎么着也在大明朝“活”了十几年,某些常识他还是晓得的,在这地方,黄色的衣服代表的毫无疑问是皇室中人。
且这少年扔人的暗器都是用铜钱,非富即贵,他这么说肯定没错啊。
洛飞羽见上官飞脸色古怪起来,认真无害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诚恳问道“小公子是哪位皇亲国戚”没准我们还是一家人呢。
上官飞“”这道人,莫不是在故意装傻
上官飞眯了眯眼睛,否认道“我并非皇亲国戚。”
“唔,”洛飞羽神情一松,果断致歉“抱歉。那么小公子必是功臣之后了”
“不是。”上官飞完全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了,“你什么意思”
洛飞羽一听,不是皇亲国戚,没有皇帝特赦,光天化日之下敢穿黄衣谋逆这是碰上活生生的谋逆现行了啊
难怪这里聚集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
洛飞羽脸色骤冷,按住背后长剑“小小年纪,不学好事,竟在此学人聚众造反”
上官飞“”她脑子,莫不是有坑吧
上官飞只觉这马车中的人格外不同寻常,他冷笑后退两步,两个黄衫人立刻一左一右恭敬迎了上来,站在他身侧。
“在下并未有冒犯之意,不过为了减少不必要的误会,麻烦三位如实告知此行目的。”上官飞好心提示道“譬如,你们会否经过河北,出发之前又有没有收到过一封信。”
洛飞羽眉头皱得更深了“从此地至莆田,河北是必经之地,你连书都没用功读,居然还学人家造反”
上官飞身边那独腿的男人闻言嚷嚷道“好大的胆子,你可知你面前站的是谁”
洛飞羽坦诚摇了摇头,“不知。”
那独腿的怪物道“金钱帮办事,识相些便老实配合”
“金钱帮”洛飞羽摸了摸下巴,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那你们认得铜钱会、地鼠门和蝙蝠帮吗”
“你”那独腿人气得脸色发青。
梅伯知他常年在山上清修,不知世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尴尬低声解释道“近两年,江湖正消邪长,那兵器谱排名第二的上官金虹网罗了榜上十七位高手,组成金钱帮,声势浩大,甚至已压过了丐帮的风头他们的标志性装扮就是这身黄衣,发的那些铜钱,号称铜钱落地,人头落地,所以江湖人十分畏惧。”
洛飞羽“噫”了一声,看了看马车外噤若寒蝉的几十个人,这才明白他们为什么是这副样子。
他指着那些人问“他们头上的铜钱落地,就得死”
梅伯点头道“正是。”
洛飞羽不说话了。
他感到有点生气。
见他沉默,那独腿人桀桀笑道“现在可知道怕了”
洛飞羽冷冷瞥他一眼,“你又是哪个”
那人一噎,脸色更青了几分,“老子便是横扫千军诸葛刚”
“没听说过。”
“”诸葛刚高高挥起自己武器,喝道“我这金刚铁拐兵器谱上排名第八,重六十三斤,天下豪杰所使的兵器里,没有一个能超过我的”
曾轻而易举挥动大几十斤重剑的洛飞羽毫无波澜看着他。
“哦。”
百晓生这丫,兵器谱只排男子不排女子,要是叶云遥还活着那会儿,金刚铁拐可去他一边凉快吧。
诸葛刚“”哦她居然只是哦
自以为被故意挑衅的诸葛刚阴冷哼了一声,上前一步道“知道金钱帮在此,还敢这么说话的,你是第一个”
他说着,那粗重的铁拐“笃”地一声火星四溅,竟将马车穿出一个大窟窿后还深入地面两尺有余。
西门吹雪看他的眼神瞬间冰冷。
他握住了自己的剑,还未拔出,洛飞羽就先一步立在了他前面。
道人面容沉静,身姿出尘,翩然若仙,“她”格外认真,一字一句“车是你弄坏的,一会儿记得要赔。”
一股非凡的剑意,从“她”身上澎湃汹涌升腾起来。
上官飞神色一凛,众人齐齐警惕起“她”握剑的那只手,一道青芒渐渐显露在他们面前
洛飞羽,拔出了一根青亮亮、绿油油的大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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