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三人的车马一下子变成了五人行。
鱼家四兄弟自己有自己隐匿的功夫,并不同洛飞羽他们挤在一处, 饶是如此, 车厢也还是比原来拥挤了不少。
马车里的三个少年,西门吹雪沉默寡言, 年纪最小, 却最老实听话;朱停调皮捣蛋, 屡屡要引洛飞羽高冷纯阳的形象破功, 最令他头疼;陆小凤警惕沉稳,除了同朱停聊天时,其余时间都仿佛自带一道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墙壁,性子孤傲又古怪,叫人摸不清脾气。
洛飞羽实在很想知道,就朱停这德行,究竟是怎么同陆小凤交上朋友的。
在他看来,现在的陆小凤同西门吹雪也许会更有共同语言。
陆小凤也有一把剑, 他总是一个人抱着剑默默坐在车厢的角落, 不同任何人搭话。只有洛飞羽将每日三餐递给他时,他会出于礼貌,略显局促的淡淡点头致谢,但如果洛飞羽同他搭话,他就会立刻沉下脸,一言不发将脑袋转向黑暗中去。
路上偶有野兽出没, 陆小凤会在第一时间进入警戒状态, 对危险的敏感度甚至更甚于梅伯。
不过, 在他发现无论西门吹雪还是洛飞羽的剑术都不在他之下后,这样的举动就少了很多,保护的范围也从三个人缩小到了朱停那小胖墩儿一人。
洛飞羽本身心思敏感,尤其见到陆小凤后,对方的形象和他脑中的固有印象落差巨大,这令他情不自禁地就对陆小凤倾注了更多的关注。
他总觉得这少年身上藏着许多秘密。
他一定经历过一些特别的事情。
洛飞羽不是什么知心大哥哥,更没有兴趣做中二期少年心理辅导,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在意这只幼年小凤凰。
特别是某天晚上,他被梦中闭眼一穿三、睁眼一打五的自己帅醒,然后发现陆小凤独自坐在马车外面,静静用寂寥的眼看着山下星星点点的琉璃灯火
洛飞羽认得这种眼神。
那是一种见识过世间之恶的眼神,令人只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其中无穷的孤独、伤感,和尽管如此也仍然对烟火人间带有某种感情的善意。
一个人若在充分了解了这世间之恶后,却还仍然愿意相信人的善良,对人间抱有情意,那么他一定不像表面上那么冷漠、不近人情。
就这点来说,洛飞羽和陆小凤其实是一样的,因为他也是这种傻兮兮对世界抱有同样感情的人。哪怕不止一次被世人的嘴脸刺痛,也依然死不悔改的怀揣着这份天真。
世间固然残酷,可哪怕一万个人里只遇到了一个可爱的人,也足以支持他们这种人继续死不悔改下去。
洛飞羽一头倔驴,陆小凤又冰又硬,他们的心肠却又真的很软。
大概正是这种相似,才令洛飞羽对他格外上心吧。
所以那天晚上,洛飞羽拎着葱、披着一身月白风清,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随意模样,将一本太上老君常说清静经不容拒绝塞进了陆小凤怀里。
“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人活着很不容易,但也只能选择努力活下去,与其沉沦忧苦,不妨体贴体贴自己吧。”注
少年陆小凤感到很意外,同时又觉得这个道人很神奇。
他明明和玉同尘几天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可对方却居然能懂他的心思。
这便是道法吗陆小凤愣愣看着他。
洛飞羽又没有读心术,他见少年没有和平常一样用坚冷的外壳将他推开,而是一脸懵懂的样子,便果断撩开道袍,在他身旁坐下。
然后亲自给他念了一个时辰的清静经。
陆小凤“”
那晚之后,陆小凤就渐渐发现,这看似修为高深的道长,有点说不上来的二缺。
譬如,他们在路边休憩时,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兔子。西门吹雪捉住了它,朱停见状眼神一亮“呀受伤的兔子”
玉道长端方走来,淡淡瞥了一眼,“吃了叭”
陆小凤“”慢着,正常操作难道不是该救它吗
再比如,陆小凤知道西门吹雪剑法很厉害,他一直想同西门吹雪比试。可自他见到西门吹雪的那天起,对方就没拔过他的剑。
西门吹雪一本正经道“我在思考我为何而拔剑。”
陆小凤觉得剑道上有天赋的人,脑子里的回路可能和他们这些人就是不大一样。
“你想学剑”背后鬼一般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令陆小凤险些炸毛。
他冷冷瞪向身后,那江湖盛传已达“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之境界的玉道长,正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凝视着他。
陆小凤被这眼神盯得有些心中发毛。
玉道长的大葱忽然朝他挥来,他的脑袋顿时“梆”地一声。
陆小凤抱住了头,下意识用两指飞快一夹,便电光石火夹住了玉道长的第二下大葱攻击。
他皱着眉头,正要问些什么,便听那道人怨念颇深道
“你可知学剑之后,每天都会想着练剑练剑有什么好的剑纯是万祸之源,你看看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有哪里不对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他会被女鬼附身为何他运气如此之背为何他总是呆坐着不肯动,还总对人爱答不理,喊他一声要半天才应”
陆小凤迟疑试探道“为何”
玉道长痛心疾首“就是因为他玩剑纯总是爆贫道的气场,爆气场导致他气场混乱,所以影响了健康、运势和一系列思维能力,使他精神恍惚,满脑子都是剑、剑、剑你两根手指上的功夫哪里比剑术差,何必舍本逐末理性戒剑,从我做起和谐生活,告别剑纯”
他语重心长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山河好才是真的好”
陆小凤“”他是不是根本不该接话。
话说习剑原来有这么可怕的吗
陆小凤怀疑,玉道长这是不是在拐着弯委婉告诉自己,他不是练剑的材料,早日放弃为好
又比如,陆小凤发现,玉道长真的是个很懒额,不是,按朱停的话说,是很懂得享受的人。
他们如果有车坐,那么玉道长绝不肯走路;如果他们有三两银子一晚的客栈可以住,那么玉道长绝不肯住二两九的。
但如此热衷吃好睡好的玉道长,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又会偷偷跑到西门吹雪身边,对他嘀嘀咕咕碎碎念什么。
陆小凤无意中听到过一次,全是些不明白的东西
“贫道也不忍心你一直憋着,但你要是想玩游戏,就回游戏里玩不不,就算你答应我不杀人也莫得卵用啊,胆小的人那么多,万一人家被你吓死,还不是要算到我头上你又装死,ko贫道要开紫气了贫道真的要开紫气了歪”
然后西门吹雪转醒,就看到自己床前,一只高耸的鹤冠下幽幽钻出来玉道长小心翼翼的脑袋
诸如此类,不尽枚举。
陆小凤开始觉得,玉道长虽然看上去像雪一样清冷,与世无争,纯净洁白,心地却不像雪那般冰冷。
若朱停奉命要保护的是这样的人,那给她些好脸色、接受对方的温和也未尝不可。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比刚上路的时候要开朗些了。
可惜这样清闲安生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升腾的冰蓝色剑气将客栈的房顶掀翻的时候,陆小凤骤然自睡梦中惊醒。
他和朱停、西门吹雪住在一间,玉道长和梅伯住在另外两间,这汹涌的剑意毫无疑问来自隔壁玉同尘的房间。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抓了剑就冲了出去,朱停蹩脚提着裤子,还把自己绊了个滚儿,艰难跟在他们后面。
洛飞羽正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落着气场,拍出的五方三才被对方尽数识破闪避,那冰冷又诡秘的剑锋紧追着他的咽喉刺来,他无奈之下将大葱一转,九转归一推开这刺客。
“咔”,那人头上宽大的斗笠被剑气劈开,掉落在地上,露出带着刀疤的脸和死灰色的眼睛。
另一边,洛飞羽的脖子也被剑刃划出长长一道血口子。
来人身材高挑,穿着袖口紧束的金黄色衣衫,手指细长而骨节突出,显然是个很善用剑的敌人。
洛飞羽捂着脖子,薄唇紧紧抿成一线,判断道“金钱帮的”
荆无命没有回答。
他的眼中没有情感,没有颜色,甚至没有一丝生气,只有必死的猎物。
洛飞羽感到有些棘手。
九转推人固然可以拉开距离,可这一招用得仓促,未曾预判位置,他把荆无命推远的同时,也把他推出了气场。
而且荆无命用的是左手剑,左手剑的出招角度、路线都完全不同,洛飞羽根本没有时间适应这怪异的剑法。
他若控不到荆无命,那么必将死在对方奇快无比的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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