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青心头难抑悲哀。
他知道,上官飞燕应是来杀他灭口的。
可是他听到少女这样的话, 还是会情不自禁幻想些什么。
他红着脸, 恭敬拜道“小弟有愧。”
上官飞燕笑盈盈坐在窗边, 月光从她身后照下来,循循诱道“你哪里做错了呢你都是为了我, 是我要你帮我的。”
她慢慢伸出手,凝视着霍天青, “只怪那些商人太狡猾, 他们合起伙来算计你, 你现下这般光景, 不过墙倒众人推罢了。”
霍天青面红耳赤, 接不上话, 更不敢去接她的手。
上官飞燕道“可若你不是霍天青,或者天禽门的继承人,也许那些江湖人最多将你当成利欲熏心的小人, 将你撵走就不了了之,不会像现在这样,街头巷尾的议论你、抹黑你,将你骂得狗血淋头。”
“”霍天青握紧了拳。
“他们就是这样, 对越是优秀的人、越是长久压在他们头上的人, 在把人家拉下神坛的时候,越是会忍不住卑劣的心思, 在嫉妒的驱使下, 狠狠扑上去跟着踩几脚。”
上官飞燕柔声对他道“你可知道谁才是你的敌人”
霍天青沉默了半晌, 哑声道“隐元会。”
上官飞燕满意地笑了,“不错。”
若非隐元会泄露了他的秘密,天下不会有人知道霍天青是谁。江湖人会将他当做某个来历不明的新秀,他所做的一切成就、恶事也都不会和师门扯上任何干系。
隐元会是天底下最公平的地方,只要有钱,没有什么消息是在那里买不到的。这无孔不入的情报网,从他踏入江湖的第一天起,就将他的来历摸了个透彻。
所以,初出茅庐的霍天青,只几千两银子,就被卖出了苦苦隐瞒的“背景”,然后一夜之间人尽皆知。从此,人们提起他就都是“天禽门某某”、“天禽老人膝下某某”后来还要加上一个“被异邦男人求爱的某某”。
霍天青深吸了一口气,大口灌着酸酒,失意慨叹“区区破卵,何以击石。”
隐元会组织严密,神秘庞大,不是他能动得了的。
上官飞燕笑道“我此来正是告诉你一个秘密。”
“”霍天青疑惑看她。
上官飞燕道“那新来关镇的异族姐弟,你同他们打过交道了吧你有没有想过,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元会,为何会如此稀奇的全员出动,去帮一个异邦男子,就为传一句荒唐的情话”
霍天青猛地抬起头。
上官飞燕续道“我听说,他们信奉一个叫明尊的,只来这里区区数月,就拥有了上百名忠实狂热的信徒”
霍天青如醍醐灌顶。
上官飞燕同他交代了许多。
临走前,美丽的女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期以厚望“你是我心中的少年英雄,我知你胸中热血,故来告知于你。擒贼要擒王,铲除邪教、粉碎他们的阴谋,对中原武林大有裨益,届时你为他们所害之事,也会真相大白。”
“你今日失去的一切荣光,都会重新回到你身上。”
霍天青感激涕零,诚恳拜道“公主之义,天青无以为报若弟侥幸功成,定不负你”
他肩上那只玉手这才离去,就如她来时那样,一转眼就如白云般飘无痕迹。
松江府,青衣巷口。
从未到过中原的玉天宝这回真成了名副其实的二傻子,见到什么都觉得稀罕。松江府风光不同于西北贫瘠之地,人们的话语也更为吴侬婉转,玉天宝操着一口烤串味儿的口音,跟当地人交流起来,堪比可达鸭碰上呆呆兽。
还好这里的道路并未有太大变化,洛飞羽阔别多年重游此地,恍然间有种归巢的幻觉。
街上零散走着几个有说有笑的丐帮弟子,有的是洛飞羽熟悉的面孔,有的就不大认识。洛飞羽一眼就瞧见了他们之中的小秃子和小麻子,古灵精怪的两位少年如今也已长开,居然还升了四袋弟子。
洛飞羽微微怅然,一拐角,就到了青衣巷口。
巷口的系马石还和从前一模一样,十年风吹雨淋只让它比从前更光滑了些,就是顶上多插了根滑稽的竹蜻蜓,不知是哪家调皮的孩童干的。
系马石旁还少了个酒摊,记忆中,老唐啊不,莫长老平时都把摊子摆在这里。
洛飞羽咂了咂嘴,有点想念老唐的酒了。
青衣巷里张灯结彩,红艳艳的绸子挨家挨户连成一片,一直通到巷子的深处,沿街不少路过的侠士,都会忍不住好奇往里望上一眼。朱停在巷子里买了个门户,亲自上阵装修得别致精巧,给小老板娘撑足了面子。
洛飞羽紧跟着无花,带着玉天宝拐进巷去。
婚宴当天赶到,倒也不算迟到,里头的宾客已坐了不少,他们算是压轴的“贵客”了。
这一进去,便认出许多熟人松江府的丐帮弟子们,青衣巷的街坊邻居,特意从江南赶来的王怜花和阿飞,与他们同行的花如令一家,还有孤零零蹲在角落、被一个少年好奇大眼瞪小眼的陆小鸡其他则是妙手老板的朋友和熟客。
比较特别的是东边独桌的一名中年人,瞧上去像个孤僻隐士,面目倒还算和善,但洛飞羽一眼看到他夸张到过分的血条,就立刻在心里感慨了一声这位大佬切莫招惹。
无花身份太过敏感,所以低调顶着易容,陆氏兄弟就更没人认识了,朱停对外宣称说,他是教授自己生意经的“神秘师父”。
此刻新娘子的花轿还没到,三人随意找了个空桌坐下,给朱停使了眼色,让他先去招呼别的客人。朱停自然乐意他们的体贴。
不想刚刚入座,大门就一阵喧闹。
洛飞羽好奇望去,只见门口人头耸动。他还未什么都未看清,一柄雪亮的短剑就破空而来,直挺挺插入了他面前圆桌的中央。
洛飞羽脸色登时一变。
“唰”剑如白练横空,一道火红的身影迅捷无比略过众人,裸足点上剑柄,手中另一把剑直刺无花的眉心。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玉天宝脱口惊呼“天了噜窝的明尊这系发生了森莫”
漫空飞舞的绸带缓缓垂落,无花眯了眯眼睛,未闪未避,那剑锋停在他额前半寸,他却仍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洛飞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来者是一位相当美丽的女子。
在座之人大概除了无花和洛飞羽,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貌美的女人,就连独坐东边的霍休也不例外。
这女子不仅生了一副高贵逼人的明丽面孔,还有双名副其实举世无双的短剑。她的剑锋长一尺七寸,剑柄末端系着长长的红绸;她身着唐式宫装霓裳,那双剑动起来的时候,就如惊世骇俗的舞蹈那般绝美又凌厉。
她头上挽起的发,被两只鲤红色的扇形发饰固定住,洛飞羽一眼就认出,那是他曾穿过的七秀雁虞套
女子怒发冲冠瞪着无花,语声寒冷若冰,“无耻淫僧赔我师父命来”
洛飞羽表情顿时木了。
这来势汹汹的女子居然是那个早不知道被他忘到哪里去了的二徒弟公孙兰
他当初在洛阳城伊王宫里救了这姑娘,因得知是公孙后人,所以传了她七秀秘籍,只是后来他被调往江西平寇,又在诱敌深入后意外死于狗刨
额
洛前秀姑娘已扑军娘你师父现任喵姐飞羽,望着这个扮相同他当年有九分相似的高仿七秀,心情无比复杂。
他没传过公孙兰门派装,不过当年济南茶楼同薛衣人那一战,他的“秀姑娘”名扬天下,江湖里倒是不少画师流传有画像公孙兰这还原度还是很可以的。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二徒弟你醒醒你师父就在你面前啊你剑指的那个秃秃他是你师爹
洛飞羽隐隐觉得这场面有点修罗场
无花目不斜视,云淡风轻拨开了剑尖,笑道“今日是喜宴,你我之间有何仇怨,不妨宴后再算”
公孙兰冷笑一声,翻身自桌上跃下,双剑随着彩带飞舞,众人一阵眼花缭乱,那双剑就已稳稳回到她手中。
她昂首道“正好,师兄今日大喜,正取你项上人头给他做贺礼”
朱停差点没当场昏过去,他哭笑不得来到公孙兰跟前,好言道“那个,老二你怕不是认错人了,这位”
公孙兰轻蔑对无花哼道“敢来参加婚宴,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你难道忘了,我当年的易容手艺是谁教的”
是无花无花亲自教的
既被当众揭破,无花也不好继续顶着易容,他瞧了洛飞羽一眼,默默揭下面上伪装。
于是,一个文雅端方如皎月的年轻僧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公孙兰见他多年过去容貌竟丝毫未改,仍似少年,更是恼恨,咬牙切齿道
“无花师父,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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