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这一夜,京城数万百姓都见到了那映红了半边天的“极乐引”。
那一度被当做哄小儿入睡的“红面女鬼”十六夜红月, 在巨大的“献祭仪式”的烈焰阵中, 带着所有谋逆未遂的叛贼们的肉身化作飞灰。
在那些狂热的邪教人的眼中, 这或许就是将自身献给“光明”的最荣耀、最神圣的死法;但在脑子还算“正常”的旁人眼中,命都没了, 还指望一个邪异的魂灵为他们做什么事
据说,那凶煞的女鬼吃掉祭品的魂魄后, 本该遵从逆贼的意愿, 带走九五至尊的性命。但她吃饱喝足, 恍然一见少年天子龙气护体, 威严之态状若天神, 顿时心生畏惧, 魂儿都散了一半。
这欺软怕硬的女鬼果断放弃了献祭者强烈的愿望,逃离人间、回那极乐之地去了。
大火一直持续到了天明,当金红的晨光自云端倾泻而下, 原本碧瓦飞甍的角楼,已经只剩下焦黑的骨架。
这些行刺天子未遂、失败后又妄图靠邪恶神灵扭转乾坤的恶徒,一个不剩的在这毒燎虐焰中被挫骨扬灰。
而这座禁城的主人,始终面不改色地静静看着大火从升腾到熄灭, 正如他的身份那般, 是这人间最冷静也最冷酷的君主。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八个字, 虽未说出口, 却深深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让他们的血液都不由自主地滚烫起来,报效之情油然而生。
月圆之夜,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之间没有胜负;
月圆之夜,只有皇帝的胜利。
可是皇帝并不开心。
大火已经扑灭,他站在被熏得漆黑的城墙下面,听着魏子云的汇报“陛下,这么大的火,里面的人全都烧成了灰,就连骨灰是谁的都辩不出来,不可能有活口了。”
小皇帝的身体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他还抱着一丝希望洛飞羽通神行之术,也许他在坠入火海之后,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转移了呢
是啊,这么大的火,就算少了一个人,也不会被人发现的,对吧
但魏子云紧接着又迟疑道“不过我等在里面发现了一件奇怪的武器”
小皇帝一怔,追问道“是何物”
魏子云犹豫了一下,描述道“是一柄古剑,造型古朴,璀璨生光,剑柄雕有睚眦吞口它插在一个石堆上,周围所有的东西都烧成了黑灰,唯独它金芒夺目。侍卫们搜查了整座废墟,根据残留的武器数目判断,它好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不过那妖女的双刀不知所踪,许是在火场里化成了铁水。”
虽然那些死士的兵器在高温中都烧得变了形,可依稀还是能判断出大致的人数,就连南王世子的剑他们也检查过,唯独这个
小皇帝在听到“睚眦”二字的时候,心中那点希冀就碎了个干净。
睚眦,龙之第二子,刚烈好斗,口衔宝剑。
这剑是洛飞羽的。
隆庆长子早夭,洛飞羽排行老二,小皇帝排行第三。
果然还是烧没了。
他心中很难受,说不出是悲凉还是惆怅,也许是沮丧,也许是孤冷做皇帝本来就是很孤冷的,任何一座国泰民安的江山,都要用皇帝全部的血肉、生命、情感、精神去灌溉,至死方休。
小皇帝已经十九岁了,他明白自己的责任,也绝不会辜负将江山交到他手上的祖祖辈辈。但此时此刻,他也仍是个孩子。
他走进了废墟,想去触碰那柄被众人忌惮的剑,却被惊恐的侍卫们团团围住,拼死阻拦“陛下这、这东西太过古怪,万一您有个什么意外,教我们如何担待得起”
“”小皇帝破天荒觉得魏子云的人真有行动力。
见他面色不快,宫九便替他走了过去,哪知刚迈一步,魏子云的兄弟殷羡也扑过来,嚎道“世子殿下您是陛下的心头肉陛下之前为了您的安危,险些将叛逆放走,还不顾危险接近火海您要破块皮掉块肉,微臣的脑袋也得跟着掉了啊”
宫九“”
满目狼藉,独独那一柄剑金光四射,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问题,众人谁也不敢轻易靠近。于是,这第一个吃螃蟹的名额,就落到了以反应神速、出手奇快的陆小凤身上。
陆小凤大觉无辜,指那司空摘星道“猴精手上的功夫也很不错,为何是我不是他”
司空摘星笑道“我倒是想去,但我若出手,这口宝剑就是我的了,你看皇上答不答应。”
小皇帝自然不会答应的。
陆小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小心翼翼凑近那贴着“”字封印的宝剑,眉头紧锁,伸出两指,凝神一探
“唰”地一声,一道细碎的金光自他身上升起,陆小凤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猛地缩回了手。
他愕然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好像哪里变得有些古怪,然后,在众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下,那柄古剑竟和其下的石堆一起碎成了粉尘,穿堂风一吹什么也没剩下。
陆小凤“”这和他没关系
他战战兢兢回过头,正同小皇帝杀人似的目光对上。
陆小凤委屈极了,连忙解释“不是、这我也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西门吹雪难得为人辩解“许是火焰温度太高,早已将其烧毁,只是名器有灵,这才维持了形状。外力一碰,剑意溃散,自然化归烟尘。”
众人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陆小凤缩着脖子灰溜溜钻回人群里,心底却另有想法。刚才他在碰到那坟包的时候,脑中闪过了一道古怪的声音
运转的内功心法不对。
听说蓝道长在大行皇帝走后就带着弟子飞升了,这些神异的事,看来只能之后去问朱停。
惊险的一夜尘埃落定,好不容易入了禁宫的江湖人却各有叹惋,隐约遗憾。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答应了皇帝要听他安排,此刻皇帝不发话,他们也不好动作。
小皇帝岂会不知他们心中所想,但想到他最想令之看到这场比试的那个观众,已在这角楼里化成了灰烬,他就难过得想要大醉一场。
他双目微红,猛地转过身来,对西叶二人道“叶孤城、西门吹雪”
被点名的两人对视一眼,走上前来。
小皇帝坚决而强势道“朕命你们从今往后,不可在任何人面前比剑”
“”
在场所有的人都有点懵了。
这他们英明神武的皇帝祖宗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小皇帝今夜展现的手腕,已充分证明他的深谋远虑,没有人会把他的话当儿戏,可
小皇帝喝道“若你们抗旨不从,朕立刻治你们的罪”
陛下啊,您这听起来简直太像是少年人使性子了啊魏子云等人疯狂擦汗。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哪料到皇帝的心思变得比六月天还快,难得有对手的叶城主迟疑道“皇上,可您先前说”
小皇帝眼睛一瞪,缓缓道“蓬莱”
“草民遵旨”叶城主反应的速度,也不比皇帝翻脸的速度慢。
唯余骤然懵圈了的西门吹雪,诧异盯着叶孤城。
已有些疲惫的小皇帝下了旨,着众人即刻出宫,不得有误;不过他留下了陆小凤,因为皇帝发现,陆小凤似有秘密想告诉他。
宫九也想留下,但小皇帝瞥到他脖子上的剑伤,就让他先回去休息,改日再进宫陪他。
宫九本欲暗搓搓再塞他一串糖葫芦,让他如平时那般欢喜些,小皇帝却低目道“今日朕想吃撒孜然的烤串。”
他细声喃喃“就合芳斋隔壁的那家。”
三日后。
京城渐渐从晨雾中苏醒过来,叫卖的小贩陆续推出了摊子,四开间的糕饼铺子也开了门,金字招牌上三个斗大的字“合芳斋”。
在它隔壁,往日里生意红火的“妙火天香串”却大门紧闭。
太平王世子的随从在外头等了数个时辰,直到日头都过了中天,也不见它开张,只好再次失望回去交差。
店铺里很干净,屋子正中坐着个抱着双刀的少年。
他面前桌上摆着温热的饭菜,每隔一会儿,他就用手去摸摸碗底,若凉了就拿煌日照热一热。
这三日里,他已将菜热了一遍又一遍。
门外不时传来街坊的吆喝和闲言,他全当做没听见,坚定等着某人回来。
店铺的大门终于被人从外打开。
他猛地抬头,门口立着的却不是金发的女子,而是月白僧袍的僧人。
傅红雪嘴片动了动,小心翼翼上前抓住无花的衣袖,声音又闷又委屈“师爹师父怎么还没回来”
无花大师的密聊里充满着“呜呜呜”的哭声,他脸色极为难看,伸手摸了摸傅红雪的头,良久,才答“让他死在外面算了”
“”
傅红雪觉得,他师爹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在无形中变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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