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着在办公室明撕暗秀的师兄弟不说,李肖然在月色升起之时和余孟阳从蔡智渊家中出来,心情复杂。和郭康伟不同,郭康伟因为坐过一次牢,而且还是以强·奸罪的罪名,家中的亲戚基本上都跟他撇清关系。即便是跟还有感情的姐姐也只是一声叹息,说了一句:“其实他的人生早就被他自己给毁了。”
无论郭康伟和谭敏当年是什么关系,也无论多年后的谭敏对郭康伟的行为有多少释怀和惋惜,当年的强·奸都是不争的事实。
但蔡智渊不一样,蔡智渊工作不错为人也不错,他的家人说他除了有时候看问题比较激进,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大毛病。虽然蔡智渊和郭康伟一样,也离了婚,但当他们通知蔡智渊的前妻时,他的前妻在电话里哭了一茬,告诉警方其实她已经准备跟他复婚了。
李肖然心头沉甸甸的,就像是有块千斤坠压着,这么多年了,他依然不愿意面对被害人的家属。每一条人命的背后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即便他们破了案,往后这个家庭该如何走,李肖然从来不敢去想。
除了年迈的父母,蔡智渊还有一个才五岁的女儿,李肖然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蔡智渊的女儿抢妈妈电话的声音:“是爸爸的电话吗?我要跟爸爸讲电话,我今天得了小红花,爸爸说周末会带我去游乐园玩的……妈妈妈妈,你怎么哭了?”
李肖然根本不敢去想,刚刚失去爱人的女人该如何告诉她年幼的女儿,爸爸不能陪你去游乐园了,爸爸去了另一个你见不到的地方。
他自己的父亲牺牲的时候他已经读大学了,可即便如此,李肖然依旧消沉了很久。但他会再回到一线,也是因为他的父亲。
李肖然至今都记得小学的时候,他睡得睡眼蒙眬时,肩头还挂着霜雪的父亲扭开昏黄的台灯,揉着自己的脑袋:“然然,不好意思,今天有个抓捕行动。”
他也还记得自己的反应,翻了个身掩饰住了满脸的失望和不高兴,嘴上却还是说道:“没关系,我习惯了,沈叔有去帮我开家长会。”
当时他不能理解父亲的举动,但自己也穿上警服的时候就明白了。
他也想回家,也想跟自己的爱人好好吃一顿饭,他不是不想顾及家庭,但真当案件发生的时候,李肖然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肩头担的是几个家庭的眼泪和期望时。回家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下来,只能充满歉意地拨通爱人的电话。
不止李肖然觉得不舒服,余孟阳也是在走出楼栋时用力地换了一口气,满屋的哭声还在他脑海里回荡,缓了很久才找回了自己幽默感,抱着肩膀摇摇头:“李组,你这样不地道啊。”
李肖然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都同意参与调查了吗?”
余孟阳顿时觉得从天而降一口锅硬生生地砸在自己背上,瞠目结舌:“什么时候?”
“你不都留下来听我们的分析了吗?”李肖然脸上笑容很真诚,“不是希望加入我们的调查吗?”
余孟阳:“……”不!并没有!他并没有兴趣破这种缝眼皮的案件!
再看李肖然脸上的笑意,余孟阳才惊觉自己上了贼船,原本他之前赖着不走就抱着看戏或者偷师的念头。结果笑话是没看成,倒是学了不少,本来余孟阳还觉得自己赚到了,但现在李肖然用现实给他上了一课,特案组的笑话不是那么好看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
余孟阳耷拉着肩膀,像只斗败了的公鸡。李肖然笑了笑,其实把余孟阳拉进这个案子里,不光是因为他的能力不错而他们人手不足,更是因为他其实也挺好奇这位享誉全系统的花花公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车子停在了小区外面,他们俩就着案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余孟阳眼睛尖,一眼就看见了他们的车上多了一张白纸,额角就有些抽搐:“竟然被贴条了?”
李肖然也有些无语,他们便衣出行自然没有开警车,但是落到被贴条的结局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余孟阳去把车开出来,而李肖然则百无聊赖地环视着周围,旁边有个小卖部,而小卖部的架子上正放着一台老式的小电视机。
余孟阳把车开到李肖然的身后,摇下车窗刚想叫他上车,就听见李肖然突然踢了一脚旁边的拿来插大遮阳伞的石墩子:“艹!”
余孟阳被吓了一跳,心里纳闷这李组的气性怎么这么大?赶紧劝道:“别气了,不就是两百块钱吗?”
直到李肖然阴着脸往旁边走了一步,余孟阳才知道他在气什么,闪着雪花点的老电视机倔强地报导着今天的晚间新闻——
“兰华园小区惊发命案,死者双目被缝死状凄惨。”主持人说的可就没有标题大字这么简单了,她描述的细节精确到了死者每只眼睛都被缝了十三针,最后话锋一转道:“A市连发两起凶残命案,是否是警方无能不作为导致的?”
余孟阳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举手发誓:“我们队的人口风都很紧,虽然有些小子是不太顶事,但是该守的规矩肯定会守的。”
“不是我们的人,是凶手。”李肖然的话让余孟阳只觉得背后冷风袭来,他这次……是真的上了贼船了。
***
外勤组的在外面奔波,苏漾和柯顾也在办公室加班加点,多了一条人命,苏漾也不再像之前有那么多顾忌。也因为李肖然给他们打了个话,跟他们说了电视新闻的事,两人将两起命案结合在一起来构建凶手的人格。
直到苏漾打了第三个哈欠后,柯顾才强制地拽着他回家休息,路上还教训了一顿不听话的小师弟。苏漾只能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术业有专攻,出外勤的不休息不代表他们也不能休息,脑力活动需要足够的睡眠保证。
哈欠连天的苏漾迷迷糊糊地洗了个澡,迷迷糊糊地爬上了床,但是在钻进被窝的一瞬间脚趾意外地触碰到了温热的躯体,吓得整个人直接坐了起来。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在我床上。”
柯顾此刻已经摘了眼镜,原本就很幽深的目光此刻更显深邃,就这么盯着苏漾,盯得苏漾腿有点发软。
虽然腿软,但气势上不能输,决定奋起的苏漾扯了扯嘴角:“师兄,郭康伟的案件还没破呢,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师兄千万别知法犯法。”
“是吗?我还真忘了。”柯顾坐直了一点,被子就这样从他的肩头滑落,看着他紧实的肌理,苏漾一时间没忍住咽了咽口水,发出了响亮的“咕嘟”声。
柯顾的一声轻笑让反应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的苏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俗话说得好,输人不能输阵,虽然很丢脸,但苏漾还是顽强地梗着脖子:“过目不忘的柯大博士还有忘记的事?别是为了犯罪先铺垫好理由吧?”
“犯罪?”柯顾恍然大悟,看向苏漾的目光顿时变得暧昧了起来,“原来小师弟是希望我对你这样那样?放心,你有这个需求我一定会满足你的。”柯顾满脸都是宠溺和揶揄,那意思是,我可没有想歪,都是你的要求。
好气!
苏漾忿忿地躺下,背过身子将被子一卷,不就是肌肉多吗?让你秀让你秀,你感冒了还不是我照顾你吗?
谁知道柯顾却变本加厉地贴了上来,两人拉扯被子的时候,床头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苏漾一愣,往床沿爬了爬伸手去拿手机,柯顾怕他摔下去还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还没等苏漾脸红,电话里的声音就让他的脸白了起来。
柯顾眉头也蹙了起来,难不成又死人了?正想问怎么回事,就见苏漾把扩音打开了。
里面传来了一个压低嗓音颤巍巍的老年音,挺耳熟……柯顾在脑海里搜索着,却见苏漾比了一个抽烟斗的动作,他瞬间就想起来了,那天报社里那位老编辑桌上就放了一个烟斗。
“我知道了,我们去找您。”
电话那头的老编辑倒是有点犹豫:“明天我给你们送去也行。”
苏漾厉声道:“不行,您别乱跑,地址报给我,我们现在去找您。”
老编辑似乎被他吓了一跳,也不再坚持:“我就在报社,你们直接过来就行。”
“行,您注意安全,我会找警察先过去保护您的。”
“不用那么麻烦了吧,我一个老头子能有什么事……”老编辑虽然紧张但还是觉得苏漾的安排有些小题大做了。结果就被苏漾打断了:“听着,你很有可能有危险,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千万不要乱跑。”苏漾一边穿裤子,看了一眼时钟,“等我们十五分钟,不,最多十分钟!”
“额,好好好。”老编辑不敢反驳只能应和,边应边觉得现在的年轻人脾气真是太火爆了,他一把老骨头了,还能出什么事?
苏漾手忙脚乱地穿衣服穿裤子,身上就被披上了一件温暖的外套,一回头发现柯顾已经穿好衣服了。苏漾突然意识到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自己不仅把自己折腾起来还把柯顾也折腾了起来,这么一想脸上就带出了一点歉意:“师兄……”
“赶紧穿衣服,我先去发动车,你直接到楼下。”
“好!”苏漾知道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
等苏漾跑下楼坐上车后,柯顾一个油门车就冲了出去,苏漾气都还没喘匀就急着跟柯顾说前因后果:“老编辑说他因为有东西落在了办公室,所以大晚上回了一趟办公室,在办公室门缝发现了地上躺了一封举报信,举报信内容是关于蔡智渊的,老头没细说举报信内容,但是他因为看了晚间新闻,新闻其实没有报道死者姓名,但举报信却写了他的姓名和具体信息,而且死状和新闻所说一模一样。老头觉得不对,才给我们打了电话。”
“他说他几点回去的?”
“他是说十一点半。”
“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半小时……”柯顾无视一路的红灯,将油门踩到了底,“他现在处境很危险。”
托了柯顾将suv开出了跑车的水准,他们到达的时间比苏漾说的十分钟还要快四分钟,跳下车,就连车门都没有锁,两人就往里跑,上了二楼却看见在不远处有一个打着手电穿警服的人正一间间地探头。
柯顾喊了一声:“小兄弟!”
那人一怔,手往后腰处摸。
苏漾赶紧掏出警官证晃了晃。
那人顿时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也知道是他们报的警,放松下来,神色却有些羞愧:“我刚赶过来,在楼下没有看到有灯光,只能一间间找,但是还没有看到你们要的人。”
没有灯光?
苏漾和柯顾对视一眼,心中升腾起了不好的预感。
出版社是回字形楼的结构,所以苏漾之前描述的方位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他俩毕竟来过,所以很快就找到了那间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大开着,门里幽黑一片,就像是一张怪物的大口,让人忍不住从心底里升腾起一种恐惧感。
“啪”的一声,柯顾探手进办公室把墙壁上开关按开了。
众人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光亮,等他们看清楚室内后,就连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小警察也知道出事了。
室内窗户打开,外面的风往里面灌,吹得窗帘高高扬起,而地上的信稿也被吹得到处都是。
而打电话给他们的老编辑,却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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