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眼, 没有特别地在意, 唯一一点让我留意到的就是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金发男人似乎身体不太好。
他佝偻着背部,本来就瘦骨嶙峋的身体看上去像是一副行走中的骨架,但即便如此他依旧高得十分显眼啊, 这么一看似乎更加可怕了, 像是随时随地都会晕倒在路边等人急救的样子。
他抬起手轻轻地拢在唇边,时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咳嗽, 随即进到药品货架之间。那颗金灿灿的脑袋上、向上随意乱翘的毛茸茸的头发冒了出来。
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很快挑选好了所需要的东西,加入到了排队的行列中。
大概是由于刚才的事故,许多受了些轻伤的人都选择来这家药店给自己处理一下, 因此空间狭窄的药店里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我排在了队伍的最末端, 旁若无人地拿出手机把刚才的事情通知给了森鸥外,顺便让他把死秽八斋会的确切地址发给我, 待会儿我自己过去。
接下来开始回复藤井同学发给我的消息,短短三个小时没有留意,邮箱里面突然就多出来了二十七封未读邮件。真是有毅力啊,藤井同学, 该不会是因为我老是不回复而正在担心我吧
我整理好措辞,一封一封地回复了过去, 很快就得到了藤井同学充满羞涩的回信, 并表示出由于短暂地失去联系而不小心产生的焦虑。
这大概就是现代人对于维系友谊桥梁而产生的特有顾虑吧。我只好回信、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让她不要太担心。
这时候,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药物的味道从身边传了过来, 这种气味非常淡, 普通人几乎察觉不出来,但我敏锐的感官轻而易举地就捕捉到了空气中一丝一毫的、不同寻常的味道。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过去,发现是那个形销骨立、瘦骨嶙峋的金发男人站在了我的身后。他似乎买了不少药品,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对方看上去就是一副身体不大好的模样,而且应该不是先天性的虚弱,而是受了某种很严重的创伤而造成的无法完全治愈的状态。
不过,除了消毒水和药物的气味之外,似乎还有其他的气味不太对劲就在我刚开始思考的时候,手机里终于传来了森鸥外的回复。
森先生真是辛苦,没受伤吧不过可不要趁这个时候到处乱跑,我会派人来接你的。
森先生定位给我。
我盯着森鸥外发来的文字看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按照他所说,将自己的定位传了过去。
处理完目前所有的事情后,排列的队伍似乎终于快结束了。只不过正要轮到我的时候,排在我面前的那个人忽然产生了一些异样,久久地站立在药店柜台前,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等了一段时间,收银员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说“先生,方便的话,请先结账吧。”
“我的药。”
男人开口说话了,嗓音压抑、嘶哑、难听,仿佛喉咙被滚烫的岩浆灼烧过一般。他穿着黑色的帽兜衫,又高又瘦的身体被遮挡得严严实实,没有打理过的刘海长到遮住双眼,脸上还戴着密不透风的口罩,整个人看起来阴郁、沉闷至极。
收银员在面对这位古怪的客人的时候,也略有所感地瑟缩了一下,目光中隐隐约约流露出害怕的情绪。
男人放在柜台桌面上的双手狠狠地攥了起来,这时候我才看见他的双手缠满了绷带,绷带上全是斑斑的血迹。他断断续续地说“我的药给我药。我的皮肤、我的身体又裂开了给我药”
收银员双肩微微一颤,她应该是一个趁着课余时间打工赚钱的年轻女大学生,面对这样诡异的客人,青涩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害怕表情。
“那个、先生,如果你实在难受的话,请先去医院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男人像是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刺激一般,重重地砸了一下桌面,连搁置在桌面上的圆珠笔都跟着弹跳了起来。他压着声音,低声尖叫着说“给我药给我药我还没有需要去医院的地步,我只是需要药来治好身体、让它不要流血给我药,把药给我”
他越说话,情绪就越激动,到最后他竟然朝着年轻女收银员的方向,张开五指,迅疾又凶猛地伸手过去,想要狠狠地掐住对方的脖子。
收银员撇过头闭上眼睛,发出一道急促惊恐的尖叫。
然而片刻之后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后知后觉、小心谨慎地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便是我钳住男人的右手、将其重重地摁在桌面上的场景。
我掐住男人的手腕,对方的每一根手指都在我手中动弹不得,我礼节周到地开口说道“就算身体不适,也请不要向无辜的女士发火。”
见手腕被我钳制得无法动弹,本来就情绪激动的男人这下子更加暴怒了起来,把那张完全被刘海和口罩遮起来的脸转向我,骂道“你是哪里来的白痴烦死了去死啊”
话音刚落,他肩膀的部位就忽然诡异地扭动了一下,紧接着一把沾血的尖刀就从他的身体里突然钻出来,直直地刺向我的眼睛。
电光火石之际,一只骨节分明、青筋毕露的手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探了过来,挡在了我的眼前。尖刀刺穿了手掌,被整个贯穿的手全丝毫没有颤抖或退缩,仍旧纹丝不动地挡在我的前面,甚至还蜷缩了起来,牢牢地抓住了那只锋利至极的尖刀,让其无法再往前进一步。
随后,我的脑袋正上方响起了几声努力压抑的、低低的咳嗽,出手帮助了我的金发男人有些吃力地开口道“随便地就让人去死这可不好”
男人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便骂他“管你屁事啊金发骷髅真是恶心死了”
伴随着他的暴怒,从肩膀到手腕,整条手臂都刺出来跟刚才一样沾血的尖刀,像只血淋淋的海胆似的朝我的方向扎过来。
“咳”金发男人似乎还想做什么,不过他刚刚一动,就忍不住捂住嘴发出咳嗽,像是难以行动。
我将他推到我的身后,然后侧身躲过刺来的尖刀。
看来应该是能从身体皮肤上刺出利器的能力,不过在刺出刀子的同时自己的皮肤也会被刺破,所以跟某个绷带浪费装置不同,这个人的身上全是包扎伤口的绷带。
我一边躲闪着,一边迅速又冷静地在心中作出判断。依照男人那么痛苦的反应来看,发动能力的时候自身也会承受一定的痛苦,而且身体只能刺出数量一定的利器,长度大概在五十厘米到八十厘米之间。
看来只能做出无能又盲目的攻击,而不能拿来防御啊。明明是这么好的个性,使用者利用不当的话还真是浪费了,可惜。
我在心中这样想道,然后瞄准对方刺出最高额度的尖刀的时机,一脚从侧边踢断了他的膝盖。男人发出比武器刺破身体还要痛苦的尖叫,瞬间半跪在了地上。
我保持着在尖刀刺出的范围之外、足够安全的距离,随手拿起收银员小姐放置在柜台桌面上的圆珠笔,然后面无表情地刺下去,将他的手掌钉死在桌面上。
“啊啊啊啊啊啊”男人惨烈地尖叫着。
膝盖碎了、左手手掌连带着手臂也无法行动,虽然对方再也不能挣扎什么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抽出绑在大腿上的短刀,拿着刀柄,高高地扬起来,挑了一个最好的角度朝对方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随着一道闷响,男人的脑袋抽搐了一下,然后软弱无力地垂落了下去。他靠着柜台,瘫软着坐在地上,身体呈现出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仍旧保留着最后一两分清醒,当然这也是我刻意为之。
我半蹲下来,伸出手,用刀尖挑开他的刘海,露出了对方伤痕累累的额头和一双充血浑浊、不太清醒的眼睛。
我盯着他的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再次将手抬了起来,短刀的刀尖也瞄准了对方的左眼。
不过正当我准备刺下去的时候,我的手腕忽然被人拦住了。
金发男人站在我的身边,像是忍耐着某种痛苦一样微微弓着背部,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拦住我的手腕,过于消瘦的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惊讶的表情。他皱着眉头,声音听上去有点吃力“这个人完全无法行动,已经足够了。你想做什么”
我望着他,平静地说“以眼还眼。”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自身的痛苦就要以百倍偿还回去。上次森鸥外面不改色地炸掉学校之后,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虽然我不觉得痛苦,不过随手就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既然伤害了别人,就应该做好被其他人伤害的准备,这样才是公平的。
金发男人露出了一脸碰上麻烦了的表情,明明非常不赞同我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劝导我,只能张了张嘴“这我认为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
我问“哪里错了”
“你的眼睛,”金色男人想了想,艰难地说,试图循循善诱,“完好无损,根本没有受伤。即便如此你也要伤害他么”
我“要啊。”
金发男人“”
我想了一下,然后瞥见了对方那只替我挡下了尖刀、因而一直在流血的右手。我顺势说道“嗯那算了。”
我松开手指,短刀从我的手中轻轻地落下来,我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将其插进我绑在大腿处的皮套内。
见状,瘦骨嶙峋的金发男人才松了一口气。
我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提醒表情呆滞的收银员小姐记得报警,紧接着看向面前的金发男人,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说“走吧。”
金发男人眨了眨眼睛,削瘦的脸上满是茫然“什么”
我指了指他那只不停流血的手,十分真诚地说“刚才由于我的失误,把你牵连了进来真是不好意思。很抱歉让你受了伤,这是我的错。为了表达我的感谢和歉意,我送你去医院吧。”
金发男人像是没有料想到我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一时之间愣了愣,随后掩饰性地将右手匆忙藏在身后,开口说“不,没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送去医院的话还是免了吧,这点小伤很快就能”
我自顾自地用手机查找最近的医院在哪里,小声说“从这里打车过去会要多少钱呢”
金发男人“请、请听我说话”
我抬起头,一脸茫然“嗯你在说什么”
金发男人“”
金发男人艰难地开口道“我是说,这点小伤没有必要麻烦”
他还没有把话说完,一口老血就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我“”
我面色凝重地捏住手机“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打车去,”我沉重地补充道,“我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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