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突然的疼痛(三)

    “你先睡一觉,液体我会帮你看着,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嘴里还残留着独属于巧克力的那种苦涩却又带着甜蜜的味道,以至于赵小葵下意识地就回答道:“……巧克力?”

    沈知非挑了挑眉。

    “我是说饭。”

    光是听到饭这个字,赵小葵的口腔里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分泌口水。

    太惨了,人鱼世界里度过的那五年,她真的是太惨了……

    海底能干嘛?明明是智慧物种,但大家都生吃活吞你敢信?

    那些有了自己领土,还有人类仆人服侍的成年人鱼吃的是什么她暂且不知道,但他们这批被养在深海里,尚未成年的人鱼,每天的食物几乎都是生鱼,或者是某些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为鱼的神奇物种……

    要是穿越成陆生生物,她还能自己搭个农村土灶烧个菜,可在深海里……得了吧,连火都升不起来。

    赵小葵觉得自己早早丧失求生欲望,未必没有因为吃的太差和海里不能做菜的缘故。

    要是穿越到陆地上,哪怕是个普通人呢,说不定她也能够打出一个种田流的剧情线来。

    然而深海连块地都不给她。

    “咕咚。”

    无数菜肴的名字在脑海里转着圈,像是妩媚动人的美人,正在对她发出来嘛来嘛的声音。

    然而话到嘴边,却变得无比矜持和自制,“我吃什么都可以,你随意。”

    人设,人设不能崩。

    赵小葵在心中反复提醒自己——她现在不是赵小葵,而是赵子衿。

    赵子衿就是“她”现在的艺名。

    一个会为了穿上礼服,而据食三天,只靠吃药和喝水维持生命的人,是不会因为一次低血糖,就突然对小龙虾和干锅兔充满热爱的。

    先前她脱口而出巧克力,已经有崩人设的风险。

    赵小葵虽然没打算继续做赵子衿,但她还不想太快让人发现自己的改变——

    哪怕就她对这个世界十八年的了解,超凡力量少之又少,她的改变再夸张,在这个信奉科学的世界,恐怕也不会有人想到怪力乱神的方向。

    但……万一呢?

    赵小葵不敢去赌那一个万一。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哪怕从人鱼世界,回到人类世界,她的神经也从来没有真正的放松。

    只是在人鱼世界里她担心被杀死,在人类世界里她担心被发现,发现她和普通人的不同,被架上解剖台,为科学和人类的进步做“贡献”。

    作为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她实在是不想死第二次。

    她只想过平平静静的生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我记得你的粉丝说过你好像有很严重的胃病,那喝鸡丝粥怎么样?”

    “麻烦你了。”

    “只是小事,你不必过度介怀,任何一个人遇到你当时的情况,都不会吝啬伸出援手。”

    赵小葵眼神复杂,“……你真是个好人。”

    这样的感叹绝对发自她的内心,用网络上的话来说,她现在可是一个抢了沈知非未婚夫的绿茶婊。

    这样的心胸,赵小葵自愧不如。

    沈知非莫名地听懂了这句话。

    她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嘱咐赵小葵好好休息,看了一眼输液瓶中液体的高度后,转身出了房间。

    她当然不是什么滥好人,亦非圣母,如果今天出事的人不是赵小葵,而是别人,哪怕提出同样的要求,她恐怕最多给助理打个电话,让她看着办,绝不可能亲力亲为做到这种程度,她会对赵小葵这么好,完全无关荣臻或者是某个人,纯粹是因为赵小葵长得实在是太好看。

    而好看的人向来值得特别的优待。

    赵小葵注视着客房的门被合上,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她再也控制不住身体蜷缩成一团。

    “啊——”

    嘶吼被她压在嗓子里,她脆弱无辜惹人怜爱的表情,在顷刻间变得狰狞。

    疼痛对谁都一视同仁,再好看也得不到任何的偏爱。

    好在医生输液留置的是软针,否则她要先考虑被针头刺破血管的可能。

    骨头像是被一寸寸敲碎,又重新粘合在一起,肌肉被分离、撕裂,神经像是被拉长的橡皮筋,绷紧到了极致,仍旧不被放过。

    心脏以每分钟上千次的频率在跳动,过快的速度让她对氧气的需求无限制的加大,浑身的肌肤都在疯狂地向四面八方的空气汲取着氧气和水分,如果站在客房的窗边,甚至能够听到空气从外向内流动时的呼啸。

    饶是如此,赵小葵仍旧觉得自己像是一尾即将窒息的鱼。

    她的耳朵里传来轰隆隆的巨响,那是血液在血管里奔跑,涌动,眼睛像是被玻璃渣子刺入,那是眼球的结构在发生变化……这些变化发生的又快又急,像是只要迟上一秒,就能要了她的命一样。

    疼痛让赵小葵发狂,与此同时,她又清醒的要命。

    她甚至听得见沈知非穿着拖鞋在客厅走动,然后去了厨房,打开水龙头淘洗米粒,用菜板将鸡胸切成肉丝的声音。

    她显然是个居家达人,切菜的手很稳,哒哒哒的声音清脆动人。

    她的呼吸也是很平稳的,就像是她整个人一样,给人一种安稳的感觉。

    赵小葵听着她的呼吸,觉得自己的疼痛仿佛都缓解了许多。

    这当然是错觉——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某件事情上的时候,能够缓解对疼痛的关注。

    赵小葵的演技不说满分,打个及格还是不难。

    至少就目前为止,和她不太熟悉的沈知非,没有对她做出任何身份上的怀疑。

    但她忘了一件事情——

    疼痛。

    在开始阶段,她还可以控制心跳,在医生面前表现的像个正常人。

    可当疼痛开始肆虐,连头发丝都在疼的时候,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将嘶吼压抑在嗓子里,不让自己显得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啊——”

    输液的软管被她挣脱,明明是静脉血管,却因为过快的流速,硬生生飙射出了动脉的感觉。

    高新陈代谢下的高自愈能力很快修复了那个针眼大一点的伤口,但现场仍旧像是有谁被捅了一刀般血腥,从床到地面,都溅洒着斑驳的血迹。

    “咔哒”,门开了。

    将米和鸡丝放进电饭煲里,准备看一看输液瓶情况的沈知非走了进来。

    想象中睡美人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蜷缩在床上的身影。

    她怀抱着自己,双腿紧闭,贴近腹部,姿势像极了在母亲子宫内的婴儿,浑身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还有独属于疼痛的嘶吼。

    这可不像是低血糖。

    她快步走过去,试图检查赵小葵的情况。

    “你怎么——”

    她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赵小葵的身体,先被一只纤细的手抓住。

    这只手看上去是那么的柔软纤细,然而传来的力道却远超出沈知非的想像,如果不是手指还能够活动,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的手腕已经被捏断。

    女孩呼吸急促的能够听到风声的呼啸,睁开的眼睛里是一片血红,红色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将床单和枕头上的白色格子染上颜色。

    注视着这双眼睛,沈知非仿佛后脑勺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般,眼神变得迷蒙。

    “抱歉。”

    她听见一道颤抖的声音说道。

    抱歉什么?

    沈知非不解。

    赵小葵亦是在说话的瞬间,用力闭了闭眼睛。

    她并不想将无辜的人牵扯入自己的世界,但她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永远不会泄露的秘密。

    她的双眼其实暂时还不能视物,但判断沈知非的站位和完成接下来的事情,眼睛并不是必需品。

    刺啦——

    沈知非的纯白色丝绸衬衫被她单手撕开。

    她将手指放在嘴里,用锐利的尖牙狠狠一咬——

    食指上轻易出现一个几乎深可见骨的血洞。

    沈知非顺着赵小葵的手向她倒去,快要压到她身上的时候,才回过神,用另一只手撑住。

    经受了一次灵魂震荡的她,此时如同脑震荡一般,头痛欲裂。

    但她仍旧第一时间看向了自己的身体。

    在她心脏跳动的地方,一个红色的符号,正缓缓消失。

    她抚摸上那片肌肤,雪白,光洁,和她平时洗澡时感受到的并没有任何两样。

    但冥冥中,她又觉得仿佛有哪里变得不同。

    她的眉头皱起来,看向床上重新变回蜷缩姿势的少女,用冷静的超乎对方想像的声音问道:“这是什么?”

    赵小葵捕捉到了她的声音。

    “一个契约……”床上的女孩声音压抑中透着痛苦,以及沈知非未曾感受过的残酷,“一个保密契约,一旦……你主动或者被动……呼……泄露了我的秘密,就会因为……因为……心肌梗死而去世的契约。”

    “抱歉。”哪怕这时候的歉意,听起来像是在装腔作势,赵小葵仍旧为自己心中的愧疚道歉,“我不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的情况。”

    “啊——”

    没有被控制住的嘶吼,像是被撕碎的血肉。

    但很快,赵小葵紧紧咬着被角,将痛苦的声音重新压回了嗓子里。

    契约……

    世界观的打破和重建,沈知非只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被迫签订了一个未知的契约,就像是签下一份没有经过审阅的合同。

    哪怕赵小葵声称这个契约的作用仅仅是用来保密,但一个对神秘侧一无所知的人,无从判断她的话语里是否存在谎言。

    用最后的力气为沈知非种下保密契约,赵小葵就再也无暇他顾。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像极了恩将仇报的大反派,但她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不能去医院……

    她已经管不了沈知非是否会恐惧、害怕,或者是愤怒。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沈知非将手放在她的头上,像是在试探她的体温一样——

    “我想你可能需要帮助,我能帮你做什么?”

    她的声音镇定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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