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笑容在赵小葵脸上僵硬了两秒。
她干巴巴地道“很, 很漂亮对、对吧”
“嗯, 很漂亮。”沈知非笑着对她说，“鱼尾很漂亮。”
赵小葵一屁股坐下，抓起她的手, 将脸埋在里面。
“操。”她骂了一句脏话，沈知非感觉自己的掌心好像有了些许的湿气，“别说了，我要哭了。”
之前，她可以坦然向沈知非描述自己曾经遭遇过的苦难，是因为她觉得那些都过去了。
就像在学校操场上把膝盖磕破的小孩，回家的时候可以一边看着爸妈擦药，一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哦, 我跑步的时候摔了一跤。”
但要是他摔跤的时候爸妈就站在旁边, 他一定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非要哄哄才肯从地上爬起来。
沈知非静静地抚摸着赵小葵的长发, 让她慢慢平复情绪。
她想到了一些画面
赵小葵躺在浴缸里, 低头玩着手机，右腿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突然抖动一下。
抖动的右腿渐渐和人鱼世界中痉挛的鱼尾重叠在了一起。
沈知非感到自己心脏的神经在跳动，疼痛的感觉传来。
她想起赵小葵穿成人鱼的年龄十八岁。
别人家的十八岁都在干嘛呢
上大学，和朋友聚会, 谈恋爱
而赵小葵
她在无边的深海里, 忍受着寂寞和疼痛。
赵小葵情绪来得快, 去的也快。
她从沈知非的手心里抬起头, 脸上是干的, 只有微红的眼睛，暴露了她的情绪。
“沈知非。”她抽了一下鼻子决定绕开这个话题，说，“沈知非，你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沈知非“什么”
赵小葵道“刚刚你昏迷的时候，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了超凡力量的波动，我怀疑是你的超凡能力觉醒了。”
“你快感受一下，看和以前有没有什么不同。”
沈知非微微愕然，但还是顺从她的希望，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她睁开眼，对满脸期望的赵小葵微微摇头“没有什么不同。”
“不可能啊，”赵小葵喃喃道，“我不可能感受错的，而且你都说你见到了人鱼王国的景象，肯定是进入了我的记忆里啊，怎么可能没有超凡觉醒呢”
她不相信，刷的一下站起来，对沈知非道“你等等，我要对你施展几个检测法术，我不信我看错了。”
在发出法术之前，执夜人小队的脸突然闯进赵小葵的脑海里。
她想到夜行者手中那些神秘莫测的仪器，警惕道“我先开个屏蔽。”
说着，她先布置了一个简单的结界。
众多检测术法在赵小葵脑海中一一闪现，将自己施展不出来的先排除，不能达到百分之百成功率的也排除，会对被检测者造成不可逆损伤的排除
想到沈知非之前修炼不了巫师的冥想法和骑士的呼吸法，那检测人类超凡的术法也排除。
排除来排除去，赵小葵发现自己能用得上的，就只有三个检测术法。
第一个术法可以用来检测阵营，此处的阵营指的是体内力量在秩序与混乱之间的倾向，沈知非的检测结果为中立。
有结果就好，赵小葵松一口气。
阵营检测对真正的普通人无效，有结果就说明，沈知非体内的确存在超凡力量。
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后，赵小葵闭上眼，开始冥想第二个术法。
比起第一个挥手就能释放出来的阵营检测术法，第二个术法主要是用来确定超凡者对元素的亲和性。
赵小葵紧闭着双眼，将手放在沈知非的脸上，沈知非看着她的动作，莫名地有些想笑。
这让她想起那些没有特效的电影花絮。
但小姑娘额头渗着细细密密的汗水，又从侧面证明了这个术法的施展没有她看到的那么轻松。
没有反应。
赵小葵不甘心地睁开眼，“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沈知非虽然在小姑娘向她讲述那个瑰丽世界的时候有些遗憾，自己不能陪在她的身边，一起去欣赏那些独特的风景。
但对于成为超凡，倒是没有什么执念。
见没有成功，她安慰道“做一个普通人其实”
迟来的超凡粒子，像是反射弧慢半拍的蜗牛，终于慢悠悠地汇聚到了赵小葵的掌心中。
在她放下手的前一秒，一个凝结着光和水两种元素的水滴，悬停在了她的掌心之下。
水滴只有米粒那么大一点，要不是散发着微光和超凡力量特有的波动，简直要把它和汗水弄混。
赵小葵高兴起来，得意道“哈，我就说肯定会有。”
先前沮丧又懊恼的人就像不是她一样。
“太棒了沈知非。”赵小葵在原地蹦了几下，兴奋地挥了挥拳头，“你现在和我一样，都是超凡者啦”
她看上去比沈知非自己还高兴。
赵小葵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拨弄了一下头发，淑女地坐到床边，只是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如同两汪琥珀色的泉水。
这时候，沈知非注意到，赵小葵黛色的长发间，有一抹金光一闪而过。
沈知非知道她没有戴饰品的习惯，好奇地伸手摸向了赵小葵的耳朵。
指尖触碰到的是一片细腻但冰冷的鳞片。
赵小葵整个像是过电一般突然打了个激灵。
她猛地后仰，捂住自己的耳朵，脸色通红，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气呼呼地对沈知非道“不、不要乱摸”
沈知非愣了片刻，随后，她的脸也渐渐红起来。
“抱歉，我不知道那里”
赵小葵为自己丢脸的反应暗暗咬了咬牙，但看沈知非比她还害羞的表情，她又忍不住恶作剧心起。
她凑上前，琥珀色的眼眸变成竖瞳，被发现异变的耳朵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肆无忌惮地长出鳞片，弧形的耳廓逐渐变的锐利，贴近颅骨，锐利的尖牙从唇角探出，超凡生物的魅力被她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沈知非几乎是在瞬间，就为这样的美丽夺去了呼吸。
她看见了那双竖瞳中的自己。
她再次伸出手，如同受到蛊惑一般，抚摸上那冰冷的鳞片，人鱼微微侧目，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反应激烈，只是琥珀色的眼眸不断加深，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金色。她唇角勾出笑容，猎食者的气势被一点点释放出来，沈知非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战栗。
“不要，小葵”
她最后一丝的理智仍在挣扎。
然而人鱼置若罔闻，她亲吻她的唇角，又在她脖颈间辗转，锐利的尖牙划过她的皮肤，仿佛随时都能穿透她的血管。
沈知非的呼吸急促，体表温度急剧上升，暴露在外的肌肤尽数染上晚霞般的绯色。
她的双腿绞在一起，双手如同溺水之人一般紧紧地抱住赵小葵的肩膀，片刻后，她猛地侧头，一口咬在赵小葵的肩膀上，嗓子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赵小葵在她咬上的瞬间对她释放出一个光明术。
要是那帮长翅膀的鸟人知道她把光明术用在这种地方，估计要喊着为了光明神和她宣战。
许久，沈知非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她松开赵小葵的肩膀，带着水光的眼睛，用力地瞪向眼中含笑的人鱼。
可惜这个瞪视由于主人的虚弱，显得有力无气，赵小葵只从里面看到软绵绵的情意。
赵小葵在心里闷笑了一下，面上却一本正经地伸手去解开沈知非头上包着的纱布，“我刚刚把你体内的超凡力量激发了出来，伤口应该愈合了。”
若是给沈知非缝针的医生在这里，定然会被吓一大跳，因为半天前还狰狞无比的伤口，此时竟然已经愈合了一个七七八八，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沈知非躺在床上，出了一身大汗的她的确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连脑震荡带来的眩晕感都减轻了不少，但她想到自己经历的事情，牙关就隐隐作痒。
她红着脸转过头，紧紧闭着眼睛，不想再看赵小葵。
黑暗中，她感到赵小葵起身，爱怜地吻了吻她的伤疤。
刚刚愈合的伤口极为敏感，被她柔软的嘴唇一碰，沈知非觉得她像是亲到了自己的心里。
再多的怒火也在那一个吻下，尽数消失不见。
她未曾见到的是，当赵小葵的嘴唇触碰到伤口时，那双暗金色的竖瞳，冷得像是一块冰。
王军武虽然嘴上经常说是男女都一样，但他的确是个“重男轻女”的执夜人队长。
单看他小队里一个女性超凡者都没有就知道了。
因此对于赵小葵一个非夜行者的人要跟着他们行动这件事情，他显得很不甘心。
虽然面对赵小葵这个包他的不甘心不敢在明面上表现出来，但嘴里却说个不停，几句轱辘话翻来覆去说的都是追捕超凡逃犯会有多危险，小姑娘就应该在后勤待着，累活苦活都是男人干的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来，塞到了赵小葵的手里。
赵小葵剥开糖纸，将这颗被捂得有些化了的棒棒糖塞进嘴里，含着糖对他道“我不会乱走。”
但就是不答应留在指挥部的事情。
王军武只好在收到行动通知的时候，苦着脸带上她。
同时，被他带上的还有临时从张弘毅小队借过来的林白和苟日新。
两人没别的作用，主要就是用来保护赵小葵。
苟日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奶糖，塞到赵小葵手里，安慰道“你别在意，王队就是这个样子，他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毕竟你虽然觉醒了超凡能力，但其实还是一个普通人。”
赵小葵道“能给我说一下你们追捕的那个逃犯吗”
林白让她把平板拿出来。
他将两台平板的侧边放在一起对接了一下，这台下午被红樱从他手里拿给赵小葵的平板，桌面上就多了一个df格式的文档。
“”土气人鱼女孩今天也在感叹人类社会的高科技。
赵小葵跟着夜行者的执夜人们坐上车，当黑色的不起眼的商务车在夜色中穿梭时，她低着头，翻看林白传给她的资料。
王焱，十九岁。
火系超凡，a级种子。
沈知非出事前，把从夜行者公众号上得到的信息，给她整理成了好几个文档。
因此赵小葵没在a级种子这个名词上做什么纠结，直接往下看去。
赵小葵“他杀了十三个人”
林白点头，“根据我们的调查，这十三个人全部和他有亲属关系，包括他的亲生父母和刚刚满一岁的妹妹。”
这无疑是一桩耸人听闻的杀亲案。
透过现场的照片，赵小葵见到了一具具横七竖八躺在不同房间里，被烧得焦黑的尸体。
讽刺的是，纵火者显然有着很好的控火能力，这些被烧得近乎碳化的尸体旁边，布质的窗帘和床单仍旧完好无损。
那个躺在婴儿床里的小小女婴，甚至像是被人烧成炭后，事后才被她包裹进襁褓里面。
赵小葵在看这些照片，叼着烟的王军武，不着痕迹地观察她的表情。
看着看着，他的脸上就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满意的神情来。
纵火案现场的照片虽然不像一般的凶杀案一样血腥，但一般人第一次见到被烈火烧得形状诡异的尸体时，都很难像赵小葵一样镇定。
想到这还是个超a级的种子，要不是怕嘴里叼着的烟掉下来，王军武嘴都要裂开。
他想的挺好，先一起执行一次任务，培养一下默契，说不定等赵小葵答应加入夜行者的时候，首先考虑的就是来他的队伍
正美滋滋的想着，王军武别在腰间的对讲机忽然响起来，“王队王队，设卡拦截失败，抓到的是假货，逃犯往曲别山的方向跑了。”
顾不得那些美好憧憬，王军武抓起对讲机，急切地问道“怎么还会有假货”
“我们把逃犯的车拦截后，发现里面坐的是个普通人，他说是有人给他钱让他开着这辆车过来的。”
“不过我们的狗闻到了定位香的味道，逃犯没有切换路线，应该是发现拦车后下车改步行，进林子里了。”
“他妈的，还挺狡猾”王军武骂骂咧咧了一句。
骂归骂，倒也没人觉得意外。
要是逃犯不狡猾，哪用得着追到现在。
开车的队员在夜色下将车开得飞快，黑暗的车厢里，只有平板散发的淡淡微光。
赵小葵微微垂眸，目光恰好落在那张女婴尸体的照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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