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赢了。”
林轻舟落下最后一子,眉眼俱是浅淡笑意。
闻棠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喃喃道:“跟你下棋,这辈子都不可能赢。”
心思都不在棋局上,如何能赢。
林轻舟捕捉到这低声的一句,却听成另外一层意思,“这倒未必,我棋艺算不上高手,方才一局,也有投机取巧之嫌。”
“轻舟师兄.....”
闻棠方想说再来一局,倏忽传来的哗啦声响,夺去两人的注意力。
一页符书,扯着四角,窸窣作响地从院门外飘进来。
那符书,像酩酊大醉的酒鬼一般,东倒西歪,挂到东边树枝,撞上西边石灯,踉踉跄跄半天,才撞进闻棠的掌中。
一望这般形态,传书的是何人昭然若揭。
除了嗜酒如命的南尘真君,闻棠的师父,整个清虚剑宗,大概没谁的符书会传成这般。
闻棠两手抻平符书,默念咒诀,墨色字迹在素白符书上如淡淡水痕晕开般,一一显现。
寥寥几行字,闻棠一眼快速扫完。
符书阅完即刻化为齑粉,流散成粼粼碎星,转瞬无踪。
闻棠神色凝重,“轻舟师兄,师父让我即刻前往剑冢洞,似有要事要与我说。”
林轻舟:“去吧,下次再与你手谈。”
闻棠点点头,快步走出院门,行色匆匆地捏诀御剑,朝剑冢洞而去。
院中,若木树下。
林轻舟从棋盘中分拾起黑白棋子,一颗一颗归进不同棋篓里。
陡然,四周空气中涌现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透着一股不言而喻的侵略感,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警觉机敏如他,电光石火间,就着指间捏着的两枚棋子,反手一挥,迅疾如电,朝院门处破空而去。
“指风劲道,运气流畅,看来你的伤已大好。”
寒祁立在院门处,负着一手,身子微侧,双指夹住两枚棋子。
尔后,他袖子甩出行云般的弧度,指间黑白两子,穿过庭中草木,啪嗒一声,不约而同落入棋篓。
林轻舟看清来人,立时站起身来,脑中的弦绷紧。
又到拼演技的时刻。
林轻舟刻意声音轻缓,望向来人的眸光柔和,问道:
“你有何事?”
有事快说,没事滚蛋!
“你何时起,竟与闻棠这般要好了?”
寒祁不答反问,迈着长腿,走入院中,在林轻舟跟前站定,眉头微皱,隐有不愉。
不好,寒祁一脸不爽。
这厮不会是记恨闻棠阻拦他开秘境之事吧?
想来寻衅滋事,连带着要迁怒于他?!
林轻舟心里一个咯噔。
“闻师弟年纪尚小,意气用事,不懂变通,你不要与他计较。”林轻舟轻声道。
孰料,寒祁闻言,面色竟微沉,“你倒是挺担心我为难他。”
不担心不行啊,你这人可是很记仇的。
原书中,仙道某门派的修士,在寒祁初入道门,修为低微时,曾冷嘲一句“不过尔尔”,寒祁深记在心。
几年之后,他修为高深,在试剑盛会比试中,与那人对上。
本可以点到为止,他却毫不收敛,咄咄逼人,一剑挑断对方脚筋。
那修士自此便瘸了一条腿,修为仍可修炼提升,但是剑法却再难以精进。
......
寒祁此人实非善茬。
林轻舟不得不提起十二分心神应对,声色柔和,道:
“都是同门师兄弟,相信以寒师弟的为人,定不会做那种睚眦必报的事。”
此话绵里藏针,明扬实贬,教人实在无法反驳。
但,寒祁剑眉一挑,“谁说我就不是那种人呢?”
林轻舟心里暗骂一句渣渣,眼底柔和,“我知道,寒师弟一直都是光风霁月,襟怀磊落。”
寒祁面上无甚表情,声音尾调微扬,“是吗?”
林轻舟不着痕迹后退一步,转身垂下头,继续收拾棋子:
“这是自然。”
头顶传来寒祁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自以为是,心狠手辣,薄情寡义......”
话至此处一顿,他接着又道,“怎么配得上光风霁月,襟怀磊落二词”
林轻舟指间的棋子,差点被抖落。
他心里骂了一句我靠。
这不就是方才他对闻棠说的话,竟然被寒祁悉数听去。
翻车现场,还有比他更惨的吗。
但是,绝不能认,认了定然少不了OOC惩罚。
林轻舟负隅顽抗般,抬起头,嘴角硬生生扯出了一抹笑:
“那是与闻棠的玩笑话,寒师弟万勿当真。”
寒祁凝视着林轻舟,不答话。
目光如有实质,如同锋锐利刃,缓慢地扫过林轻舟面庞的每一寸。
似想要刮下这一层面具,看清林轻舟的另一幅面孔。
那一幅面孔,可比这个矫揉造作的假人,有趣多了。
寒祁嘴角一勾,“我若是当真呢?”
这话让他没法答。
要不是有系统在,他定然要大喊一声:
当什么真,本来就是真的。
被这般盯着诘问,林轻舟脑中闪过很多念头,一片混乱。
他知道书中所有剧情的走向,知道书中人物的性情喜恶。
但,寒祁有血有肉地站在他面前。
不再是书中的一个简单词语,苍白无力的几个标签,并不能描绘他的全部。
他是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
如此,竟教林轻舟一时也捉摸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这样研判洞察的目光像要看穿他的一切。
他仿佛已经未着寸缕。
林轻舟捱不下去,回归原话题:“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他言毕,寒祁未出声。
蓦地,手腕被一股力道攥住。
一绺细小如丝线般的灵力,从腕间若有若无地流向四肢,细致妥帖的扫过每一丝脉络。
最终,灵力如同倦鸟归巢般,又回至紧握在手腕处的那只手。
寒祁是在运转灵流在查看他的伤势。
尔后,腕间一松,寒祁撤去手,道:
“路过,顺道看你伤势。”
!
寒祁是被鬼上身了,还是被人夺舍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心?
林轻舟一脸问号,莫得感情:“我已无大碍。”
寒祁点头,“好。”
林轻舟又想到一事,道:“曲魂盏的功效如何?殷道友的师父是否痊愈?”
寒祁:“极佳,已痊愈。”
林轻舟颔首,“甚好,殷道友定然十分欣喜。”
也省得万一他被无辜牵连。
寒祁面色古怪:“嗯。”
林轻舟不再言语,垂首,继续收拾棋盘。
不消多久,最后一颗黑子被放进棋篓里。
他眼角余光一瞥,寒祁的一截玄色袍脚仍然在原地。
该问的也问完了。
该看的伤也看了。
咦?
寒祁怎么还不走?
林轻舟两手各端一个棋篓,想转身回房。
临走前,望向寒祁,目光无声询问,你还有什么事?
寒祁罕见的面色迟疑。
他抿了抿薄唇,似是要说什么。
但酝酿半晌,最后只是朝林轻舟颔首,转身离去。
林轻舟见状,微愕,但也没有深想。
关于寒祁的一切,除了系统发布的任务,他并不感兴趣。
将棋篓放进房间内,林轻舟转身回到院中,欲动身前往素见阁查阅书籍。
方走到院中,院子一个偏僻角落里,落在枯草上的一撮淡蓝色,闯入他的眼中。
他走近前去,原是一个淡蓝色荷包。
乘物游心只住了两个人,他跟闻棠。
闻棠方才与他对弈时,并未望见此处有这么一个物件。
虽然这角落偏僻,但仲冬时节,花木萧瑟,这一抹蓝色实在扎眼,还不至于将其遗漏。
林轻舟毫不犹疑,默念咒诀,纵剑乘风,越过院门,向鹤鸣九皋的方向飞去。
身在半空,脚底是青竹万杆,层层绿浪翻涌。
寒祁并未走远,林轻舟稍稍提升飞剑的速度,便望见他在不远处的身影。
他连忙出声喊住他,“寒师弟,等一下。”
寒祁听得他的声音,足下剑身顿住,回过身来。
林轻舟御剑至他的身前,伸手将蓝色荷包递到寒气眼前,“你的东西掉了。”
寒祁极快地看那荷包一眼,神情淡漠,“这不是我的东西。”
啊?
那会是谁的?
林轻舟欲要开口说什么,寒祁却抢了先,“虽然我‘品位低下’,但这颜色丑陋不堪的物件,我还是看不上的。”
语速略快,有着几不可察的匆促。
似乎在掩饰什么。
林轻舟并未注意到,心中只涌现尴尬,他方才曾用“品位低下”评论寒祁......
他掩唇轻咳一声,“那便是我弄错了。”
寒祁:“嗯。”
他又道:“没人要的话,那就是你的。”
林轻舟:?
他还没说没人要吧。
来路不明的东西,他才不会据为己有。
在寒祁心里,他就是这种人么?
但寒祁语罢,并不再多言。
他御剑离去,在绿意翻涌的竹林上空,更衬得身影凉意透骨。
林轻舟犯了难,不是寒祁的,那会是谁的。
他打开荷包,一股药香瞬时扑到鼻端。
这味道,似曾相识。
好像在哪里闻过。
他一边细细回想,一边御剑回乘物游心。
回至院中,他尚未想起这熟悉药香究竟是何物,望见闻棠坐在院中。
气鼓鼓的。
右脸颊红肿,是五个非常显眼的手指印。
“师叔动手打你了?”林轻舟问。
闻棠摇了摇头,“不是我师父。”
林轻舟:“发生了什么?”
闻棠垂下头,嗫嚅道,“我到了剑冢洞后,并未看见师父,剑冢漆黑一片。”
他耳尖变得绯红,接着道,“忽然有人一把从背后抱住了我,嘴里还喊了一句,寒哥哥。”
“是连钰的声音,我便连忙开口,你认错人了,然后就.......”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想也知道,最后回应他的,便是一个大耳刮子。
连钰并非清虚剑宗修士,而是浮玉山下郁孤镇,以富庶阔绰闻名的连氏府上的大小姐。
自从几年前,寒祁下山除邪,惊鸿一瞥后,她便时常跑上山来。
纳福,问卦,修缮殿宇。
总之,以各种各样的由头,接近寒祁。
清虚剑宗没人不知道她。
这连钰虽是女子,但却性格爽朗,行事举止完全没有古代女子待字闺中该有的婉顺矜持。
这一巴掌下去,可不轻。
半边脸都肿了。
闻棠上好药,立时消肿不少。
林轻舟有点同情闻棠,又有一点想笑。
他用脚趾头稍想便知,这件乌龙事件的罪魁祸首,只怕就是寒某人。
闻棠出门,要去南尘真君的居室,看师父到底有何吩咐,。
林轻舟忍住笑意,连忙一把扯住他:
“别去了,看看这荷包是不是你的?”
闻棠看着林轻舟掌心的荷包,摇了摇头,“不是我的。”
林轻舟纳罕。
他打开荷包,企图找出可以推断荷包主人的信息来。
又是一阵扑鼻的药香。
闻棠轻嗅空中飘散的药香,认真道,“这不是扶芍草的味道吗,这么一小包,就要好几千灵石呢。”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