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寒礼的脚步声渐渐听不见。

    此番混乱声响过后,屋里只剩林轻舟与寒祁两个人。

    四目对视,大眼瞪小眼。

    好像有点尴尬。

    仓皇离去的那人,林轻舟飞速在系统中查阅了一下人物图鉴,得知是寒祁的二弟,寒礼。

    不过,寒礼是不是对他们现在的姿势,有什么误解?

    但也顾不得那么多。

    林轻舟空着的另一只手,屈指捏诀,一张禁言符登时从纳戒中飘飞而出,轻悠悠地贴上寒祁的额头。

    如此这般,寒祁当没办法念咒。

    恐又节外生枝,林轻舟当机立断,又再加了一张定身符。

    这般,寒祁便是如同砧上鱼肉,任他宰割了。

    林轻舟松开捂在寒祁嘴上的手,从寒祁身上翻身而下,躺倒在床榻的里侧。

    他气沉内府,平复微喘的气息。

    房间内一片寂静,除了远处厅堂,隐约传来的几不可闻的一点喧闹声,再无其他声响。

    寒府占地极广,此地又位置偏僻。

    一切都太过寂静。

    林轻舟屏息细听,甚至能听见身侧,寒祁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一声又一声。

    同榻而眠,这样当算完成任务了。

    林轻舟也不管身侧寒祁如何,闭上眼睛,打算睡去。

    但不知为何,是烛火太亮,还是心跳声太响,他辗转反侧竟然没睡着。

    他掐了个决,房内瞬时漆黑一片。

    翻个身,背对寒祁,他继续闭眼,一种不可名状的怪异之感却涌上心头。

    他又掐个诀,将烛火重新点燃,房间内又亮堂起来。

    无一丝睡意,他瞪着一双眼睛,望着素色的帐顶,一动不动。

    连番野蛮迅疾、有条有理的动作下来,寒祁当已看出,他身上的摧丹咒已经解除。

    他若是再装作神志不清,便显得太过愚不可及。

    这样屈辱地被绑在一张榻上,还被施咒,失去言语能力。

    寒祁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只怕此时心里,恨他恨得牙根痒痒,欲除之而后快。

    寒祁能自由行动之后,定会与他好好一笔笔清算。

    林轻舟轻咳一声,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寒师弟,我终于能与你抵足而眠,清谈论道了,我很久以前就曾这般想过的。”

    “寒师弟无论剑法,还是修为,都卓尔不群,令人钦佩,若是能与寒师弟亲近,相互交流剑法心得,一定对修炼大有助益,但是寒师弟似乎对我有偏见,总是对我冷言冷语,反唇相讥,着实令我伤心。”

    说罢,他干巴巴地笑几声。

    啊,好尴尬啊。

    这样的假里掺真的言语,也不知能补救多少。

    寒祁先前不是误以为,他对他心存敬慕吗?那他现在的行为,可不可以被解读成没有恶意的粉丝行为?

    林轻舟扶额,觉得头很大。

    但愿此事过后,回了浮玉山,寒祁对他下手时,不要太过狠厉无情。

    他垂着眼,也不敢看寒祁是何脸色,伸手探到寒祁身后,将寒祁背在后背的剑解了下来,让他不至于躺着后背被硌疼。

    林轻舟的剑,在他被放上榻上之时,就被寒祁从手心取走,此刻正斜靠在床沿。

    依样画葫芦,林轻舟将寒祁的剑,也解了斜靠在床沿。

    两剑并排而立,一宽一窄,倒也相得映彰。

    栖霜,吟雪。

    两把剑,都是师父纯微子,在他们拜入道门后,亲自授予他们的。

    林轻舟还记得,书中有记载,这两把剑出自同一个铸剑师之手,玄铁制成,精良锋锐,两剑本是一对的,合该隐有呼应的,执剑的两人,纵然不能心有灵犀,也该是笙磬同音的。

    但到了他与寒祁手上,却变成这么一个相煎何太急的局面。

    心底一时生出几分莫名的感慨,他用眼斜觑寒祁一眼,发现寒祁也在看着他。

    一瞬不瞬的。

    沉沉的目光,让他看不懂。

    他自怔愣间,蓦地,房门上传来一阵敲门声。

    间隔匀称,不轻不重的三声,显示来人良好的教养,温和的性情。

    林轻舟心里一个咯噔,不知来者何人。

    “阿祁,听说你回来了,我特意过来看看。”

    清润澄澈的声音,却让林轻舟更是心里一紧。

    是殷昔白。

    竟然是殷昔白。

    殷昔白与寒祁自小一起长大,两家世交,多有往来。

    寒礼大婚,他定是回来送上一份贺礼,却得知寒祁也在此处,于是找上门来。

    现下,该如何?

    林轻舟不敢吱声。

    若是被殷昔白发现他与寒祁孤男寡男地躺在一处,平白生出些不必要的误会。

    这样,毁了寒祁在殷昔白心中的形象,只怕寒祁不会善罢甘休。

    林轻舟敛住声息,以免殷昔白发现房间内还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他低头望寒祁一眼,对上寒祁深邃的目光,他有点心虚,于是凑到寒祁耳边低语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误会。”

    寒祁闻言,面色古怪。

    殷昔白听房内并无人应答,却也不离去,自顾道:“阿祁,我知道你在,上次西川秘境一别,你便好些时日没有传符书与我,你可是怪我在秘境中,拖累你们?”

    房内自是依然无人应答。

    疯狂吃瓜的林轻舟坐在榻上,手放在膝盖上,支着腮,凝神细听。

    原来寒祁表达爱意的方式之一,就是传符书啊,难道是情书,不知道写了什么。

    看他天天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不知道写出来的情书是什么样子。

    想及此,林轻舟不禁唇边浮起一个笑,将寒祁与那些腻味的情话联系起来,莫名喜感。

    蓦地,他眼角余光却瞥见寒祁眸光不悦,带着几分不满地看着他。

    这目光,好似在说,他这个时刻不该笑一般。

    这时,门外的殷昔白又道:“你师兄因我而受重伤,我难辞其咎,但我也不知事情会变成这样,阿祁,你别再与我生分了,好吗?”

    嗯?

    林轻舟一听此言,大感不妙。

    这瓜,怎么还与他扯上关系了。

    尔后,殷昔白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师兄似是对你情意深重,梦中呓语也是要为你生为你死的,危机之刻,你不知他身有重伤,救我舍他,定是令你们师兄弟之间生出嫌隙了,仙剑盛会时,我定会帮你好好解释一番。”

    梦中呓语要为你生为你死?

    林轻舟仔细回想,似乎是当时噩梦缠身,惊醒之时,原主意识与自我意识拉扯,错乱之中,无意中喊了这么一句。

    不过,都不是他的本意。

    寒祁可千万别误会。

    他眼角一抽,垂首望向寒祁,却见他目光灼灼,带着异样的温度,让他竟然一时无法直视。

    他赶紧别开脸。

    殷昔白怎么无端提起这件事?

    林轻舟甩开几分不自然,心中生出些许困惑,但细细思量,便又知晓其中原由。

    爱情食物链里,位于顶端的玩家,总是喜欢以一种悲悯的态度,俯视自己追求者的爱慕者,来显示自己的孤高如月,与那些倒贴的人,是不一样的。

    殷昔白也不例外。

    在殷昔白眼里,他可不就是追在寒祁后头,拼命倒贴的那一类人。

    殷昔白见房内的寒祁至始至终默然无声,便又说了一些表示歉意的话,大同小异的,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待他走后,林轻舟松了一口气。

    幸而殷昔白未发现他。

    经此一番,夜色更为深重,林轻舟终于有了些微睡意,打了个呵欠,轻声道:“寒师弟,我们睡觉罢。”

    语罢,他朦朦胧胧地睡去。

    他却未发觉,干晾在一旁的人,双目亮如明烛,眸光闪烁着的竟是几分怒气。

    翌日。

    林轻舟醒来,意识迷蒙,尚未睁眼,便觉周围一股深重的迫人之气,沉沉地在四周散开,将他团团围住。

    半夜有翻身,他此刻是侧躺,方睁眼醒来,登时与寒祁的眼瞳对上。

    寒祁较他先醒,应是盯着他看了许久。

    定身符与禁言符都只有三个时辰的功效,在他醒来之前,似乎早已失效。

    寒祁手腕间的捆灵索,不知怎么也被他设法解开。

    寒祁剑眉冷峭,双目隐有血丝,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不好相与的气息。

    他嘴角一勾,笑意却不达眼底,冷声道:“你很喜欢跟我睡觉?”

    林轻舟微怔,不知他怎么这般问出口,木着脑袋想摇头。

    寒祁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答案。

    林轻舟肩头一沉,被一只手用力地按住,平躺在榻上。

    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光线骤然被挡住,投下一片阴影,是寒祁欺身而来,凶悍地伏在上方。

    眼前又再一亮,寒祁垂下头。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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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如临大敌,慌乱地伸手抵住寒祁,急道:“住手,你这是干什么!”

    寒祁无动于衷。

    林轻舟拼死将寒祁往外推,双手却被寒祁一只手紧攥住。

    巨大的惊恐笼罩住林轻舟,他不知为何事情演变成这般。

    双手被禁锢住,他便用双脚,狠狠地蹬向寒祁的下三路:

    “寒祁,你疯了!”

    每一脚都踹到实处,林轻舟甚至听见了寒祁的一声闷哼。但他却仍然不改粗暴掠夺之势,动作更加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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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轻舟心头一颤。

    “不是想跟我一起睡吗?”

    “我这就教你什么叫一起睡!”

    寒祁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语调看似轻浮,却带着隐而不发的怒气。

    他本是担心林轻舟所中的摧丹咒,心心念念想为他疗伤。

    结果林轻舟方一转好,就趁虚而入,缚住他的双手,又用禁言咒,定身符,让他完全受制于人。

    不问缘由地,就这样将他绑了一夜。

    林轻舟自己却呼呼大睡,将他晾在一旁,连一条被子都不给他,让他如何不生气。

    “寒祁,你冷静一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轻舟急得声音都变调了。

    寒祁一口咬住他的下巴,恶狠狠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恨!”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又何必总来招惹他,撩他。

    林轻舟疼得皱眉,也被问懵了。

    两人混乱厮扭着,林轻舟的衣裳已经被扯得半褪不褪.....

    至要关头,是一只灵鸟救了林轻舟。

    嘴里衔着一枚玉简的灵鸟,青色羽毛,浑身是浅淡的黄色光芒。

    灵鸟径直穿窗而过,飞了进来,落在榻上。

    它扔下嘴里的玉简,便扑棱着翅膀飞走。

    混乱纠缠的两个人,瞬时都停住所有动作。

    以青色灵鸟传信,而不是宗内多数人多用的符书,清虚剑宗只有一人,那便是宗主纯微子。

    纯微子出关了。

    寒祁起身,从榻上捡起玉简,扫了一眼,目光凝住,眉头一皱,声音却无波无澜:“傅荀死了。”

    林轻舟闻言一震,老不修竟然死了。

    他陡然又忆起,昨夜摧丹咒忽然像被解除了般,消失无踪。

    原来摧丹咒不是被解除了,而是中途失去了效用。施咒之人死了,他所下的咒自然也就失去所有效果。

    但他看寒祁神色,有点复杂,恐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方才混乱纠缠留下的旖旎,在片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轻舟将扯得不成样子的衣服拢好,压下心头所有余悸,从寒祁手里拿过玉简。

    关于傅荀之死,纯微子并未多说什么。

    他只让林轻舟收到玉简后,立刻赶回浮玉山,并速速到凌霄峰的归元殿。

    归元殿,清虚剑宗议事之处。

    清虚剑宗的所有重大事件,都是在由门中德高望重的前辈,一主三君六真人,在归元殿一起商讨决议。

    从玉简内容看,这传信玉简不是传给寒祁,而是传给他。

    只是,傅荀死了,为何急召他回去?

    林轻舟心中生出不妙之感。

    这端,蓦地,房门又被人敲响。

    林轻舟生出一丝烦躁,低着头,也不看寒祁,转身要下榻,道:

    “我先走了。”

    寒祁闻言,伸出一手,欲拦住他。

    林轻舟心里一惊,竟然身体向后一躲,双目露出惊疑的目光,警惕防备地望向寒祁。

    无怪乎他会这般,方才的寒祁,与平时那个冷厉傲娇的人,根本判若两人。

    在白狐洞时,寒祁那般粗暴野蛮可以理解,因为他中了魅毒,已经神志不清,连面前的人,是男是女,估计都分不清楚。

    但方才不同,寒祁没有被蛊惑神智,他是头脑无比清醒,意识俱在,却对他做出这样的行为,令他心底不由生出一丝恐惧。

    若不是纯微子的灵鸟衔着玉简而来,以方才寒祁不依不饶的架势,叫不停,打不退,根本不像是虚张声势,只怕寒祁就真的对他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这端,林轻舟这细微的小动作,没瞒过一直盯着他的寒祁。

    寒祁的心蓦地像被一根细小的针,刺痛了一般。

    林轻舟这是怕他了吗?

    但他并不多言,只低声,声音听不出没什么起伏:“我与你一起回去。”

    寒祁方语罢。

    在门外站了半天,没有得到半点回应的寒礼出声问道,“哥,你们起了没?”

    林轻舟望向寒祁,道:“你......”

    寒祁仿佛没听到门外的声音,又重复一遍,“我与你一起回去。”

    ......

    林轻舟屈指捏诀,御剑在前。

    寒祁跟在他身后,不近不远一段距离。

    两人之间,经早上之事,气氛诡异,一路无话。

    不消半盏茶功夫,两人抵达浮玉山。

    凌霄峰,归元殿。

    纯微子盘膝而坐在上首,他面前分别坐着着二君,南尘真君,文清真君。

    中间空了一个蒲团,是平阳真君傅荀的位置。

    继而往下是六真人,分列两侧跪坐。

    林轻舟方一走入殿中,六真人中便有人开了口:

    “林师侄,平阳真君昨晚在坐忘亭惨遭毒手,有弟子称曾在坐忘亭附近看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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