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147·小剧场【上】

    圣诞节的晚上,淡岛世理总觉得心神不宁。

    发生于昨天晚上平安夜的御柱塔事件,使得事态完全向着绿之王的那一边倾斜了。

    现在,德累斯顿石板被盗走,落入绿之氏族的手中。可以预期的是绿之王不会拿它来做什么好事的。

    青王宗像礼司在御柱塔一战中被灰王凤圣悟现在自称为绿王比水流的抚养者磬舟天鸡的人物重创,不但佩剑碎为几段、自身负伤,而且达摩克利斯之剑开始崩裂掉渣。

    伏见猿比古则在与青王争吵之后下落不明。

    sceter4的第一和第三号人物同时下线,所有的事情一瞬间都统统压到了淡岛世理的肩头。

    来不及过多考虑要到哪里去寻找伏见猿比古的问题,淡岛世理在连续加班超过36小时以后,终于打算在圣诞节的夜晚先行下班稍作休息。

    现在不是自己也累倒的时刻。假如因为缺乏休息而生病或倒下的话,整个sceter4就将面临停摆不,是生死存亡的危机。

    总理大臣那里对室长早就有所不满,对室长的不够信任和始终未能在黄金之王死后、从青之氏族那里获取一些重大事件决定权的积怨,已经累积到了一个高峰。想必很快就会针对德累斯顿石板被夺事件发难吧。

    一想到这里,刚要回家的淡岛世理脚下一转

    二十分钟后,她站在青之王宗像礼司的公寓里。

    虽然平时也和大家一样经常住在sceter4的驻地,然而宗像礼司自己在外面也是有一套公寓的。也许是预感到自己的东京法务局户籍科第四分室的室长职位将会面临重大危机,昨晚御柱塔事件发生之后,他就干脆利落地离开驻地,回到了这间公寓。

    作为一位单身青年,宗像礼司的公寓简直整洁得过分。一切事物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以蓝黑白为主色调的冷色调装潢显示出主人冷静、理性、尊重秩序的性格。

    然而此刻的公寓主人却只穿着便服长裤和一件白衬衫,衬衫的扣子简单地系上了几个,但却仍然能够从布料下隐约看出那几乎缠裹住整个上身的绷带。他穿着一双室内便鞋,斜倚在落地窗的窗框旁,手里拿着半杯酒。室内的灯光几乎全暗,只有墙角一盏落地灯发出最低限度的晕黄光线。

    他原本斜叼着一根已经燃到一半的烟,整个人看上去不再那么严谨端正而高高在上,反而有种落拓孤独之感。看到淡岛世理敲门进来,他也只是从口中拿下烟来夹在指间,声音冷静得近乎刻板冷漠。

    “辛苦了。”

    他并没有询问昨夜伏见负气离开之后的下落,靠在窗旁望着楼下的一片灯海,侧影深刻得近乎冰冷。

    淡岛世理觉得有些难以开口不管是提及伏见仍然去向不明之事,还是那些如同潮水一般涌至sceter4的其它事务,包括来自总理大臣和其他位高权重的官员们的斥责。

    默了一下,她只好把话题引向问候。

    “室长今天感觉如何假如身体状况有碍的话那就多休息几天,我会与白银氏族和赤之氏族保持必要的联系,研讨”

    “不,并没有什么大事。”宗像礼司淡淡答道,指间燃着的香烟在一室阴暗之中亮着一点一点忽明忽暗的红光。

    从这里二十几层的高度望下去,街道上是一片灿烂的灯海。

    正值圣诞节,到处都十分热闹。

    普通的民众对昨夜发生在御柱塔的一切危机和激斗浑然不知,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未来将被拖入怎样的混乱和不定之中;他们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欢笑着、庆祝着美妙节日的来临,就仿佛这幸福平和的每一天,都得来得非常容易、非常理所当然、因此也理应像今天这样一直延续下去一样。

    淡岛世理觉得自己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样的话才是好的才是室长想要听到的。然而她的理智、以及对上司的关心,又提醒着她今晚必须来这里一趟拜访一下青王,自己才会放心。

    然而她却从未像现在这一刻一样,清晰地感觉到对方作为王权者的孤独,感觉到自己即使再努力、也都帮不了他。

    其实他们都还十分年轻。回头想一想,他们告别校园生活也没有多久,无非四五年的时间而已。然而却好像漫长得已经是一辈子过去了那样。

    想一想,从前当他们都还在超苇中学园的时候,他是因为出国两年而延迟毕业的生徒会室室长、她是刚刚短大毕业进入超苇中学园的菜鸟教师,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他都是十分值得信赖和追随的王。

    而从超苇中学园毕业之后,宗像礼司也以超快的速度成为了sceter4的真正主人。

    他几乎是以光速完成了从超苇中学园生徒会室室长到东京法务局户籍科第四分室室长的蜕变证明自己青之王的身份,采用雷霆手段将忠于前代青王、打算与他为难的旧部下一一肃清,领导sceter4重新成为强有力的公务员机构、从黄金氏族那里得回了后方支援部队的指挥权,现在又接替了已经逝世的黄金之王、以一己之力压制和管理着德累斯顿石板

    宗像礼司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都是一位强有力的王。他人生唯二的失败,大概就是赤之王周防尊一直不买他的账、也懒得讲道理地与他合作,以及当年与淡岛世理记忆里的那位少女毫无预兆地各奔东西。

    然而他从未因此流露出任何伤感或者挫败感,甚至连感叹的表情都没有露出过。他只是简单地变得更加高深莫测、更加思虑深沉、更加气场强大意志坚定,甚至连挑战权威与世俗看法的时候都毫不顾忌、毫不犹豫。

    她曾经以为追随着这样的王,就能够实现理想、缔造一个理性而秩序的、和平进步的社会,让这个世界沿着他所信奉和尊崇的秩序与规则,永续发展下去。

    然而那位曾经以为是永远不会失败的王权者,昨夜战败了。他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开始崩裂、掉下碎片,这件事比什么都更令人心痛和痛心。

    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信仰出现了问题才令人感到痛苦事实上,她觉得他所信奉的正义,是无论输赢都是最正确的;然而青之剑出现的问题才是无可逆转、无法挽回的。

    这个事实让淡岛世理开始惊慌,开始想到那位被宗像礼司请回sceter4的善条刚毅前辈,开始想到自己是不是总有一天也必须面临和那位“鬼之善条”雷同的弑王的命运。

    然而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对任何人说出口的。

    淡岛世理只能咳嗽了几声,借以压抑下那一阵突然涌上来的伤感与酸楚。

    宗像礼司却好像误会了她咳嗽的原因,低头看了看自己指间那根已经快要燃尽的香烟,哂然一笑,把它在窗边那张巨大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按熄了,然后走到一扇通气小窗前,微一用力把那扇小窗向外推开。

    一股夜间微带寒意的风,立即裹挟着清新的空气,一起涌入了室内。

    淡岛世理当然也看出了室长开窗透气只不过是为了照顾她刚才的咳嗽,虽然不是真的被室长家里的一屋子烟味呛倒了,然而她仍然充满感激地道了一声谢。

    宗像礼司却没有立刻离开那扇窗口。他右手微微举高、撑在窗框上,左手却叉着腰,身体的重心似乎落在右脚上,姿态闲散地微微侧着头,仿佛在聆听着什么。

    淡岛世理觉得有点奇怪,忍不住摒心静气侧耳仔细听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隔了几户公寓之外传过来的圣诞歌曲。

    也许是同一层楼的某户人家正在开派对、并且也打开了窗户透气,此刻他们正在播放的圣诞歌曲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当淡岛世理听清楚那首歌的旋律时,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首歌她也记得,分明是五年前那次宗像礼司唯一一次携伴出席超苇中学园圣诞派对的时候,派对上的第一支舞的伴奏歌曲

    不知道是哪里响起钟声

    脑海里浮现出了平时不会说出的话

    连寒冷都会让人感觉愉快

    啊咧为什么呢那是恋爱了吧

    随着平安夜一再重复的歌曲

    还有被刻意装扮

    灯火通明的街道

    淡岛世理忍不住放轻脚步,轻若无声地慢慢也走到了落地窗前,同样聆听着那熟悉的旧旋律。

    很多次想要见你

    见不到你

    胸腔里充斥着这样的沉痛

    想要告诉你我是怎么看待你的

    也好

    这种事我自己心里其实也清楚

    即使想拜托圣诞老人也没有办法了吧

    淡岛世理觉得自己心底不知道什么地方渐渐升起了一层恻然之情。

    那些爱炫的恋人们

    好像长角的驯鹿那样

    一直在别人面前出现呢

    不,我并不是在羡慕他们什么的

    淡岛世理觉得,此刻自己忽然有一点不敢去看自己旁边的室长大人的表情。

    然而又觉得是不是应该偷偷看一眼万一事态糟糕的话,作为长期以来的副手、下属和友人,是不是应该善尽一点作为这些身份存在的责任

    作为青之王,能够关心他的人,其实很少。或者说,关心他而让他领情的人,其实很少。

    淡岛世理纠结了一瞬间,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保持头部基本上不转动、只是悄悄转动眼珠,利用眼角的余光

    一瞥之下,她就真正地愣在了那里。

    不,并不是说室长大人崩人设地眼含热泪什么的。那种事情大概是即使青之剑掉落下来、面临自己短暂人生的最后一刻,也不会在室长大人身上发生的。

    正如当初那位五年前踩着相同的旋律和节拍,和他一起跳这支舞的少女离开的时候,他也同样没有表现出任何外在的伤感、痛苦或心神不属之类的糟糕反应一样。

    然而正是这种太过正常的反应和举动,才让人那些更了解他一些的人,格外能够代替他感到一阵痛苦。

    那时候仅仅只是遇见你而已

    就让我一次次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每天都想要见到你

    我希望你能知道我那样的心意

    我在擦肩而过的人群中寻觅着你

    也许在这样的节日

    你会对着某个人绽放笑容吧

    想到这里内心深处就会变得苦涩难耐

    淡岛世理看到,从窗外斜斜照进屋里的月色,混合了这座城市的灯火,投在宗像礼司的脸上,将他的侧颜线条勾勒得格外深刻。

    他似乎在聆听着那段在夜风中变得断断续续的旋律,又似乎好像并没有在听。

    即使在这种时候,他的感官还是极度敏锐的;似乎是察觉到淡岛世理不着痕迹的一瞥,他忽然慢慢闭上了双眼,微微低下头,发出一阵轻声哼笑。

    “呵呵呵自从上一次听到这首歌,至今为止已经五年了啊。”他说,声音里不寻常地带着一丝喑哑。

    淡岛世理愣住了,一时间居然无法接口。

    “回想起那时候的平安夜完全不会想到五年后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呢。”

    “真亏那天晚上国常路大人还对我说什么年轻人就是要具有这种稳重的姿态,才能让人放心把这个国家交到你们手里啊。”

    他的语调仍然平静,似乎还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

    “结果,还是没能达成他的期待呢。”

    “看起来我还是需要更多磨炼啊。然而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石板被夺意味着什么呢,还有什么方法能够进行反制呢,也许应该再好好听听创造它的白银之王的说法吧”

    他嗓音沉静,似乎已经思考了很久似的。说出这些了不得的话,好像也一点都不费力。

    “必须抓紧时间。假如青王和赤王都消失了的话,再等新王的产生,又不知道要耽误多久。在这段时间里,绿之王和灰之王,可是不会停下来等待我们的啊”

    他的声调逐渐变得冷酷下来,带着一丝冰冷的嗤笑,说道

    “即使要消失,也必须在那之前解决绿王和灰王的问题。所以并没有必要露出那副担心的表情,因为我可没有时间为了自己暂时的输赢而感伤呢。”

    “明天开始,必须好好思考今后的对策了啊。”他说。因为低着头的关系,从窗子里吹进来的夜风轻轻吹起他微翘的发梢,光影在他的脸上形成忽明忽暗的阴影。

    淡岛世理一凛,立刻立正站好,肃容应道“是”

    宗像礼司又发出一阵哼笑声。

    “呵呵呵呵今晚,就暂且不必这样了吧,淡岛君。”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凝视着窗外人间的灯海。

    风中的旋律继续唱着

    会让你开心的礼物是什么呢

    只有我才能送你的礼物是什么呢

    对你说我喜欢你

    得到的答案

    即使跟我想的不一样

    我也不会就因为这样而讨厌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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