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家里据说是开道场的、名叫“雾岛梢”的女人,也在差不多的时间和那个土佐勤王党的“人斩以藏”冈田以藏一道来到。
柳泉还是第一次跟这两人会面,不由得有点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两人这种有点诡异的组合。
土方和冲田之前在岛原跟他们会面的事情,柳泉并不知道这种事也不一定非要让普通队士知道吧。所以对于冈田以藏,她还算是知道一丁点关于“勤王党的人斩”这种称呼,但是对于今天出门时冲田毫不留情地让她砍了的雾岛梢,雪叶简直是毫无了解。
雾岛梢姑娘和千鹤比起来,无疑是更坚韧强悍的妹子。她的长相并没有千鹤那么玲珑可爱,五官也不如千鹤漂亮,脸型略瘦,眉目间透出一股决心已定的硬朗来,虽然穿着漂亮的和服,下面却是男袴,衣袖以红色绑带绑了起来,露出半只手臂,方便活动;手腕上戴着黑色长护腕,腰带里插着一长一短的双刀。
确实一看就觉得是家里开设道场的姑娘。这妹子的战斗力和千鹤绝对天差地别。柳泉暗忖。
不过,和已经担任过数次死番、又从系统菌那里兑换了一大堆血拼技能的她相比,还确实不太够看。副长果然没有说错。
而站在她身边,和斋藤意外相似地都围着一条长围巾的土佐勤王党的“人斩以藏”,却面貌意外地年轻,看起来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一般。虽然听说他的年龄比她还大几岁,但是他脸上这种神情天真,目光扫过自己确定的“敌人”新选组的土方和柳泉两人之时,却又一瞬间显露出冷酷无情的复杂面貌,令柳泉微微愕然了片刻。
好像,是被什么人当作纯粹的杀人工具养大的一只野兽呢
柳泉隐隐地戒备着,迎接对面的雾岛梢和冈田以藏两人的审视。和她相同,那两人对她也是头一次见面,不由得上来也要先审视一二。
土方语气平静地说道“这位是新选组一番组队士,清原雪叶。”
他只消说出她的名字就足够让雾岛梢惊诧片刻“雪叶”毫无疑问听上去像是个女子的名字。
果然,鬼之副长下一句就揭破了她的伪装。
“和你一样,她也是个女子,雾岛君。”
雾岛梢显然吓了一跳。
虽然柳泉的长相无疑比她漂亮许多,但如今也并不是没有漂亮的男子眼前这个新选组的鬼之副长不就因为是个美男子而收到很多莫名其妙的情书吗。
不过面前的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是很率直的人啊。头脑里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吧加上她的男装扮相可是非常专业的,所以才会猜不到她的真面目吧。
真可怜。看上去像是吃了很大一惊的样子呢。
柳泉在心里这么想着,唇角微微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意,朝着雾岛梢点了点头致意。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雾岛君。”
雾岛梢和那个名头很吓人的“人斩以藏”看上去更吃惊了。大概是没有想到在他们这些尊攘派眼中如同恶鬼一般助纣为虐的“壬生之狼”里,不但有女子队士,而且还意外地态度温和吧。
真可笑。该拔刀的时候,我可是和新选组的任何一员一样不会犹豫的啊。雾岛君。
她在心底这么想着,看着眼前的鬼之副长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来。
“喂也不用这么客气吧,清原”他用一种又似是抱怨、又似是斥责一般的语气,微微沉下了声音说道。
“先礼后兵啊,副长。”她仍然微笑着,脾气很好似的答道。
没错,她这种温和的表象也是一种用以麻痹对手的伪装呢。
她没和雾岛梢交过手,不知道她的身手究竟如何。不能因为副长说了她一定能够击败这个姑娘而大意轻敌。
事先该做的准备一定要做好,包括这层柔和友善的伪装。
看到那个号称勤王党人斩的少年一样的男子站起来打算走出去,土方突然阻止了他。
“啊啊,不必像上次一样在隔壁等候了。”他随意地冲着以藏说道。
以藏一时间好像有点无所适从似的,把目光投向身旁的那个少女,雾岛梢。
雾岛梢好像也有点搞不清楚新选组的鬼之副长打算做什么,不过同伴不必被隔离在旁边的部屋当然是件好事,万一有变的话也可以及时相互支援本着这样的想法她对着以藏点了点头。
于是以藏重新在她身边坐下。柳泉也坐回土方身边的位置。先前打招呼时漾起的那丝浅笑一直没有在她脸上完全消失。
她慢吞吞地喝着茶,听着土方和雾岛梢的交谈。
他们的谈话里当然牵涉到一桩很巨大的、关于新选组的黑暗秘密“新撰组”。
这也是游戏里的原始设定,简而言之就是幕府研究出了一种神奇又邪恶的药水“变若水”,具有起死回生之奇效,然而喝下之后就会变成名为“罗刹”、实则很像是西方吸血鬼一样的物种,怕阳光、怕白昼当然真的要大白天出门也不会立即就被烧死啦武力值和其它个人数值能够一瞬间狂飙n多倍、但这是以燃烧剩余的生命作为代价的;并且变成罗刹之后狂性大发、难以自我抑制,渴望鲜血、因而肆意杀戮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幕府将这种药水交给了新选组,下令进行秘密试验。一些触犯局中法度、必须切腹的队士喝下了变若水、变成了罗刹,这些人的代称就是“新撰组”。不过既然罗刹狂性一发就难以控制,因此他们反而成了京都夜间作恶的源头之一。今天来交涉的雾岛梢妹子正是因为目击了披着新选组浅葱色羽织的罗刹夜间作恶、又因为自己的兄长莫名失踪,才鼓起勇气直接来找新选组的鬼之副长的。
柳泉有一项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本事的习惯,那就是不该听或者不想听的话,她真的能够过耳不闻。她一边喝着茶,一边含笑在自己面前的小几上用指尖蘸着茶水来来回回地写着字,也没人看得清她写了些什么,但她就是从土方和雾岛梢的谈话伊始就开始忙碌个不停,好像对他们两人的谈话内容毫无兴趣,也根本不想去听似的。
甚至当土方提到“罗刹”这个字眼的时候,她在桌面上写着字的手指也丝毫没有停滞半分。这种对新选组的阴私干脆充耳不闻的态度,就连在一旁一边说着话、一边注意观察着雾岛梢的土方,都不由得对她侧目以视了片刻。
她还真是悠闲得不得了啊。看来是真的对新选组的秘密毫无兴趣啊。不,也许她压根就没听进去也说不定。因为他正在说着罗刹这件事的时候,他注意到她口中却无声地念念有词,好像在背书或者作诗一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了似的。
土方忍不住在那个总是在忧心忡忡地追问着他关于自己哥哥的雾岛梢说话的时候分了神,微微向着他身旁那个始终自得其乐的属下那边倾侧了一点身子,压低声音喝道“喂,你在干什么”
她大概是没想到这么摆明了不想去听新选组的阴私,还会被副长吼,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才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答道“练习写字呀。”
这个答案一时间竟然噎住了新选组的鬼之副长。土方感到一阵莫名的恼火,又不知道该冲着谁发作。
要是今夜随他前来的还是总司那个喜欢恶作剧似的跟他作对的家伙,他当然可以随便喝斥。可现在她只不过是个女孩子,还从头到尾乖乖地坐在那里写写画画而已,完全没有介入他正在谈的正事之中实在没有喝斥她的理由。可是不发作又实在觉得哪里十分憋闷
他的脸忍不住沉了下去。
明明知道现在跟那个雾岛梢正在谈着的,是事关新选组秘密实验的重大要事,何况这个女人跟那些尊攘派还有着种种不清不楚的联系,身旁又跟了个“人斩以藏”,也不能因为她目击了那些发狂的罗刹当街杀人就干脆利索地把她杀了灭口;但是自己带来的这个属下,还真的跟她的直属上司一番组组长冲田总司一样,有着不动声色之间就让人莫名其妙火冒三丈的神奇本事啊
“令兄的下落,新选组确实不知情。”他勉强压下心头那丝对于她悠闲态度所产生的不满,冲着雾岛梢正色说道。
“那些罗刹你就不妨把他们当成和山鬼狐精一样的鬼怪吧。”他给出了一个外人最能理解的解释。“只不过这些鬼怪是存在于人间的。”
雾岛梢看起来好像有些半信半疑的样子。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这个女人家里是开道场的,见过的世面本来就比那些普通的町人家女孩子要多些,又跟那些尊攘派的家伙混在一起,不知道平时被灌输了多少“新选组那些壬生狼都是大坏蛋,一切坏事都跟他们有关”之类的观念,还亲眼目睹过罗刹行凶的场景要是简单这么三言两语就能打发掉,他也就不用连续跟她两次会面谈判了。
这时,一旁好像漫不经心地一直在拿茶水练字的柳泉,突然轻轻一笑。
“我说雾岛君想从副长这里得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答案呢。”她语调极其温柔地说道,听上去简直都不像是平时那个比普通男子还要强悍的一番组骨干队士了。
雾岛梢好像很惊讶似的,视线马上转向柳泉的方向。
柳泉的右手食指仍然伸出,点在桌面上,好像一个字写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似的。她抬起头,施施然地望着雾岛梢。
“副长没必要向你们说谎。假如令兄的下落确实跟新选组有关的话不管是被杀了还是被抓走了副长会坦率承认的。虽然跟你们的立场不同,不过堂堂的新选组,还不至于落到连一个男人的生死都承担不起的地步。”她轻描淡写似的继续说道,在停顿的间隙里,指尖轻轻向右一划,好像完成了刚才那个没写完的字的最后一笔。
“副长能够向你透露的,大概都已经告诉你了吧。若不是托你的福,大概我也听不到副长像今天所说的这么多话吧”她居然微微笑了起来,好像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似的。
土方的眉头皱了起来,好像很不喜欢听到这种类似于调侃似的话。不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像喝斥冲田胡言乱语时一样,在柳泉说出他不爱听的话时也阻止柳泉。
“副长也许有些话说出来并不动听,大概也不是你想要听到的话,比如对于令兄的安危,最好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柳泉的眉毛微微一横,像是不太愿意想到这种不祥的可能性似的。“不过,副长是带着真诚说这番话的。被那种怪物袭击,据你所说,当时令兄看样子还处于下风的话做出这样的觉悟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吧。”
雾岛梢的脸色全都变了。一旁沉默的以藏把手轻轻按在自己腰间的刀柄上。
“哦呀哦呀。我只是说实话而已。”柳泉的目光轻飘飘地滑过以藏按住刀柄的、骨节分明的手背,重新注视着雾岛梢的脸,看着面前这个少女毫无血色的面容,目光里似有一丝悲悯,但更多的是平静自若。
“正如副长所说,现在要断言令兄遭遇不幸,还为时尚早。不过,令兄的生死,确实与新选组没有关系。换言之”她缓慢地笑着,停顿在桌面上的指尖慢慢缩了回去,右手轻轻按住小几。
“副长并没有下令对令兄不利。而新选组的一切,不经过副长是不会实施的。我确信这一点。”
这一番充满自信的发言,似乎把对面的雾岛梢和冈田以藏都镇住了似的。而她自始至终脸上带着笑容,语调平静温柔,和她所说的袒护新选组和鬼之副长的内容相比起来简直形成两个极端。
冈田以藏本来就是极端不善言辞之人,对于其他人所说的话的分辨力大概都是通过观察雾岛梢的反应来判定的。刚才雾岛梢被柳泉直率地说出来的要她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的话弄得眼眶发红,好像快要哭出来似的,冈田以藏的气息里就充满了惊慌,以及对胆敢说出这种话的柳泉的杀意。
不过现在雾岛梢已经能够稍微接受一点现实而平静下来了,柳泉又自始至终保持着温柔的语调和笑容,这种态度即使是雾岛梢也不可能对她发火吧。那么冈田以藏自然也就不会真的对柳泉出手。
“你你保证”雾岛梢在一段明显的沉默之后,开口追问道。这句话的对象,不是土方,而是柳泉。
柳泉挑了挑眉,语调更柔和了,但是声音里却带着一抹斩钉截铁,就好像她从未怀疑过自己所说的就是真相一样。
“当然,雾岛君。”
她的手按在桌面上,上身微微前倾,直直盯着面前显然身手也很不错的少女。
“就是这样。”
在那之后,事情顺利地结束了。
并没有发生像冲田早先说过的那样,必须“砍了她哟”的那种极端状况。
那个勤王党的“人斩以藏”也和传说中杀人如麻的嗜血无情形象截然不同。不如说是意外地具有颇为不谙世事的天然性格,不但从头到尾显得极为不善言辞,连柳泉刻意的与他攀谈的几句话也接不上来;而且身上完全没有斩杀过很多人的那种血腥和锐气。
大概是被什么人教导得并不认为自己听话地去杀人有什么错吧。假如杀了人之后压根不去想,也不觉得有去思考这件事的必要的话,杀人这件事本身,就不会对这个下手的人产生任何影响不管是激发他的罪恶感也好,还是激发他的锐气或冷血也好。
柳泉审慎地评估着冈田以藏,因为作为勤王党的人斩,他未来很有可能还会给新选组这一方出难题的。也许新选组的什么人将来就有机会和他对上,甚至不得不把他处理掉也说不定。
在岛原的角屋门口,双方沉默地分手。
土方没有再向雾岛梢或冈田以藏说什么,倒是跟在他身后出来的柳泉,甚为友善地冲着冈田以藏笑了笑,把他吓了一跳,慌忙把视线转开之后,又对雾岛梢温和地说道“就此分别了,请保重,雾岛君。”
这句道别又把雾岛梢吓了一跳。她好像有点矛盾着,作为和尊攘派走得很近的人,觉得理应不回应柳泉这个新选组成员释出的善意;但是她同时又很想问一问柳泉,作为一个女子,为什么非要寄身于“壬生之狼”中生存,并且对新选组这样不遗余力地维护。
柳泉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她的想法,直想叹气。
她们两人,既然置身于立场迥异的两方,大概是永远也无法理解彼此的信念和理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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