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田被他点到名,抚着前额叹了一口气,想了一下,才回答道“新八说得也有道理。总觉得用士道来要求一个女孩子是不是有点那个了”
他们两人的好友平助少年立刻点头,一脸都是“对啊对啊我的意见就是这样”的表情,好像唯恐土方点到他的名字。
紧接着慈眉善目的大叔井上也表示附议。
土方的视线最后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三番组组长斋藤。
一身黑衣的斋藤端坐在那里,察觉到了土方的视线,他才缓缓开口,用一种非常客观、毫无感情波动的分析一般的语调说道“欺瞒会影响队士之间的互信,这是很不好的行为。”
“啊那难道一君是打算同意土方先生的意见,严惩雪也君吗”平助立刻惊奇地嚷嚷了出来。
斋藤淡淡地瞥了平助一眼,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是自从清原君入队以来,表现得很出色,从未有过其它违法行为。而且左之助说得也对,女子既然不可能成为武士,就不能够单纯地用士道来约束她的行为。”
“所以说到底大家还是差不多都同意不要按照局中法度严厉惩罚雪也呃,雪叶君,是不是”近藤似乎很满意听到斋藤最后的让步,他也顾及到了柳泉的真实身份,现在就开始改口用她的女性真名来称呼她了,就好像在暗示着他已经准备接受这个事实,并且不打算重罚她似的。
“毕竟,我总觉得雪叶君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也许是雪叶君也在寻找着一个自己的归属之地吧”近藤笑容满面地补充道,就好像很得意于自己的推论似的。
土方挫败似的重重叹了一口气。
“近藤君,总司的意见,我那天就已经转告你了吧”他隐晦地提醒着满面笑容的近藤。
近藤一愣,随即又笑了出来,视线充满期待地投向坐在他对面,双手环胸,歪着嘴角笑着的冲田。
“啊。不过,总司,你那是开玩笑的吧你整天都说要砍人的喂,想一想嘛在那边坐在你面前,向你行了很真诚的礼节,认真道歉的,是个女孩子哎。她一直以来不都是个好孩子吗我还想,雪也真是太省心了,假如现在的年轻人全部都像他这么可靠就好了”他豪爽地哈哈大笑着,开着没有人会因此笑出声来的玩笑,“现在被他这样添了麻烦,我反而放心了啊,原来雪也也是个普通的孩子嘛,啊哈哈哈哈。”
土方的眉头皱得不能更紧了,好像对老好人的局长爆发出的巨大善意感到十分无奈且气恼似的。他凌厉地瞪着柳泉。
“喂你今后还想继续呆在新选组,并作为队士中的一员,像以前那样生活吗”他气冲冲地问道。
柳泉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近藤笑得很灿烂,仿佛对自己建立的新选组的感召力感到非常满意似的。他身旁的山南则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苦笑。土方的脸色更难看了。
“既然这样,你就必须保守自己身为女子的这个秘密,继续以男人的装扮生活。”土方咬牙切齿地挤出了这句话,好像没能惩罚这个乱来的队士,让他这个制定局中法度的副长感到非常痛苦似的。
“我们会一如既往地用对新选组队士的要求来对待你。你不会得到任何优待。执行任务时也不得有任何犹豫或后退。假如触犯了法度的任何一条,就必须根据法度进行处置”他严厉地说道,“也就是说,你未来不管因为任何理由,打算退出新选组的行为,都是触犯局中法度的表现,必须切腹”
柳泉微微愣了一下。
为什么他还非要强调这一条呢
片刻之后,她眼中突然有光芒一闪,似乎体会到了土方特别强调“不得任意脱队”这条法度的用意,唇角绽开一个灿烂而愉悦的笑容。
鬼之副长大概在提醒她,既然身为女子,说不定将来会想要嫁人而她假如现在坚持以普通队士的身份留在新选组的话,将来就不得以这种理由,或其它任何理由脱队,是吗
“是”她大声应道,“我明白,请诸位放心。”
座中好像只有原田也察觉到了土方特别提醒她这一句的真正用意,他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土方好像被柳泉脸上绽开的明亮笑容弄得有一点狼狈似的,他咳嗽了一声,狠狠地瞪着她,声色俱厉似的说道“闹出这种事来,你也没有立场再呆在一番组了吧禁闭一个月之后去斋藤的三番组报到”
柳泉还没有应声,冲田就陡然坐直了身子。
“哎呀哎呀,副长干嘛这么说”他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难道是害怕我在什么方便的地方砍了她,才把她调去一君手下”
土方大怒,“哪有这样的事”
“既然这样的话,就留在一番组好了。”冲田语气轻松地说道,“我也不会砍了她的。毕竟是近藤先生希望保护下来的人啊。最多我在训练的时候多教训教训这个家伙就行啦。”
近藤闻言,先是很高兴地露出“啊总司我就知道你会同意我的”这样的表情,但是一听到冲田暗示要在一番组训练的时候修理柳泉,又紧张起来。
“哎总司怎么能这么对待女孩子呢”他不好意思似的呵斥着冲田,不过柳泉的声音随即清脆地响起,打断了他训斥冲田的话。
“局长,请放心。不管冲田君要怎样磨炼我,我都会愉快地接受,并且堂堂正正迎战的。”她的脸上露出勇敢的表情,就好像即将面对的,不是多么艰难的前程一样。
“非常对不起。”她端正了表情,然后向着屋里的人们弯下腰去,前额触地,端端正正地行礼致歉。
“还有,非常感谢诸位。我今后一定会继续作为新选组的队士,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被局长强力背书支持了的柳泉,果然过了没几天就收到了新任务。
几天后的一个白天,屯所里突然弥漫着紧张的空气。
因为冲田率领的一番组上街巡逻的时候,意外地抓回了几名长州藩的探子;但是土方等人好像却并不高兴,屯所里气压很低。
对那几名探子的审问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的时候。
听着外面走廊上不时响起的匆匆脚步声,独自在那个小房间里蹲了一整天禁闭的柳泉心里充满了某种忐忑不安的情绪。
这种情绪来得毫无理由,如果硬是要找出一个原因的话,只能说是因为她的直觉。
在又一波杂沓的脚步声从她屋外的木质走廊上响过去之后,柳泉决定自己已经在这气氛紧绷的一天中在房间里呆得足够久了,还是到庭院中透透气去吧。
但是当她刚刚小心翼翼地拉开纸门,穿过走廊,趿拉着木屐走到庭院里时,她就吃了一惊
在庭院正中的一棵树下,新选组总长山南敬助正站在那里,仰望着夜幕初降的天空。清风吹乱他的头发,他偶尔会抬起右手来把被风吹到脸上的碎发拨到后面去;这整个过程中,他的左臂都不自然地垂在身侧,一动不动。
柳泉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但是木屐的响声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转过头来,眼神有一瞬间闪过凛冽的光芒。当他看清来人是柳泉的时候,那种光芒又倏然消失。他脸上浮现了那个铁面具一样牢固的笑容。一霎那间,那个温文尔雅、柔和宽容的新选组总长山南敬助仿佛又回来了,就好像刚才他身上所散发的一瞬间的冷酷、决绝与尖锐,都只是柳泉的错觉似的。
“哦呀,这个时候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呢,清原君”他微笑着问道。
柳泉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不知为何觉得很抱歉大概是因为,当初在大阪的那一战里,他左腕受伤的时候,她就在他的旁边吧。
注视着面前这个用温柔的微笑和自怨自艾的温和言辞来包装自己心中愤懑和无力感的山南先生,柳泉就感到一阵痛苦。
对于每个见习队士来说,新选组的总长山南敬助,是要远远亲切过副长土方的存在。
按照排名来说,总长应该在副长之上,仅次于局长近藤,排名第二。但是山南的态度,从来就温和得让人体会不到身为新选组二号人物的那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或者面对下属时的严厉感。
他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十分温和,值得信赖,即使有可笑的问题或微不足道的事情去请教他,他也总是耐心而可靠。
不像使用严厉的态度和严苛的法度来要求和约束全体队士的鬼之副长土方,山南是更温柔,更和蔼,更可信任与依赖的人。有时候,他甚至会在土方面前袒护一下犯了小错的队士们,替他们说情,也总是在土方训斥队士们严格得过了头的时候出来打圆场。
对于柳泉来说,虽然她从入队伊始一直到现在的生活,都只存在于系统菌给她灌输的“原作设定”里,然而当她翻阅那些设定、熟悉情节的时候,总是会看到有那么一些战战兢兢,害怕露出马脚,害怕露出破绽,害怕做错事情被赶出去的时刻,而每一次袒护她、安慰紧张不安的她,温和鼓励着她的人,总是山南一如他对每个队士所做的那样。
正是因为如此,那一天在大阪,他的遭遇才更加令人无法接受吧。
他今夜会这样地逗留在庭院中,是否也是对自己毫无支配力的身体感到了一丝愤恨和厌倦的原因呢
柳泉垂下视线,将那些突然涌上来的回忆压了下去。
“我我只是出来走走。”她勉强答道,“山南先生呢”
山南似乎对她向自己抛出来的问题感到有丝惊讶,他的右手抚摸着自己腰间那柄用以取代先前的“赤心冲光”的新太刀的刀柄,笑着答道“啊,我也只是出来走走的。”
他的目光飘向大厅的方向,然后简短地说“想必土方君他们很快就可以问出情报来了吧。那些人再嘴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已经熟悉过类似设定的柳泉丝毫不觉得惊讶,点头应道“是这样呢。”
“不过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呢”山南温柔的语气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想必新选组又要全员出动了吧”
柳泉微微一愣。
山南并没有等她回应,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不,也许不能算是全员出动看起来新选组的总长就会被留下来了呢。”
他自厌的眼神从镜片后面投射出来,飘到自己那只无法动弹的左手上。
“局长他们出动,总长留守屯所,也、也是正常的打算啊。”柳泉结结巴巴地说道,试图用不明显的方式来安慰他。
“假如全员出动的话,说不定就会有人趁着屯所空虚的机会来袭击屯所了呢现在的京都可很不平静啊。”
山南讶异地看着她,片刻之后,微微一笑,点头姑且算是同意了她的话。
“嗯,是这样呢。”他笑道,“清原君大概也会被留下来吧你的禁闭期还未满呢。”
柳泉并不很在意自己能不能出任务,不过当时山南替她说了情,她觉得自己必须感谢他。
“说到这个那天山南先生替我说了好话,我、我很感谢您。”她向着山南鞠了个躬。
山南好像有点吃惊似的,目光在镜片之后一闪。
“不,我没有帮你什么。做决定的是近藤君,其他人也都不同意严厉处罚你的提议,所以”
“所以山南先生一直都在帮助我啊。”柳泉认真地说道,“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山南先生十分值得信赖所以必须为我从山南先生那里受到的这些照顾而谢谢您啊。假如新选组只有副长一个人的话,我们这些普通队士说不定挨的罚要比现在多好几倍呢”
听到这样的话,山南也只是自失一般地笑了笑。
“被一个女孩子这样安慰,我还真是可悲啊”他苦笑着说道。
柳泉一愣,土方昨晚所说的那句警告似的话“你必须保守自己身为女子的这个秘密,继续以男人的装扮生活”倏然在她脑海中闪现;导致她下意识地转头飞快四下张望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人影。当她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她看到山南唇角的苦笑扩大了一些。
“我只是左手不能用了,脑子还没有到不能用的地步我当然是在确定周围没有人会听见的情形下才说的。你在大阪救过我,难道你以为我会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吗”
柳泉立即就感到了一阵愧疚和歉然的情绪。
其实她并无怀疑山南不肯替她保密的意思,但是她这种条件反射一般的反应已经在无意中伤害到了自尊心已经非常脆弱的山南。一想到这里,她就歉疚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她急急分辩道,“我绝对不会怀疑山南先生这并不是因为我自认为自己在呃,做过什么对山南先生特别好的事情,而、而是”
“别开玩笑了好吗”山南突然爆发出强大的魄力,提高了声音吼道。
柳泉下面的解释和道歉被噎了回去。她愕然抬起头,惊讶万分地望着自己面前的新选组总长。
山南脸上那个始终温文柔和的笑意已经消失了。他瞪大了眼睛,气咻咻地瞪着柳泉,微微喘息着,唯一可以活动自如的右手握拳,好像气恼到了极点,假如柳泉不是女孩子的话,他就打算一拳揍向她的面门一样。
“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一直是这个样子然而我的刀折断了,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露出那样一副十分抱歉的脸,是想做什么呢”
他用力地咽了一下,仿佛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地向着柳泉一字一顿地说道“请你,停止吧”
柳泉怔住了。
这种前所未见的乖戾的山南,令她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仿佛突然能够明白他心里真正在想着的事情,想着自己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将来只会给新选组添麻烦,必须依赖别人甚至是像她这样的女孩子的保护才能够生存了这对于一个剑士来说,是多么巨大而不可逆转的伤害
那是即使再多的歉意,再多的宽慰,也无法弥补的伤痕。他的人生至此已经不再完整了,只有那只毁坏了的左手重获新生才能够挽回这一切;可惜,唯独这件事是不可能的,是即使他身为新选组的总长,也无法勉强得到的事情。
一股难言的心酸,混杂着对他的遭遇的歉意和遗憾,涌上她的心头。她知道,这位从她入队以来,一直像个温柔博学,令人仰望的可信赖的兄长一般的人新选组总长山南敬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永远地消失了,再也不能回来。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突然降临在他们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远处的走廊上突然响过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即是平助的大喊大叫“山南先生山南先生请马上去大厅,现在要开会土方先生终于撬开了那个古高的嘴”
山南和柳泉同时一愣。随即,山南简单地向柳泉点了点头,一言未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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