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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白的发丝在她眼前飞舞着,对方赤红的眼眸里流露出疯狂的神色,像要瞪出眼眶。

    山南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而柳泉却完全没有办法出声。

    曾经在上一个世界里,被顶着自己本来面容的无色之王险些扼死的恐怖记忆一瞬间全数回炉。然而残存的理智告诫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像无色之王一样能够被自己任意砍杀的人物。柳泉挣扎着,奋力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山南扼住自己喉咙的右手手臂,用力得指甲都透过山南的衣服,陷入了他的皮肉里。

    “山南先生别这样”

    山南的咽喉里发出充满苦痛的闷哼声。

    “呜呃”

    他好像极力地在与不听使唤的那只右手作斗争一样,满头大汗,浑身紧绷,好像活生生地强行松开了自己的五指,硬生生地把那只手一点一点往上抬了起来。

    “杀了、我”他喉间发出扭曲的声音。

    柳泉剧烈地咳嗽着,按着自己剧痛的喉咙,挣扎着一个滚翻避开了山南,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好像失败了啊在这个赌注上我比自己想像的要软弱吗”

    他拼命地忍受着痛苦,仿佛在与另外一个疯狂的自己角力一般,发出自嘲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山南先生”柳泉挣扎着站了起来,用焦虑的眼神注视着山南。

    “撑下去别放弃我我马上去找人来救你”

    山南发出苦闷的笑声。

    “你现在没空担心别人吧。趁现在快杀了我”

    “不行”柳泉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

    山南用那只半残的左手,用力把自己的右手按在地面上,好像这样做就可以赢得与疯狂嗜血那一边的拔河似的。

    “药已经失败了我的意识正在被吞噬再这样下去就会杀死你吧”

    他断断续续地解释道。

    “不行”柳泉爆发似的大喊出声。

    “请考虑一下我当初那么拼命维护着山南先生的心情那并不是为了今天在这里杀死你的啊”她愤怒地喊道。

    山南睁大了眼睛。血红的眼眸里放射出凌厉恐怖的光芒。

    “请动手吧”他无视柳泉的话,以一种凌厉绝望的气魄大喝道。

    “不动手的话你就会死”

    他好像又要扑上来掐住柳泉的喉咙似的,柳泉及时倒退了几步。

    “要为难你做这么过分的事情真是非常抱歉”他的声音绷紧成一条细线那般,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一样。

    “早知如此,你还不如当初在大阪的时候就让我战死的好”

    这种温柔痛苦的话音未落,他突然用一种常人完全达不到的疾速向前纵身飞蹿过来,在柳泉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猛地将她扑倒在地上。

    他们两人的身体几乎同时重重地倒在榻榻米上,砰通一声轰然砸出了巨大的声响。

    正当柳泉以为山南又被罗刹的狂性所主宰,马上就会掐死她,因此打算发动自己从上一个世界带过来的超能力将之定住的时候,下一秒钟山南却用最后的一丝清明理智侧身伸过手来,强行抓起柳泉的手,放到自己腰间的那柄胁差的刀柄上。

    柳泉今晚当然没有带刀。山南那柄“赤心冲光”则早已在大阪那一役中折断。虽然事后又另外配了一柄太刀,然而现在他只佩带着自己那柄胁差。

    他握着她的右手,不顾她抗拒的动作,慢慢地将那柄胁差拔出刀鞘。

    “在这个药的作用下,不摧毁心脏我就死不了”他继续艰难地向她解释着,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刚刚才威胁过她不准把变若水的所有秘密泄露出去一样。

    他紧握着柳泉的手,手劲大到柳泉完全无法摆脱。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疯狂痛苦的扭曲笑意,血红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的脸,一点点地将胁差的刀尖慢慢压向自己的胸口。

    “就是、现在雪叶君,杀了我”

    “不”柳泉大吼道。

    深深明白自己必须先分心呼救才有可能扭转困局,她没有选择先把山南定身在原地,而是立即放声大叫起来。

    “有谁在啊快来人”

    她的声音之尖锐,仿佛几乎撕裂了自己的声带一般。她再也顾不得压低声线假装成男子,在这种时候,女子的高音是更容易让别人听到求救呼声的选择。

    只能把什么人喊过来帮忙才能控制山南了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她立即伸出自由的左手帮忙,意图掰开山南握刀的手指。但是男女之间原本就有力气上的差异,更不要说山南喝下变若水之后的体质更是强大了不知多少。她手腕的关节因为极力与山南的力量对抗而发出咯咯的响声。

    “请杀了我吧”山南痛喝道。

    下一秒钟,他眼中的理智消失了。

    正当柳泉终于痛下决心不再顾及是否会秘密暴露、被当作怪物,必须立刻使用自己的超能力把山南的身体定在这里,防止他再伤害自己或别人的那一霎,大厅的拉门及时被人唰地一下猛然拉开。

    冲进来的人,是冲田总司。

    当他第一眼看到山南紧握着柳泉的手,两人的手里还握着一柄胁差,刀尖只差一寸就会刺入山南心口的时候,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赶快阻止他”柳泉不敢放松丝毫与山南拉扯的力气,虽然听见拉门被打开,有脚步声传进来的声音,也不敢回头,大声喊道。

    冲田仿佛陡然醒悟过来一般,马上冲过来攥住山南的手腕,用力扳开他的五指。

    柳泉的右手一旦恢复自由,顾不得手上传来的疼痛,立即抓紧掌心中那柄胁差的刀柄,急急退后,想避开山南。

    应该庆幸刚才山南选择了抓着她的手去拔刀,而不是自戕吗

    山南似乎还不肯放弃似的,试图绕过冲田的阻挡,冲向柳泉。

    冲田用力架住他。

    “喂躲远一点”冲田头也不回地对柳泉喊道。

    下一刻,却异变突生

    山南骤然爆发出一阵凄厉至极的长长的惨叫。

    “呜啊啊啊啊”

    他一下子甩开了冲田的手,力气大得可怕。好像神经突然错乱似的,他踏着凌乱的步伐,在冲田面前歪歪倒倒地走了几步,然后轰然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冲田和柳泉都大吃一惊。柳泉立刻撇开了手中那柄山南的胁差,冲向山南的身边。

    “山南先生”

    冲田却已抢先一步蹲下身去扶起了山南。

    “好像是饮下药后受到强烈的冲击,正极度痛苦呢。”他观察着山南雪白的脸色和痛苦的表情,语调急促地说道。

    “大概是受不了最初的冲击而昏过去了吧。”他那张总是带着满不在乎的嬉笑表情的年轻脸孔此时板得紧紧的,脸色也很严峻。

    “但真正的痛苦是从现在才开始哦。”他瞥了一眼柳泉,视线从她颈间的扼痕滑到她手腕上的青紫,阴郁着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冲田背起了已经昏迷过去的山南,离开了大厅。

    柳泉惊魂未定,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她的脚边不远处,山南丢下的、还残留着几滴血红色的变若水的小瓶子静静躺在那里;身后几米远的地方丢着山南的胁差。

    一切都结束了。

    而从大阪那噩梦般的一天开始,从“赤心冲光”意外折断的那一刻开始的悲剧,现在才刚刚拉开帷幕而已。

    被惊动的新选组其他干部们也聚集到了大厅。

    脸色苍白的柳泉,选择留在大厅,主动在大家焦急或严厉的追问之下,将全部情形尽力都说明了。

    在如实且详细地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又描述了一遍之后,大家都沉着脸。大厅里的人虽然多,但一时间沉默却降临了这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最后,还是身为副长的土方打破了这种令人难堪的沉默。

    “虽然你不是新选组的干部,但当初在大阪的时候也拼命地救了山南君”他字斟句酌地说着,好像每说一个字就在考虑着下一步该说些什么似的。

    柳泉苦笑起来。

    “这算什么救了山南先生啊”她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道。

    “结果还不是什么都没救回来”

    感觉自己无能为力的、失望而软弱的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眶,混合着颈间和手腕上的扼痕、以及刚才被喝下变若水的山南打飞撞到墙壁而留下的淤青的疼痛,让她一瞬间深刻地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历经了那么多艰难的磨炼,在过去的两个世界里不断努力,咬牙忍耐着和那些温暖美好的人们的离别,作出了这样巨大的牺牲才成长至今的自己,本以为已经足够强大,足以扭转各种各样的不利局面。

    然而今晚发生的一切,迅速打碎了她作为一个逆天玛丽苏的期许和迷梦。

    即使已经这样真诚地奋力努力过了,却也并不足以挽救山南难道要她从现在就开始,除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按照历史上和游戏中的剧情,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离去而毫无办法,不能阻止吗

    柳泉拼命咬紧牙关,因为巨大的愤怒、激动、难以理解,混合着无能为力的情绪,使得她的身躯都微微地发抖了。为了掩饰这种情绪,她低低地垂下了头。

    然后,她听见差不多在她头顶的位置,土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变若水的事情,既然是山南君自己告诉你的,你就好好替新选组保守这个秘密吧。”

    当着众人的面,他也并没有追究身为平队士的柳泉得知变若水的秘密之后应负的责任。轻飘飘的一句话,就为她对这些新选组秘密的知情而洗了白。

    “或许他认为,你是值得信任的人。”土方轻咳一声,态度略有些不自然似的补充了一句。

    “那么就不要辜负这样的信任。”

    柳泉垂下的双肩微微震动了一下,却并没有答话。

    “啊可恶”新八恨恨地一拳捶到了榻榻米上。

    “喂,雪叶,山南君还向你说了什么话吗”原田语气温柔地问道,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就好像生怕会在什么时候立即惹哭了柳泉一样。

    他们是想和她一样,试图弄清楚山南为什么要做这种选择吧。

    柳泉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山南先生说,新选组同时需要作为军师和剑客的两方面的他但是失去了拔刀的能力,他就会成为大家的负累,以后必须躲藏在大家身后,靠着别人的庇护生存,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说到这里,她不得不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

    “他说若身为剑客的我已死,只剩下一副行尸走肉般的躯壳的话那身为人的我,也该死去才是。”

    她听到原田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

    她跪坐在榻榻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用力地把掌心之下裤子的衣料攥成皱巴巴的一团,手背都泛白了。

    “他说早知如此,你还不如当初在大阪的时候就让我战死的好。”

    就是现在,雪叶君,杀了我。

    山南最后的言语突如其来地浮现在她脑海里。而现在稍微平静了一些之后再来回味,却能够清晰地体会到他语调里蕴含着的祈求和痛苦,以及别的一些什么东西

    曾经,是那么温柔的人呀,山南先生。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为什么一定要死呢不能挥刀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吗,那么接下去的那个时代岂不是大家都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要知道,在那个遥远的、她再也回不去的那个未来的时代,有些人是会为了挽救无数无辜民众不被掉剑的力量波及而甘愿牺牲友伴、牺牲自己的而现在仅仅只是不能挥刀而已,作为武士,难道就不能堂堂正正地思考并找出另外一条同样对国家有利的道路吗

    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眼泪蓦地涌出眼眶,啪嗒一声,无声无息地掉落在她的衣襟上,洇湿了小小一个圆圈的水印。

    “真是的”新八嘟嘟哝哝地,抱怨似的说道,“怎、怎么能这么跟女孩子讲话呢”

    柳泉想,她知道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山南君怎么能这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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