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怀着不安,忐忑等待着的日子,最终还是降临了。
三月的一天,樱花开放得正好。
这一天一番组又没有巡逻的任务,意外得到了一天假期的柳泉,一大早就心情不错。
甚至在庭院里遇见坐在别人发现不了的角落里,悠闲自在地喝茶的三日月宗近的时候,她还有闲心背了一首副长的俳句。
“三月有佳日细雨斜斜且入水深浸清池底”
三日月放下茶杯,很诧异似的抬了抬那两道秀逸的眉。
“哦呀主殿今日心情甚好。”他微笑着说道。
柳泉也笑了,“是吗大概是最近总感觉有所进展了这是我的错觉吗总之,比之前那种毫无头绪又停滞不前、令人泄气的局面要好得多了,所以不知不觉就心情好起来了呢。”
三日月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进展”他微笑了一下,“由此说来,主殿的目标,到底是怎样的呢。啊,即使是像我这样的老人家也不由得有些想要知道呢。”
柳泉糟了三日月可不是兼桑啊他要是真的对我的目的起疑的话该如何应付我总不能直说我打算攻略新选组副长、让他拜倒在我的马乘袴之下,对我所说的事无条件听从吧
她竖起一根食指,仿佛头顶“叮”地一声亮起了个灯泡那样,淘气地笑答“啊,目标嘛,当然是今天去踏平京都、明天就征服世界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三日月宗近“”
很难得地,俊美的付丧神也哑然了片刻。
“哈哈哈哈,主殿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呢。”默了片刻之后,他宽容地展开一抹温和的笑意。
偏僻的庭院一隅,男装的女审神者与姿容俊秀的付丧神并肩坐在无人经过的廊下,付丧神的手边摆放着一杯犹有热气袅袅冒起的茶;清风吹过庭院间盛放的樱花树,吹落一阵阵粉色的花瓣。
很美妙的氛围,直到和泉守兼定急匆匆地赶来打破为止。
“原来你在这里啊雪叶酱”得到了柳泉的许可之后就一直十分随意地用各种各样缺乏尊敬的口吻称呼她的兼桑,这个时候却显得有点焦急。
或许是作为副长爱刀的付丧神,在这种时刻感受到了来自于主人的那种愤慨、恼怒、无奈、困扰和无能为力等等诸般糟糕的情绪吧。
“赶快去大厅,那个伊东甲子太郎正式向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提出了离队的要求土方先生难以阻拦这件事,现在大家都在大厅里”
柳泉一惊,陡然站了起来。
“是今天吗”她的视线飘向一棵正开得茂盛的樱花树,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片刻之后,她头也不回地朝着大厅的方向跑去。
在她身后,三日月宗近回手重新拿起那杯茶,端起放在唇边,却迟迟没有饮下。一缕细白的、氤氲的热气从茶杯中缓缓升腾起来,缭绕在他极为俊美的面容之间。
“这个时候叫主殿过去,也没有什么用了啊,和泉守君。”他缓缓说道。
和泉守兼定站在那里,眉目间带着一抹难得一见的忧虑情绪,目送着柳泉的身影跑远;听到了这句话,他才回过头来,一脸的不解。
“什么我只是觉得发生这种大事,不能不通知大将。”他用一种率直的语调答道,“我记得我们谈过这个话题吧。新选组未来的前途和命运,我是知道的,你也知道。然而雪叶酱不知道”
“所以,你打算引导着主殿去改变什么事呢,和泉守君”三日月宗近秀颀的双眉微微横了下来,漂亮的脸容绷紧了。
和泉守兼定愣了一下,表情一瞬间突然变得有丝茫然。他低下了头,仿佛在竭力思考着三日月话中那一丝危险的暗示;然后他又猛然抬起头来,仿佛辩解似的大声说道“并没有我、我只是觉得,雪叶酱也应该应该知道这些事,对作为大将,应该对这些新选组发生的重要事项保持知情和警惕就是这样”
三日月宗近缓缓地喝了一口茶。
“呵呵呵,是这样吗。”他轻飘飘地说道。
捧着茶杯的双手下落置于膝盖上,他的目光越过了高大的和泉守兼定的身影,望向柳泉离去的那个方向。
“和泉守君,对于你以前的主人和现在的大将,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悠悠地问道。
和泉守兼定愣住了。“哈”
三日月宗近又补充了一句。
“嘛,也许我应该说,对于土方君和主殿之间的相处,和泉守君是如何看待的呢。”
和泉守兼定张口结舌,仿佛当头被人丢了个炸弹一样,轰然爆炸了。
“那、那个我、我觉得”他结结巴巴,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涨红着脸,不知道是因为三日月陡然丢到他头顶的爆炸性问题恼怒还是震惊,过了一阵子才挤出比较像样的答复来。
“雪叶酱是聪明勇敢又可靠的人,所以土方先生信任她,很、很多事情都信赖地交给她去做,也、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三日月宗近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是吗。但愿只是这样吧。”
而把他们两个付丧神毫不犹豫地抛弃在身后的审神者雾柳泉,则正在奔往大厅的途中。
不过看起来似乎已经晚了。
西本愿寺的大厅实际上就是类似于正殿一样的巨大厅堂,高阔敞亮的厅堂有种庄重大方的气势。门外的一侧就是围墙,沿着墙边种植着长长一排樱花树。
柳泉气喘吁吁地冲到那里的时候,还没有看见大厅里的情形,就赫然看到一个一身黑衣、颈间围着白色围巾的青年正站在樱花树下。
柳泉一个急刹车,在距离斋藤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可惜因为刚才跑得有点急,现在不知为何腹部感到一阵岔气的刺痛,只好用右手压住那处部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斋藤因为听见她的脚步声而转过脸来,发觉来人是她的时候,他的脸色微妙地动了一动。
然后就又回过头去,仰望着满树的樱花。
“这是第几次了呢,这般在京都赏樱花。”他突然开口了,说的却好像是和今天之事全然无关的话题。
清风徐徐吹来,吹落枝头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
“时代变迁,万事无常无论是时局、思想,还是这个新选组。”他继续说着,似乎也没有期待着从柳泉那里听到什么回答似的,语气平静。
不知为何,柳泉一瞬间却突然想到了自己在岛原那次内探时扮装成花魁,被迫陪客秀文采的时候,借用副长的那一首俳句。
岁月常相似
花开依旧人不复
流年尽相催
但是,在这种时刻,这样的句子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迷兮复惘兮吾志悯然却决然法度无犹豫”
她拖长了一点声音,这样念道。
斋藤果然惊讶地转过头来望着她。“这是”
柳泉笑了笑。“副长作的俳句。总司君曾经偷了副长记录自己俳句的那本丰玉发句集出来,为了不被副长找到,就硬塞给我,让我藏在自己的房间里。虽然我很快就归还给副长了,但是当时私自翻看过的俳句,就这么牢牢记了下来呢。”
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连续两次脱口就能背出副长的作品之后,她的声音变得微微轻快了一点。
“所以,一君也一定能够明白副长在这首俳句里想要传达的意思吧”
斋藤脸上的神情从迷惑到深思,又慢慢变成了惊异。最后,他敛下了眼眉,重重一颔首。
“的确如此呢。我仿佛能够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顿了一下。
“雪也君。”
柳泉弯起了眉眼,笑了。
“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改变了而我,正是相信着那没有改变的东西。”斋藤微微加重了一点语气,重音落在了“相信着”这个词上。
粉色的樱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斋藤的头发上、肩上、衣服上。他重新回过头去仰望着枝头的樱花,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的心里,想必蕴藏着铁一般的意志和决意。是打算忠于新选组、忠于他所崇敬的副长,做副长手中的一柄最锋利的刀了吗。
还真是可靠啊,一君。
可惜,鼓励的话也好,赞美的话也好,此刻都是绝对不能够说出来的。
而她,作为一个长久以来的副长脑缠粉和狂信徒,似乎连挽留斋藤的立场和动机都没有呢。
那么,只能够在这里分别了吧。
“坚信着你所选择的东西,这样好像也不错呢。”
最后,只能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语气说了一句,还必须为了掩人耳目而在其中掺杂了一丝嘲讽和警告的姿态,柳泉这么说着,却停留在先前的位置上,并没有走上去站到斋藤的身旁。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就仿佛他们两个人之间已经因为不同的选择而划下了一道分道扬镳的鸿沟一般。虽然他们的神色都十分平静,脸上甚至都带着奇异的笑容,但伴随着随风飘落的樱花瓣,那股萧瑟感正在逐渐涌了上来。
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有人来催促斋藤跟随着他们一道离开吗
“真遗憾,要在这里分别了啊,一君。”柳泉最后说道,唇角微微勾起,流露出的那丝笑意似乎渐渐变得有些伤感。
斋藤终于点了点头,向她投去深深的一眼,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啊。”他简单地应道。
“我,会怀念那十人份的樱饼的。”察觉到身后的来人愈跑愈近,柳泉开玩笑似的说道,换了一种和冲田有些近似的态度。
斋藤并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
柳泉似乎也没有等待着他回答的意思,继续笑着,慢吞吞地说道“然而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身后跑来的人似乎是因为听到这种隐含憎恶感的宣告而停下了脚步。
柳泉微微一抬眼皮,瞥了来人一眼。
是一位面容也很英俊的青年。伊东甲子太郎的亲弟弟,新选组九番组的组长,铃木三树三郎现已改名为三木三郎的人物。
说起来,伊东本姓铃木,似乎是因为入赘伊东家、以女婿身份继承道场才改的姓。不过后来听说他休掉了那位真正伊东家的女儿,声言要“为了这个国家做一些大事”而带着弟弟一道加入了新选组。现在,他既然要离开,当然也会把弟弟一道带走的。
柳泉唇角浮现一抹讥讽似的笑意,眼风如刀一般刮了三木三郎一眼,继续着自己先前对斋藤所说的翻脸无情的冷漠台词。
“再见面的时候斋藤,我会,砍了你哦”她轻声哼笑了起来。
“不论是什么时候,都会向着你拔出刀来的因为你让我失去了一个朋友。”
斋藤沉默良久,最后头也不回地说道“真是遗憾。”
然后,他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喊着她身后的三木三郎。
“走吧。”
三木三郎仿若被提醒了一般,迅速绕过挺直背脊、笔直地站在原地的柳泉,匆匆跟上斋藤的脚步。
站在他们身后的柳泉,目送着斋藤的背影,看着他迈着依旧稳健从容的脚步,一点点逐渐在她视野当中远去、离开新选组屯所,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
“真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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