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里端坐着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大约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目光精明,表情却很和蔼大概是为了掩饰自己那种精明锐利之感而特意放缓的神色,也大概是为了麻痹前来述职的审神者的防备心和紧张吧。
在柳泉说出那一声问候语之后,他和蔼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冲着自己面前的一张椅子比了个手势。
“请坐。您希望我怎样称呼您呢”
柳泉十分爽快地冲他颔首为礼,然后在那张椅子上落座。
“使用清原雪叶这个名字对我来说也没什么问题”她说,“毕竟,鉴于我从前的履历,您大概也能推定得出来,身为新选组曾经的一员,我当然不会只有这一个名字。”
那个男人的眼里掠过一抹笑意。
“清原君,还真是个爽快的人啊。”他似真似假地赞赏了一句,目光又从柳泉身上转到了站在她身后的近侍刀烛台切光忠的身上。
“啊,你今天带来的近侍是他吗”他沉吟了片刻。
柳泉若无其事地答道“抱歉,我对于近侍的决定一向都十分随意今天既然是要来时之政府述职的话,我觉得他的外形看上去算是很不错的,就这么草率地临时决定了呢。”
那个男人玩味地看了一眼柳泉。
“要来述职的话,一般人不是都会想要带天下五剑之类的珍稀刀吗。”他直言不讳地问道。
烛台切光忠脸上一点都没有露出什么尴尬之情。女审神者脸上同样也没有。
“再名贵的刀,也不是我自己召唤出来的。”她冷漠地说道,“那样的话什么样的刀不都一样吗。”
男人哈哈笑了起来。
“好吧,我们不谈这个话题了。”他愉快地说道,随即语气一转。“怎么样来谈谈你在阿津贺志山的发现吧。”
柳泉叹了一口气。
“正如我在邮件里所汇报的那样,阿津贺志山产生了时空的裂隙,原因不明,但大概跟时间溯行军脱不了关系。”
“根据我之前相关处理类似事件的经验,推定那处裂隙造成了本世界和其它世界的非法融合也就是说,有来自于其它世界的人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从那处裂隙中来到了本世界的阿津贺志山地图。”
柳泉一边思考着,一边谨慎地措辞。
“与此同时,和此一历史人物相关的历史,同时也被置换为此人在原生世界中的历史换言之,现在在阿津贺志山出现的藤原泰衡,最终结局并非是在输掉阿津贺志山之战后、逃亡虾夷地的途中被叛变的部下所杀,而是在奥州尚未完全败于源氏手中之时,就死于叛变的部下手中,时间上提前了至少一个月以上。”她冷静地叙述着自己的发现。
“然而,不能立刻将这一事实揭露给当事的各位历史人物这样做会立刻破坏在两个世界融合之后变得十分脆弱的世界的稳定性和平衡性,导致本世界或另外那个世界的崩溃。”
那个男人听得异常认真,一边听还一边在关键问题上颔首表示自己听进去了到了这个时候,他开始提问“那么你的建议是”
柳泉在回答之前,稍微停顿了一下。
“就地修复。”她说。
“尝试在阿津贺志山的地图上,针对藤原泰衡这个关键人物被害的时间点错位一事,小心谨慎地进行微小的调整和修复,直到这一事件被完全纠正为止。”
她的脸上流露出信心满满的神色。
“即使无法将这个藤原泰衡送回原本的世界,也必须让他避免在八月的阿津贺志山就死于刺杀。”她斩钉截铁地说道,“让他活到他原本的人生注定的最后一刻,维护正确的历史进程,这才是我们应当做的事情。”
那个男人的脸上浮现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
“果然,不愧是被合作的对方强力推荐的优秀人选呢,清原君。”他说。
“事实上时之政府在接到你的邮件之后,可是非常慎重地来对待的因为之前并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我们不但自己耗费了一些时间去调查,并且还和有关的各方都交涉过了。最后,我们发现,把这件事交给你来做是最适合的选择。”他说得冠冕堂皇。
柳泉“那还真是荣幸啊,能被诸君这样信任。我会圆满完成这一重要任务的。”
那个男人满意地微微颔首。
“那么,你有什么计划”他问道,“据我所知,你今天已经又擅自跑去阿津贺志山出阵了吧”
柳泉镇定地回答道“那只是正常的日常出阵安排。毕竟接手了这座本丸以后,一直不恢复正常的各种活动也不行呢。既然这座本丸的刀剑们练度都不低,那么去阿津贺志山当然是更好的选择。”
那个男人哼了一声。
“口才也很不错呢,诚如对方所说。”他评论道,充满兴味地注视着面色镇定如常的女审神者。
“那么,你今天有什么发现”
柳泉答道“至少证明了在刺杀发生之前,仅仅提前一点时间作为切入点,不是个好的选择。”
那个男人“哦”
柳泉“也许是历史的惯性在那里产生了作用吧,仍然推动着事件的进程往原先注定的道路上发展而去了呢。”
那个男人“对此你有何对策”
不知为何,烛台切光忠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钟他就看见女审神者猛然前倾如果他站在她身侧的话,还能够看到她那因为有所图而闪闪发亮的眼眸。
“有。那就是特殊容许我近期多次出阵,并且尝试不同的降落时间,另外特别准许我和一同出阵的付丧神们在战斗结束后,尽可能地在阿津贺志山地图上呆更久的时间,以便探测出确切的关键时间点和时空裂隙可被扭转或填补的地点。”她一口气地说道很明显就是在这里等着这些大人物的这一问。
很难得地,那个男人也被她流利的回答噎了一下下。他思考了片刻,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这是你早就考虑好的对白吗。”
女审神者毫不犹豫地点头,“站在诸君的立场上,也不希望看到一个面对紧急事态而对此束手无策的审神者吧。我一定能够圆满地应对此次事态,相对地,我也需要从诸君这里获得一定的自由应对的权限。诸君为我的待遇,我很满意,感到这是一份有前途的工作所以更应该认真对待。”
那个男人轻声笑了。
“说得可真是打动人啊,清原君。”他的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烛台切光忠注意到他的手指正在相互叩击着,像是正在借此整理自己的思绪一样。
最后,他说“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们对你的一番信任,清原君。”
女审神者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当然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她说,“和我曾经处理过的情形相比,这都是小case。”
烛台切光忠完全没听懂女审神者的最后一个词,但这不妨碍他注意到那位大人物的脸上露出了貌似很满意女审神者回答的谜之微笑。
“那么,提出你的条件吧”他慢悠悠地说道,“像你这样的精英人物,肯一上来就这么出力,必定是有所求的吧。了解你的愿望,我们今后也可以对你加深了解,是吧”
烛台切光忠觉得这一幕仿佛像个微笑的陷阱,正静等着女审神者一脚踏入而这种状况似曾相识。
上一次当他听到那些大人物微笑着对他们这座本丸的审神者说“你有什么要求说来听听吧”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他险些就要脱口警告面前的这位现任的审神者。然而话到嘴边,他又强行忍了下去。
没有用的。
他一点也帮不了她。上一次的时候,就是如此。
而且,出言相助的话,后果只会更糟,就像是药研藤四郎所遭遇到的那样
他刚刚想到这里,耳中就钻入了那个他刚刚想着的名字。
“要说愿望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什么的,你们大概觉得也是假话吧”
女审神者满不在乎似的笑着。
“那就把药研藤四郎还给我这座本丸吧。”
她的话音刚刚一落,烛台切光忠就本能地感到这间会客室里的气氛为之一凝
那个男人似乎很吃惊似的大概是没有想到她胆大包天到敢于直接把在传说中由于某种不可说的原因被时之政府封杀了的那个付丧神的名字甩到他们脸上来吧。
“哦呀,你这可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啊。”他干笑了两声。
女审神者却并不让步。
“放心,我跟我的前任审神者不一样。我没有被付丧神神隐的爱好。”她笑着说道然而在烛台切光忠听来,那种笑声里却含着一股冷淡而令人心惊的意味。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的经历,您也应该很清楚吧。在经历了那些之后,你们还会担心我会对这些刀产生什么不必要的妄想吗”
女审神者的嗓音慢慢冷了下来,语气里含着的那丝笑意此刻听上去竟然冷冽如冰。
“我就直说了吧。归根结底,他们长得再讨人喜欢,也是冷冰冰的金属,是当年的我握在手里用以砍杀敌人的武器您觉得我会对握在手里的武器感兴趣吗对我来说,他们是刀也好、枪也好,甚至是网球拍也好对我来说都一样。”
烛台切光忠
那个男人瞥了他震惊的脸色一眼,终于轻声笑了起来。
“还真是无情啊,清原君。”他说。
女审神者也勾起唇角笑了笑,慢慢地直起身来,微微抬起了自己的下颌。
“事实总是最伤人的。”她回答道,“事实就是,我和你们见过的其他小姑娘画风不太一样。我又不是为了来谈恋爱或者睡男人才来执行任务的。”
烛台切光忠
他简直觉得没有语言可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了。
新任审神者,虽然一上来就表现出了极高的武力值,然而,她是个说话这么直率到近乎尖锐的人吗
也许是因为他的脸色实在有点掩饰不住的难看,那个男人又瞥了他一眼。
烛台切光忠连忙换上一副十分专业的帅气微笑。
不过那个男人已经注意到了他骤变的脸色。下一刻,他感到那种冰冷得如同刀锋一般在他脸上划过的眼神消失了,那个男人重新把视线转向了挺直背脊坐在那里的女审神者。
“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去解决吧。”他从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然后用手把它推到女审神者面前。
烛台切光忠望去,发现那是一个土铃。
“当它鸣响的时候,时空就将打开裂隙,溯行军即将到来。”那个男人用一种森冷的语气说道。
“至于时空的裂隙如何修复,正在崩坏的世界如何恢复正常这一点我相信你和你那一方的上司会比我们更有经验。毕竟我们的专长,在于和时间溯行军作战。”他的语调冰冷而刻板,已经完全丧失了先前那种带着一丝兴味的打探意味,仿佛已经对面前的女审神者作出了充分的评估,现在是该来下决定的时刻了。
烛台切光忠
她那一方的上司她那一方的上司难道不是时之政府吗
然而那个男人已经站起身来作出送客的姿态,他的思绪被迫中断了。
他站在女审神者的身后,看着她大方地伸手与那个男人相握致意,然后拿起土铃,转身走出了会客室。
回到本丸之后,女审神者作出了“我们就当刚才那里无事发生”的态度,泰然自若地吃完晚饭以后,就直接去了审神者的办公室,不知道在里边都查阅了什么资料。
然后当她在差不多十点钟左右的时候推开自己房间的障子门时,已经能够在五官抽搐了一瞬间以后,毫不意外地冲着端坐在房间里的那个男人打招呼了。
“怎么,今天的寝当番轮到你了吗,光忠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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