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想知道真相”髭切作出惊讶的表情,直视着女审神者的眼睛,就那么定定地凝视了片刻,忽然微微一偏头,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口吻潦草地回答道
“嘛因为那个人被他的哥哥呃,也就是我的前主人,镰仓殿最后暗算而杀害了,所以他也痛恨我吧。在找不到镰仓殿本人质问或复仇的情形下,他满腔扭曲的怒气也只能全部倾泻在我的身上了”
女审神者沉默了片刻。
“果然是这样吗。”她应道。
髭切微微扬了扬眉。
“你能猜到,不知为何我一点都不惊讶呢。”他笑谑道,“毕竟是莫名其妙就能跟源氏还有藤原泰衡扯上关系的人假如你的手腕和见识就只有那么一点的话就说不过去了啊”
悠闲地随口开了一句嘲讽之后,他也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而是深吸了一口气,慢悠悠地续道“刀剑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能够代表着自己的主人嘛,至少是能够代表着一部分所以,作为输家的源义经,想找镰仓殿理论或报复而不得,我就是戳在他面前的最好靶子,是不是”
说完,他居然用一种期待着她点头称是的表情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就活像他真的在等待着她的赞同似的。
女审神者默了片刻,慢慢地开了口。
“所以镰仓殿作为他全心全意信赖并效忠的哥哥,却忽然对他产生了忌惮、进而对他下手,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被这样追杀至死而产生的刻骨怨愤和不甘,这一切都足以让他也化为厉鬼是吗。”
髭切哼笑了一声。
“不过就这么迁怒于无辜的别人,这个样子的源九郎义经”她忽然冷哼了一声,声音里也带上了一层怒气。
“也不过如此而已。”
这几个字,她几乎是以一种咬牙切齿的口吻说出来的。
髭切闻言一挑眉,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色。
“哦”他饶有兴味地问道。
“你到底在替谁抱不平呢”
膝丸
膝丸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女审神者的眉心微微一跳,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以一种直白得可怕的语调说道
“我,曾经认识过一个名叫九郎的人。”
膝丸
髭切“”
女审神者似乎不太在意源氏兄弟两人的感想,继续说道
“同样,我也认识过一个名叫藤原泰衡的人。还有那位镰仓殿,虽然和他没有过多的接触,但政子夫人我们也是有过一定的交锋的。”
膝丸“诶”
髭切“哦”
女审神者平静地继续叙述道“作为镰仓殿曾经的部下或者说,手中的一颗棋子我也曾经去到过平泉,目睹过泰衡和九郎最后的时刻”
膝丸
髭切微微叹了一口气。
女审神者之前叙述的时候,因为回忆之故,显得有点出神。说到这里,她忽然调转了视线,直视着髭切,目光里流露出了悲哀和坚定之色。
“所以,九郎感到不甘或憎恨,甚至想要找镰仓殿复仇,我都觉得那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现在的他,已经走得太远了”
“没有能力找到真正的仇人,而迁怒于刀剑的这样的人,已经从历史中的英豪,变成了弱者”
“九郎,我同情他。但是,现在必须阻止他。”
她恳切地望着面色晦暗的髭切。
“为此,你可以帮我吗,髭切君”
“不仅仅是因为你对膝丸来说很重要,我也很想让你加入我们”
“而是因为,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这是,只有你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髭切那双血红的眼瞳微微睁大了一霎,之后,沉默良久。
然后,他缓缓松开了握住她持刀右手的那只手,反而抬起自己的右手,慢慢伸向她的脸
冰冷的指尖,碰触到了她光洁细致的脸颊。
膝丸
无视一旁的弟弟猛然瞪得不能更圆的眼眸,髭切微微俯低了脸,血红的双瞳深深凝视着女审神者那张因为方才的激斗而染上了一些尘灰、却仍然显得纯净无畏的面容,忽然勾起了唇角。
“不行啊。”他说。
因为暗堕而变得有些粗糙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女审神者的颊侧线条,髭切翘起唇角,笑得又天真又残忍。
“如你所见,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用宛如情人一般耳边低语的柔和口吻这样说着,他血红的眼瞳中逐渐氤氲起了一层雾色。
“从我在战场上下定决心反戈一击、加入时间溯行军的那一刻起”
“我就已经丧失了回头的资格。”
他的语声低回宛转,像是多愁善感的恋人一般充满了温柔的悲哀和忧愁。
“虽然只是为了摆脱源义经的折磨但是这样的理由是不会被除了你和膝丸之外的任何人接受的吧。”
女审神者
她所惊异的,并不是髭切对她请求的拒绝,而是
髭切第一次,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弟弟的名字。
这是她在游戏原作里都没有见过的事情。
虽然髭切的那一句话如同耳语,除了她之外,即使是膝丸本人大概也不会听到;然而在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了。
髭切是不会跟她回去的。
并非因为自己的恳切没能打动他,也不是因为他并不重视苦苦找寻自己的弟弟。
正是因为他重视着这个弟弟,也正是因为他相信了她所说的话,他才不会跟他们回去。
而是选择与他们诀别。
柳泉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因为不这么做的话,她害怕自己鼻子一酸,就会让眼中充盈了软弱的泪光。
而身为源氏重宝、自有其傲骨的髭切,应该是不需要这种同情的眼泪的吧。
她听见髭切发出一声低低的闷笑。
“最后再给你一个忠告”
他微微拖长了一点声音,那种她记忆之中温柔腹黑的声线又回来了。
“不要在男人面前就这么驯服地闭上眼睛。因为这种样子会让人想要亲吻你的哟”
柳泉
她下意识猛地睁开双眼,却发现髭切的脸在她眼前极近的地方近到了他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冰凉,却像是一种气味清寒的沉香;并没有她在其它时间溯行军的身上所感受到的那种腐朽呛人的恶味。
下一秒钟,她感到他的嘴唇轻轻掠过她的脸颊,停在她的耳畔。他的气息连同他温柔腹黑的声线一起,从她的耳孔径直钻入她的身体。
“下一次,假如在战场上遇见我的话,我就会跟你回去。”
“到了那个时候,要善待我啊”
“主人。”
柳泉鼻端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并不是因为髭切这样的举动刺激了她的神经、引发了生理性的泪水分泌。
而是因为她知道,他在说真话。
他也在说谎。
他承认她是他的审神者了。
然而与此同时,他也将会永远地离开她和他的弟弟。
下一次也许在战场上,还会遇到名为“髭切”、身为源氏重宝的名刀。
然而那一振“髭切”,穿着雪白的出阵服外套和长裤、有着铂金发色的付丧神,并不是眼前这一位。
即使未来她在战场上夺下多少振“髭切”,也永不可能是眼前这一位了。
你曾经在得到一个人的瞬间同时失去了他吗
现在这样,就是了。
她忍不住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试图挽留他。
“不髭切君在你恢复之前,我想我可以把你藏匿起来,我们再来想想办法”
髭切直起了身子,收回了那只攫住她脸颊的手,好笑似的看着她。
“然后呢”
柳泉
髭切血红的眼瞳温柔地注视着她,那副形如厉鬼一样的形貌已经不见了。虽然额头上的短角和肩胛上生出的骨刺仍然还在,他的表情里却仿佛含着一抹既安静、又有点无可奈何的,温柔的纵容感。
“你从战场上捡回了不能用的刀剑,然后为此还要被时之政府追责即使你有着多深厚的来头和背景,你也不可能和时之政府对立的吧”
他微微摇了摇头,哂然一笑。
“啧啧啧,真是有勇气到了有种可怕的天真呢。”他评价道。
“和天真丸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有些近似这就是天真丸那么轻易就服从于你,承认你是他主人的原因吗。”
柳泉
下一刻,髭切往后退了一步。
“别开玩笑了。”他美妙的声线忽然变得冷然,如同冬日尚未完全结冻的河流里,碎冰沿着山势和河水蜿蜒而下,相互碰撞所发出的声音一样。
“无法派上用场的刀剑,就理应放弃。这是无情的杀戮战场,小姑娘。并没有地方来安放你那些无用的同情心和仁慈。想要凭借自己深厚的背景经历或者出众的剑术走在悬崖的边缘,等到危险几乎降临的时候还要在刀尖上跳舞,也是鲁莽的举动。”
髭切一字一句,残忍但深刻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以前究竟是谁的部下但你现在是大将了。身为大将,就要有所决断,就要懂得取舍”
他叹息了一声,将目光投向一旁错愕的膝丸。
“我,要去寻找如何净化自己的正确道路。在那之前,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膝丸
“阿尼甲”他充满疑惑和焦急地叫了一声。
髭切笑了。
“啊。在那之后,你们就到战场上来找我吧。我会去和最厉害、最深不可测的敌人战斗的。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要及时来支援我啊。”
膝丸“”
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膝丸张了张嘴,又停下了,脸上满是遗憾、不解、焦急和痛苦的表情。
“可是,阿尼甲”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好像什么言语也不足以表达他此刻内心的所有想法似的。
“在那之前,你要怎么办呢”
髭切走回刚才在激战中被柳泉打落本体刀的地方,俯身拾起了那柄刀,还刀入鞘。锐利的刀锋在刀鞘中滑过,发出微微的嗡鸣声。
“在那之前,我会好好战斗的。”他说。
“乖乖丸,这样对你们和对我都好。”他转向膝丸,直视着膝丸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在那之前,你就放心依靠你的主人吧。”他含笑补充了一句。
“至少她看起来比源义经要好多了你,以后也不要再记得你原来的主人了。因为从现在开始,你的主人只有一个。”
他微微往身后一侧头,示意了一下。
“就是她啊。”
似乎思考了一下,他伸出手去,拍了拍膝丸的肩膀。
“在下次重逢之前,你也要好好努力啊。”
他的声音里重新带上了一丝鬼畜般的笑意,就和柳泉记忆里所熟悉的那样。
“至少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能看到你表现出色,在战场上大杀四方”
说到这里,他又回头望了一眼柳泉,勾起了唇角。
那颗小虎牙在他唇间若隐若现。
“而不是你的审神者大杀四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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