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有点不合时宜地,油然想起了新选组的前任局长,近藤勇。
想起来,近藤先生对“虎彻”也有种莫名的执着呢花了五十金,在一家刀屋里买了明显是赝品的虎彻。不但顽强地坚信那是真品虎彻,还在池田屋大战之后,因为这把赝品虎彻的结实程度而特意找来刀匠,又多赏赐了他五两
这么说来,面前的这个年轻女人,确实也在奇怪的方面和他们新选组局长的某种画风十分接近了啊
这个念头不知为何让他忽然缓和了神情。
他并没有再严肃地指出“不,这把一期一振一定是仿造品,因为真正的一期一振在文久三年就已经被尾张德川家献给了陛下,现在是皇室御物,你又怎么能够得到它呢”。
想了想,他最后只是模棱两可地说道“是吗。”
他还没想出接下来要说什么,就听到远处的敌军仿佛一时间得了什么命令一样,子弹横飞的声音嗖嗖地在那边响了起来。
随即,纯义队理应守备的方向就混乱了起来。人喊声,杂沓的脚步声,嗖嗖的流弹飞过声,简直只凭那些声响就可以想像出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来。
而且,从空中降落下来的那些怪物,也是不会等待它们的对手从容准备妥当再发动攻势的。
血红眼眸、身形高大,浑身缭绕着黑气的怪物们嗥叫着蜂拥而至,全部冲向了如来堂这边。
而从它们的行动之中,柳泉终于确定了时间溯行军这一次的目标。
它们不会去帮助已经山穷水尽的新选组和会津藩翻盘,获得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胜利而是会加速新选组和会津藩消失的进程单就今夜而言,它们想要在此让新选组的重要人物原三番组组长,现任的会津新选组队长斋藤一,违背历史的真实,牺牲在这里
她来不及详述自己的推断,只能握紧自己手中那柄“一期一振”,高喊一声“三日月一期大家跟我上”然后,就纵身跃出了战壕。
而斋藤一来不及询问她刚才为何唯独招呼自己带来的那些人跟着她一起迎击那些怪物,就眼睁睁看着她以及那两位英俊的青年和三位还长着娃娃脸的小少年几乎同时一跃而起,冲向那些身形比他们巨大数倍的怪物。
雪亮的刀锋发出金属相撞时的嗡鸣声,伴随着战斗时带起的风沙声,以及怪物们的仰天咆哮以及痛吼声,不断地在斋藤面前的旷野上响起。
甚至,那些交战声,一度掩盖了从纯义队撤退的方向传来的、混乱的枪响和吵杂声,以及从蟹川的方向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
斋藤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冷静地给如来堂这里仅剩的几位新选组队士布置守备任务,派个人去接应纯义队方向溃退下来的、自己稍早前派去支援那边的队士,再派上一个人去蟹川那边好好看清楚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不管渡河过来的长府报国队、全力攻击这边的萨摩步兵然后再派几个人在迎击萨摩兵的正面
他的思绪还没完全成形,就愕然地为之一顿
他注意到,她和她带来的那些人手,每斩杀一个怪物,天空中裂开的橙红色大洞就会有一个愈合。而那十几个怪物,虽然数量上占了优势,但好像也并不是他们的对手,天空中的大洞一个个地逐渐消失
突然,有一个从斋藤的角度来看,高大到近乎遮天蔽日的怪物的身影,从一座距离他非常近的小土丘的另一边忽而现出来而他起初并没有发觉。
那个怪物先前落地的时候也许刚巧落在了那座小土丘的另一侧,而那座小土丘并不是它们来袭的主要方向,因此那位自称名叫“筱田一绪”的年轻女人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那边。
而斋藤的注意力又分出了一部分在她的战斗情形之上,所以当那个巨大的黑影乍然在他的侧后方猛然显露出全部的身形之时,他最先察觉到的,竟然是一股背后蓦然袭来的汹涌杀气
斋藤还没有来得及回头看个究竟,身体便下意识作出了条件反射一般的反应他在战壕中猛地矮下身来,就地打了个滚;在他弯下腰去的瞬间,一道猛烈的刀风就贴着他的头顶横扫而过
然而他已经作出了倒地闪避的动作,虽然战壕极为狭窄、约束了他的退路,但他仍然得以在一个翻滚之后,仰面向天、也因而看清楚了刚刚那股刀风的来源
一个看似戴着草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楚面部的高大怪物,手里握着一柄大太刀,刀锋横过来,刚巧在那一瞬间凌空悬停在战壕的上方。那柄大太刀的刀锋上泛起不祥的黑色;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竟然躲过了这一击,那个怪物喉间发出一阵低沉的、恼怒的咆吼声,复又双手持刀举高
在这种姿态之下,斋藤要举刀与它对战显然是不可能实现的;然而战壕狭窄,阻隔了他继续翻身闪躲的去路。这么说吧他现在几乎是被困在这浅浅的、简陋的战壕之中了;除非有人现在跳出来架住对方的刀,为他争取宝贵的一点点时间、让他有机会翻身跳起,跃出战壕与之对战,否则他只有束手待毙这一条路了。
一股强烈的愤怒和不甘骤然涌上斋藤的心口。然而他并没有时间想得更加深远些。
久经战阵的身体先于大脑作出了反应。他一把捞起因为刚才的翻滚而掉落在自己身旁的、已经多处砍卷了刃的爱刀,举起来横在面前,几乎将自己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双手上,静等着面前那个握着大太刀的怪物居高临下的沉重一击
唰
他等到的,却是一声金属的破空之声。
一柄短刀划破沉闷到极点的空气,直直朝着那个手持大太刀的怪物飞过来只不过是转瞬之间,没有人能够看得清楚那变故是如何发生的、也没有人有时间作出应对,那柄短刀已经发出笃的一声,刺入了那个怪物的右肩
虽然这并不能够将那个怪物斩杀,但肩头中刀也的确延滞了那个怪物一瞬的动作。它高扬起长着长角的头颅,发出一阵仿佛被冒犯了似的怒吼。
可下一刻,那声怒吼倏然中断
因为,随着那柄飞过来的短刀一道冲过来的,还有一个人影
那位名叫“筱田一绪”的年轻女子,拖着自己那柄号称就是“一期一振”的太刀,压低身子极力前冲,整个人绷得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斋藤就这么仰面朝天地倒在战壕里,甚至没有看清楚她是怎么行动的,就看到被战壕的形状割裂的、自己视野的一侧,她跃起在半空的身影陡然出现在那里然后,未及停顿,就一刀挥向面前的那个怪物
虽然这一切都发生在片刻之间,然而在斋藤的视角看来,筱田一绪的这一连串动作却忽然慢得仿佛像是蒙在走马灯上慢慢转动的画影。
她从战壕下陷的边缘忽然纵身而起、跃过壕沟的上方,在空中的同时右手握住刀柄、左手飞快移动到刀柄末端,掌心抵住末端,改握为推,将刀尖对准那个怪物的胸口,利用前冲之势、压低上半身,将几乎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自己手中的太刀之上下一个瞬间,唰地一声,那柄太刀径直贯穿了怪物的胸膛
斋藤
那个怪物发出一阵更响亮的惨叫,然后和其它被刺中的怪物一样,化作一道黑烟,袅袅消散在黑夜里。
啪嗒一声,是她的脚步轻盈地在战壕的另一侧落地的声音。
斋藤就这么仰躺在战壕底部的泥土上,听着她似乎在落地的位置那附近捡起了那柄疾飞过来刺中怪物右肩的短刀,然后喊了一声“谢啦博多”,紧接着好像把那柄短刀又抛回给了不远处的什么人。
随即,一个元气满满的少年音带着很明显的九州腔在他头顶的某处扬了起来。
“呜哇你,男子力上升了五十点嘛”
斋藤“”
啊,这个好像快到变声期的九州腔小少年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他感到头脑一阵微微的混乱,这个时候正好因为有其他人在壕沟顶端走动的关系,洞口没有夯实的一些渣土簌簌地落了下来;为了不被沙土迷住眼睛,他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随即,一道微微带着气喘、却仍然含笑的声音,在他头顶上轻轻扬起。
“喂,还好吧”
斋藤闻声睁开眼睛,看见筱田一绪半跪在壕沟的边上,低着头往下张望着他的状况。
看到他睁开了双眼,表情也没有什么痛苦之色,她似乎放心了一些,咧开了嘴笑了起来,十分自然地把上半身俯得更低一些,向着他伸出了一只手,像是打算助他一臂之力、把他从壕沟的底部拉起来似的。
然而斋藤就那么睁着眼睛,瞪着那只从他上方、向他伸过来的右手,一时间却并没有行动。
那只手五指张开着,手背上有一道新的血痕。斋藤就这么仰面朝天地躺在壕沟的底部,注视着筱田一绪俯下身打算来拉他的身影,几乎要占据他的多半个视野;现在已经到了下半夜,月光也仿佛变得明亮了一些,那皎洁的月色从她背后投射过来,在她的轮廓上镶了一层细细的银边。
“山南先生早在元治二年的时候,就不在人世了。”
他突兀地说道。
她仿佛微微一怔,因为背光而显得并不那么分明的五官之间似乎浮起了一层困惑之意。
斋藤继续说道“但是土方先生还在。他往仙台去了。”
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同样伸出手去够她那只向他伸过来的手,而是静静地说道“你去找他吧。他才是那个当初在大阪帮过你的人假如要报恩的话,也应该找他才对”
筱田一绪似乎因为他骤然提起了这两个人名而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然后,在他眼前,那层惊讶之色就渐渐变为了惆怅,最后化为无形。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向他伸出手来的动作没动,说道“你想让我离开这里,去找土方先生,是因为他那里比这儿安全些,是吧”
斋藤没说话。
筱田一绪好像也没打算从他那里得到什么答案似的。她唇角微微一勾,脸上就浮现了一丝令人费解的笑容。
“我不能去找他。我已经走不到那儿了,土方先生那里”她轻声说道。
“所以,我只能报答在你身上了。就这么爽快点接受吧。”她眼中浮现的一丝名为惆怅的事物很快一扫而空,抬起头看了看夜色,又回过头去张望了一眼纯义队先前应该守备的方向,最后又把视线转了回来,居高临下地落在他的脸上。
“因为你不快点接受的话,敌人马上就要杀上来了。到时候你不想接受也没办法了。”她的声音里重新带上了一丝有点鬼畜般的笑意。
斋藤叹了一口气,终于微微欠起身来,向着她伸出手去,一把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借力一下站了起来。
然后,他听到她颇为愉快地笑了。
“很好。你,男子力上升了五十点哟。”
斋藤“”
啊,这不是抄袭刚刚那个九州腔少年的台词嘛。然而什么是“男子力”,她说着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不知为何,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斋藤借着筱田一绪来拉他的那股力量,左手同时一按壕沟边缘,翻身跃上了地面。
可就在他在地面上站稳的那一瞬间,远处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响动。
嗡的一声,空气里有什么不祥的响声划破黑暗,随即一团火光就在距离他们不太远的地方炸响。
强大的火光卷起一团湍急的气流,瞬间掀起地上的沙石、尘土和树木,爆出巨大的冲击波,把那团火光周围的人们也都几乎要掀翻。
其实那团火光的爆点距离如来堂这边的阵地还有一点距离,但气流瞬间掀起、也让斋藤和其他人都站立不稳,踉跄了几下。
斋藤下意识一把托住筱田一绪的手臂,及时替她稳住了身体的重心。
这一发炮弹的弹着点很不精确,但斋藤立刻就格外警惕起来。
这也许只是敌人的一轮试射。等到两三发炮弹过后,他们找准了位置,如来堂说不准就要陷入一片火海。
不管怎么说,当炮弹打过来的时候,躲在壕沟里总比呆呆地站在地面上当靶子来得好点;斋藤立刻厉声吼道“全员向后退入战壕隐蔽”
随即,他揪住筱田一绪的手腕,重新向后一翻身,又跳回了战壕里。几乎与此同时,一发炮弹呼啸着朝着他们的方向飞过来
好在那发炮弹掠过了如来堂上空,落在了后面小山坡的树林里。咚的一声地动山摇,还发出树木吱吱嘎嘎地折断倒下的声音,十分刺耳。
斋藤听见自己身旁的筱田一绪发出一阵被土灰呛到的咳嗽声。她一边呛咳着,一边问道“怎么”
“弥助炮。”斋藤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同时探手到壕沟底部,摸索了片刻,一把捞起先前被丢在那里的一柄步枪,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张脸去,把步枪架在了壕沟的边缘上。
筱田一绪好像终于奋力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刚要说话,旁边就有个人猫着腰小跑了过来。
“队长俊太郎可能不行啦”
是先前用步枪拦下这一行所谓的“可疑人员”的那个青年,新井。
他此刻也是灰头土脸,帽子也不知道被气流吹跑到哪里去了,脸上黑乌乌的,眼下却有一道白白的竖线。当他走近了以后,斋藤才发现,那道竖线原来是他的眼泪冲开了他脸上覆盖的灰土和脏污。
“池田那家伙也找不到啦。他们刚刚都在纯义队那一边”新井年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斋藤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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