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拟南芥

    崔左荆缓缓从床上爬起来。

    一旁的婴儿睡的还很沉, 妇人安静地坐在床边照看,见崔左荆醒了, 她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 问“结束了吗”

    崔左荆对她微笑道“是的,结束了, 谢谢您。”

    妇人微笑着抱起酣睡的孩子,轻声道“不客气。”

    她不知道这个拜托她的少年经历了什么,一个小时前他找到自己, 说能不能在她的孩子身边睡一觉, 也许是少年的态度实在诚恳,他看上去分明只有十六岁的模样,那双眼睛里装着的深沉和坚定却让她心惊。

    她同意了,于是少年在她的孩子身边和衣而睡, 一个小时过去, 他醒了过来, 那些仇恨和裂痕奇迹般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期冀和希望。

    她不知道改变因何而来, 却为这种改变感到高兴。

    告别了妇人,崔左荆走出小区,此时正是初夏天,树荫正浓,道路两旁都是清脆的树木,人来人往, 车辆川流不息,崔左荆在树荫下驻足片刻,走向车站。

    婴儿的梦是距离另一个世界最近的地方,还没睁眼的婴儿对世界毫无认识,没人能够知道在它们的梦中存在些什么,于是崔左荆用了点方法由此偷渡进入纯白地界。

    他在纯白地界中度过了三年零六个月,而现实中,不过过去了一个小时,崔左荆望着身边的来往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辆和高低起伏的建筑,是那样的恍如隔世。

    好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乘坐公交车,到了高铁站,等待了一会儿,又坐上了回家的高铁。崔左荆还清晰记得三年前抱着维克多和家人们告别的情形,现在,他迫切地想要和他们见面。

    列车逐渐加速,没人知道这个少年曾经经历过什么,没人知道他曾是另一个世界中不朽的传说,他就像所有普通人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望着窗外渐次掠过的景色。

    许久之后,崔左荆闭上眼,这一千三百零五天来的经历在他眼前再一次清晰,悄然将他缠绕。

    一切都和那天他乘坐着无尽的列车,行驶在一片纯白的世界中是如此相像,但又截然不同,世界的秩序重建,不再有人死去,不再有人被永远囚禁,包括他自己。

    只是怀中少了个温暖毛绒的猫咪。

    崔左荆脑袋在座位上蹭了蹭,找到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熹微的天光撒在他脸上,照亮了微微上扬的唇角。

    三年前他坐上列车,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但现在列车正在驶向的,是充满希望的未来和崭新的开始。

    重症监护室里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床上躺着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他双眸紧闭,脑袋上缠着绷带,显然头部受了不轻的伤,除此之外骨折的胸部也被固定。而在他隔壁的床上躺着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同样是浑身裹满了绷带,但比起他哥哥,少年的脑袋没有受伤。

    这是董家兄弟俩昏迷的第四天,四天前,他们遭遇了一场相当严重的车祸,从抢救室里出来就被推进了icu,直到现在都没有要苏醒的症状。董家耗费了相当大的财力,让两兄弟住在市里最好医院的icu里,想尽一切办法,却也没能让他们醒来。

    两个孩子同时出事,董毅和苏岱君几乎被击垮了,他们几乎每天都待在医院里,希望两个孩子能快点醒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希望变成了难以忍耐的煎熬,就连最好的脑科专家都说不准两人到底何时能够苏醒。

    想到短短四天里董毅和苏岱君夫妇便明显苍老的面容,护士叹了口气,在icu工作,这种事情她见得太多了,无数期盼的眼神里,注定只有一部分能如愿以偿。

    她将数据记录在表格中,一回头,发现了病床上的男人不知何时,悄然睁开了眼睛,那双黑眸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旋即转向她,眼神中带着难以形容的欣慰

    而在他旁边的病床上,被子里的少年呻吟一声,茫然地虚弱道“我是在哪儿啊”

    三个小时后,共同苏醒的董征和董临海从icu转入普通病房,这两位昏迷多日的病人除了还不能站起来跑跳之外,奇迹般的说话思考都完全没有问题,甚至可以称作“生龙活虎”,无论是医生还是他们本人,都不好意思继续在icu待着了。

    董毅和苏岱君得知消息立刻赶来医院,冲进了病房,苏岱君刚刚在董临海床边坐下,就握着他的手大哭了起来,董征心中并没有太多情绪在,毕竟临海才是她亲生的孩子。

    “妈你哭啥,我又不是要死了。”董临海短短几分钟内便精神起来,唯一让他不爽的就是身上有点疼,伤口,还有在床上躺了太长时间,背疼。

    “不许胡说”苏岱君瞪了他一眼,旋即泪水便忍不住再度流下,哽咽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妈妈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董毅坐在董征床边,相比起隔壁母子相见的大动静,他没什么话,只是眼眶全红了,鬓角也陡然多了许多白发,脸色很差,显然这一阵都没好好休息过。他望着董征,抬起的手碰了下他的脸,很轻,就像稍微用点力董征就会再昏过去一样,嘴里只是不断重复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爸爸。”董征和他对视,却是轻声道,“我见到妈妈了。”

    董毅一愣,随即这个已经五十四岁的男人眼中陡然涌出泪来,他浑身开始颤抖,双手紧紧捂住脸,控制不住地恸哭起来。

    他哭的那么伤心,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董征这时才骤然意识到,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他的父亲从来没有忘记过死去的母亲。

    兄弟俩的康复速度超乎所有人的预料,就连医生都无法解释为什么自从醒来后,他们的伤势就开始飞快的恢复。

    董临海躺得浑身难受试图下地走路,被苏岱君强行按回床上灌了一缸鱼汤,喝得皱着脸直翻白眼,董征在一旁捧着保温杯看得发乐,低头喝了一口香浓的鱼汤。

    两人谁都没有提起昏迷时的奇遇,只有眼神交错时,才会会心一笑。

    这是他们兄弟俩才知道的秘密。

    董征的脑部ct有很大的一片阴影,医生说是车祸留下的淤血,只有董征知道,其实它是自己已经萎缩了的内核。

    在离开纯白地界后,他失去了由此获得的能力,但内核也并非彻底消失,董征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脑子比车祸之前要更好用了一些,当然没法和纯白地界时比就是了。

    尽管已经没有大碍,董征和临海仍被要求住院观察几天,养病的生活的确无聊,董征时常回想在纯白地界的事情,想留在那里的人,还有回到现实中的伙伴。

    他们如今都在做什么呢

    醒来后的第九天,董征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护士拿来的,小护士将白色的信封交给他,道“楼下一位先生给我的。”

    一位先生董征心中猛然一动,那沉寂了许久的思念骤然漫上心头,他近乎急切地捏着信封,追问道“他是什么样子”

    “很年轻,不到二十岁的感觉。”护士回想着,描述道,“穿的黑色运动服,背着包,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笑眯眯的,很开朗的样子。”

    隔壁床的董临海支起耳朵,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

    那道身影在心中浮现,愈加的清晰,董征深吸口气,他双手不受控制地在颤抖,试了好几下才将信封撕开。

    小小的植物掉在了董征盖在腿部的被子上,嫩绿而纤细的茎上顶着一簇簇白色的小花,鹅黄色的蕊包裹在白色花瓣中,它是如此的不起眼,在医院的花坛中随处可见,对董征而言,却又是如此特别。

    这是一株拟南芥。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慢慢更新番外啦,目前打算写的有阿左和董征同居生活,临海和汪雀的再会,航之和小夏,以及纯白地界中的各位的情况为什么会这么多如果大家有想看的内容也可以在评论区给我说,我会考虑的

    开了一个读者群,号码放在了b狂渚,可以交流一下董征浇灌拟南芥的方法和傅哲喂养地狱三头犬的经验,,,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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