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这话说得非常用力, 听起来很刺耳, 可她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就好似她真的是在对林大伯表忠心, 两口子也不会怀疑,反而觉得有个闺女也挺好。这样以后也能帮衬一下老三和老四, 他们俩娶媳妇儿也需要开销呢。
林大伯两口子既然同意,也就不磨叽, 立刻去准备。
这时候菜园里有菜, 家里有鸡蛋, 还有存着的猪大油。猪大油是林菀聘礼里有一斤猪板油,熬出来存着, 纯油是不会坏的。
林菀看林大伯那么热情,她就说既然请了生产队长不如再把三叔也请来, 毕竟是一家人, 怎么也得一起热闹一下。
林大伯嘴上答应, 打发小子和孙子去喊人来吃饭, 却给婆娘使眼色不要请老三那个混蛋来碍眼,到时候就说老三不肯来即可。
林大伯虽然悭吝却又贪财, 想着林菀反正听他婆娘的话,以后有钱多拿回来, 怎么也赚得回来。
再说, 他知道陆老太是什么人, 把媳妇儿压得透不过气来, 林菀要是不讨好自己, 自己不带着儿子给她撑腰,她保管没好日子过。
他笃定林菀知道轻重,所以才这样的。
林菀让他们准备,她先家去看看。
林大伯还喊“让女婿过来,大伯陪他哈两盅。”
林菀前脚刚走,周自强和他爹就过来了,他手里拎着两瓶酒,一些时令蔬菜,还端着一小瓢鸡蛋。
林大伯立刻在门口和周队长热络地说话,“周队长可是稀客,真是赏脸,你一来,我们这破院都发光。”
周队长心道蓬荜生辉个屁,要不是混账儿子非让他来给林菀撑腰,他才不稀罕来
他看了儿子一眼,暗含警告,那意思也清楚他们老林家的家务事我可不硬掺和,到时候看情况。
周自强却不管,菀菀有需要自己当然帮忙啊,他跟林菀可比哥还亲呢。
赵全美看周自强拎那么多东西,伸手就要去接,周自强却跟没看见一样,问道“菀菀呢我去她家看看。”
他一拐弯去了林菀家。
且说林菀娘罗秀玉已经回来,她爹却还在外面干活儿,就想多挣几个工分糊口。
林母一回来看着陆正霆和小明光在院子里,来不及停下交流急匆匆招呼一声就进屋忙活俩儿子的事儿。
等把炕上那俩照顾一下,她这才有点空出来跟陆正霆说话。
她知道陆正霆听不见,而她也写不了几个字,没纸笔用烧火棍子划拉也不方便,她就没说话,只是刷了碗给陆正霆和孩子倒水喝。
她好奇那孩子是谁家的。
陆正霆知道她的心思,主动给她解释一下。
林母点点头,又想问问闺女的事儿,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她看陆正霆虽然身有残疾,但是哄孩子的时候却很温柔,长得又俊,的确是个好青年。他乐意陪着菀菀回娘家,看来应该对她不错。
陆正霆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的心思,又和她说林菀在陆家的事儿,已经考上赤脚大夫,生活也还习惯。
林母看他这么善解人意,心里很高兴,她把林菀带来的点心拿出来给小明光吃。
小明光已经吃过两块,不那么饿,便摇头不吃了。
林母怜惜地看着他,“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等林菀回来就发现陆正霆和她娘正聊得很顺畅,小明光则老老实实坐在那里。
她很是诧异,她娘也不需要写字,就那么连比划带放慢速度做口型的,两人居然也能聊一起。
看到她回来,陆正霆朝她笑了一笑。
林菀回他一个笑,摸了摸小明光的头,然后跟她娘说大伯请客的事儿。
林母第一个念头不是吃饭,而是担心道“孩子,你答应他啥了,你都出嫁了,可别掺和家里的事儿啊。自己出去好好过日子就行。”
曾经赵全美给她出主意,让她给大哥换媳妇儿呢,林母没答应。自己儿子什么样自己知道,这辈子怕是没法娶妻,也就自己亲爹娘不嫌弃。再者就算儿子能娶媳妇儿,她也不会用女儿去换。
赵全美甚至还想用林菀给她家老三换呢,林母更不同意。房子不得已给你们,闺女可不能再为你们儿子牺牲。
可闺女和大娘挺亲近,林母也怕她被赵全美哄骗又答应什么。
就说出嫁前陆家送聘礼,闺女嫌家里又矮又黑屋里还有味道,俩哥哥那样不好看,就说要借大娘家招待客人、收聘礼、从那里出嫁。
结果赵全美就开始算计她聘礼,先说肉会坏,要肉,再说别的如何如何,一来二去骗了大半,最后再这样威逼那样利诱,聘礼就全进了她手里。林母要说一下,闺女还不乐意不让说。最后林母和赵全美私下里闹了一场,也只要到一床棉被、棉衣,其他却要不回来。
说到底因为自家势单力薄,男人儿子都有病,不能给闺女撑腰。
她是真怕闺女又被那黑心的骗着。
林菀笑道“娘你放心,什么也没有。我爹咋还没回来,去林启根家吃饭,到时候我有话说呢。”
林母却还是很担心。
林菀想让陆正霆带着小明光留在这里,到时候她会送饭菜过来。
陆正霆却不肯,看她神色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他自然要过去守着。
这时候周自强拎着东西大步走过来,喊道“菀菀,日头打西边出来,你大伯还请替你请客呢。”
他看了一眼外头墙边的驴和板车,然后又看到了陆正霆和小明光。
周自强惊讶道“你也来了啊”
陆正霆看了他一眼,“我是林菀的丈夫,当然要陪她回门。”
周自强惊讶地看着他,“你能听见”
陆正霆摇头,“我猜的。”
周自强“你猜我现在想什么”
陆正霆故意不知道他说什么,指了指小明光“这是我们来的路上捡的孩子,叫陆明光。”
周自强惊呼连连,“菀菀,你们行啊,这人长得俊捡个孩子都这么俊不如给我吧。”
“我们先养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家爹娘来找呢。”林菀接了东西转身递给林母让她去屋里收拾一下,她则拉着周自强小声说话。
周自强不以为意,“你放心,你说啥我都支持。别忘了,我可是你三哥”
他说完还看了陆正霆一眼,因为陆正琦他对整个陆家没好感。
他俩说悄悄话的样子,还背着林母,陆正霆自然不会偷看,也不知道他幼稚地示威。
很快林父也回来,见了林菀和陆正霆自是很高兴。
林菀就让他过去吃饭,林母先忙活一下,一会儿也过去。
林父有些不大乐意,“这么些人去吃饭,不大好。你大伯不是多大方的。”
谁占他一根针的便宜,那都得准备着被他给扎一下呢。
林菀“爹,你别担心。闺女照样能给你们当家撑腰,我倒是要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人”
这会儿她是大湾村大夫,还有陆正霆的支持,她就想给娘家撑腰,否则娘家有点什么好东西都要被林启根两口子家抢走。
林父林母担心女儿,还是不肯,大哥一家子的手段他们可领教够了。两口子和大儿子在外面看着明事理,其实为人蔫坏阴狠,而他们老三脾气暴躁,动辄就动手,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只要自家没什么好惦记的,他们也并不会为难,可如果有一点好东西,那就是罪过,一定要被他们吃到嘴里才行。
两口子不想让闺女和女婿掺和家里这事儿。
陆正霆看出他们的担忧,道“爹、娘,你们放心,有我在呢。”
两人将信将疑,看看陆正霆,他虽然残疾,给人的感觉却是沉稳能主事的。
这年头,民畏官,不管多泼的泼妇、汉子,见了四个口袋大皮鞋也是要束手束脚的。
林父又想了想,再看看闺女见她一脸自信,他咬了咬牙,“行。”
这是要和大房撕破脸,他倒是不怕,大不了一个死,可还有俩生病的儿子和婆娘,所以他一直都不敢和大房硬碰的。
不过他也很意外闺女会和自家一心,再不嫌弃哥哥,居然不再巴结赵全美,还要和她撕破脸。
等他们过去,周队长和林会计已经上座,正由林启根陪着喝茶说话呢,殷勤添茶倒水,好好奉承着。
虽然他背后吹牛逼说自己四个儿子四条龙,谁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可真在队长、书记跟前,他还是要做小伏低的。你四个儿子再厉害,总没有干部厉害,人家有民兵呢。
赵全美已经带着俩媳妇儿准备差不多,手擀面加上炒鸡蛋是专门给两位座上宾准备的,其他还有一盆猪油煮时蔬,主食就是杂粮窝窝头。
周自强带的酒被他拿去林菀家,林大伯还得忍痛拿出自己的来。
林启根见林菀等人过来,又请陆正霆上炕。
陆正霆拒绝,他抱着小明光在炕前里,他需要进来看看他们说什么,并不是为吃饭来的。他耳朵不便,只需要跟着林菀打个招呼,不需要应酬什么别人也不会介意。
他打量了一下,石屋子高大宽敞,炕前也足够宽敞,他轮椅进来竟然不觉得拥挤。
炕上和地上还放着一些老木家具,年头久了油汪汪的,却依然很结实,款式也美观大气。
这应该就是菀菀娘的嫁妆了。
林菀帮衬着在炕前支一桌,让陆正霆、林母等人坐下吃,不管干啥,先吃饱才不亏。
大儿子林富强,二儿子林富民帮着林大伯陪客,还把林父也请上去,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林大伯红光满面的,举着酒杯,“队长,会计,吃着喝着,可别和我客气。”
周队长抿了一口酒,并不放开吃喝,他不是来吃饭的,他是来还人情的。可说实在的,林家的事儿,他真不乐意掺和。
要林菀是个儿子,身体棒棒的,他给撑撑腰也行,这么一个闺女,俩哥哥都不行,林父身体也不好,还真是不好办。
十来分钟以后,气氛正热络呢。
林菀突然就站起来,端着茶碗,“队长大爷、会计叔,今儿是我回门的日子,以水代酒感谢你们赏光。”
几个人都端起酒盅来,说两句场面话然后把酒喝了。
林大伯红光满面,林父忐忑担心,周队长坦然自若,林会计只管大口吃喝。
周自强“菀菀,今儿这顿饭是你请的还是你大伯请的啊”
林菀笑道“当然是我请啊。之前我嫁人的时候,婆家给的聘礼不是被大伯要去使嘛,说等我回门要替我张罗酒席呢。”
赵全美刚要反驳说这饭是他们代请的林菀要还,林菀却不给她开腔的机会,“大爷、叔你们都吃好喝好啊,我请客,大伯帮我张罗,没毛病。”
林大伯酒精上头,忍不住就说了句大话,“请队长吃饭那是脸面,当然是我请啊,能让孩子破费嘛。”就出了一瓶酒,其他现成的。
林菀看他说得那么顺嘴,就笑了笑,继续道“大娘大爷明事理,当年我嫲嫲没了,分家的时候,我大伯还说过呢我住着老二家的房子,当然要帮衬他们一家子。以后菀菀娘就在家里照顾孩子,别下地,工分我家出。我家四个儿子,这点还不是很轻松”
林菀学着他的语气,说得惟妙惟肖。
林大伯直了脖子,“这是什么”
赵全美也矢口否认,“菀菀你说啥话呢,没有的事儿,别糊涂啦”
林菀扬眉,“大娘,我咋会糊涂你一直说我脑子好,记性好呢。你们在我嫲嫲炕前发誓的,你们忘了。因为这,我爹娘为了给哥哥们结婚,就主动搬出去,把房子给你们住,我娘的嫁妆衣柜、桌凳、木箱、炕柜也都留给你们的。我结婚嫁人,聘礼都不要,全部留给你们给三哥娶媳妇,这还能有假”
林大伯如同被人掐着脖子,想大声否认,却对上周队长探究的眼神。他便扭头背着周队长,用眼睛使劲剜林菀,警告她别乱说话,却又对上陆正霆那双幽沉的黑眸,泛着冷冽的光芒。
他突然如鲠在喉,意识到林菀跟自己耍心眼,这哪里是让大伯撑腰,分明是找人撑腰来跟自己算账啊。
陆正霆淡淡道“我媳妇儿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如果当年你们真的做过这样的保证,又占了我岳父的房子,那就该负起责任。如果不想负责,那就立刻搬出去,把这几年租赁的钱算算清楚。”
林菀不够资格和林大伯叫板,她娘家不行村干部也不爱撑腰,可现在有陆正霆,他足够跟林大伯叫板,也足够让村干部重视。
这局面一下子就发生很大的变化。
林大伯张口结舌,跟被人扎住了脖子一样说不出话。
赵全美急了“菀菀,你这是说傻话呢大伯大娘花钱给你接风请客,你就这样对我们”
她大儿子也跟着呵斥林菀,“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二儿子却没吭声,顾自喝了一盅酒。
林菀一脸无辜,“大娘,你别激动啊,我只是提醒你们一下。你们说不用我娘上工,让她专心照顾孩子,一天给她八个工分。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啊。你们还说要攒钱送我爹去大医院看病,让他早点好起来。结果这么多年,房子你们住着,工分和钱却没见着呢。我也怕大伯大娘被人说刻薄自私就想占便宜,帮你们想想嘛。”
他们说了吗当然没说当年房子就是他们耍手段强占的,爹娘知道碰不过只好搬出去。可说没说都全凭她一张嘴,毕竟房子和家具是被林大伯霸占着,那她说有这约定,别人也不知道真假。
要是没约定,人家为什么把房子和家具给你们
这酒喝不下去了
要是搁平时,林大伯立刻就让儿子们动手,看谁敢欺负他
可现在周队长、林会计和周自强在呢,还有陆正霆。
陆正霆坐在那里,安静得不说话,可存在感却比周队长加上林会计还要强,他一眼扫过来,黑幽幽的眼眸就足够让林大伯心脏咕咚一下的。
“二弟,弟媳,你们说良心话,这些年大哥大嫂对你们咋样这房子是不是你们自愿给侄子结婚用的”
林大伯又把矛盾对准林父,他认定弟弟好说话,只要他承认是主动让给自己的,那就没问题,并不是自己强抢,也不是约定用工分换的。
林菀看了自己爹一眼。
林父看着林菀,心里翻江倒海一样地涌动着,他怎么也想不到向来傻乎乎的闺女突然这么厉害了。从前她眼里只有陆正琦,只有自己的好姻缘,哪里想过家里人
这会儿林父眼眶湿润,忍不住低头擦了擦眼泪,经历挫折闺女懂事了,他欣慰之余又有些心疼。
林大伯以为他妥协了,哼一声,“闺女,你可不能不说良心话啊。大伯对你咋样,你自己知道。”
这时候林父把一盅酒一饮而尽,忍不住咳嗽几声,用手背擦了擦嘴,才道“当年咱爹走得早,大哥说兄弟各人挣命,让我们自己挣钱娶媳妇。我和三弟就没吃过大哥。等我找到媳妇儿,盖了房子,大哥说老娘年纪大了,没享过福,应该住新屋子,我就把娘接过来。”
林父继续道“接了咱娘,你说不能让我们自己照顾,要大家一起照顾,然后就都搬过来住。我就觉得既然大哥来,那三弟也一起来吧。”
他是乐意的当然不乐意,可林大伯这人蔫坏,背地里各种小动作,治又治不了他。
“后来老娘没了,大哥说孩子大了该分家。你儿子多,是我们老林家的脊梁骨,所以应该你住这老屋,让二房三房出去自己想办法。呵呵,大哥,这房子你住久了就成了老屋”
赵全美粗着嗓子喊道“怎么,你现在不认账了当年我们把家底给你们,换了这个房子的。你别不认账。”
林母顶回去,“你有什么家底给的钱还是粮食各家有什么村里没有不知道的,你倒是说出来大家听听”
林大伯“反正是你们自愿的。你们儿子那样,不中用,你们想过继我小四,我不同意,你们就说先把房子给侄子住着”
林父苦笑,“大哥,你窝里横也有年头了。打小时候你就趁着爹娘看不见从我和三弟嘴里夺干粮吃。我盖了房子你占去,不就是欺负我儿子病着身体也不好,不敢怎么你。”
“你可以不同意,不给啊,没人逼”林富强喊道。
林父“大侄子你这话可戳人,我不同意我敢不同意是谁半夜给我锁门,半夜撬我们的门养个鸡偷去杀了吃掉把鸡骨头丢我们家是谁给我们门上涂屎你当我不知道呢”
林大伯父子几个做了多少恶心人见不得人的事儿林父都一清二楚,可他知道自己硬碰硬是没的碰的,不得已也就认输。
周自强惊讶地看着他,“林富强,你这么牛逼呢也忒猥琐了吧”这些事儿林父不说,还真没人知道。林菀想想,原主也知道这些事儿,却不知道是大堂兄干的,主要是不信。
林富强阴沉着脸,“别胡说,我才没有。”
林富强平时是个老实稳重的男人,作为长子也经常去大队开会,人模人样的。
林母冷冷道“有一次你和我对了个脸,你还狠狠地威胁我,说不想死就滚,你忘了”
林富强矢口否认。
林大伯就喊自己儿子们赶紧过来,“他娘的,这是要翻旧账啊。”
炕上林会计已经吃饱喝足,他打了个饱嗝,笑道“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吧”
一屋子人唰的一下子,都把视线投向他。
周队长瞥了他一眼,示意他想好再说。
林会计被他吓得缩了缩,又笑道“当年审批地基、盖房子的文书都在大队呢,一查就清楚。房子是谁的就是谁的。就算当年借了住,这会儿屋主想要回来,那也得归还。”
林大伯冷笑,等着林启祯,我倒是看你有没有命住
林菀笑道“咱们村大队是非常靠谱的,文书这些绝对保管好好的。既这么着,我看今天就算算吧。住这些年该我爹娘多少钱粮,一并算清楚。亲兄弟明算账嘛。”
赵全美已经忍不住了,破口就要大骂。
周队长皱眉,喝道“闭嘴老子主事的时候,没你插嘴的份儿”
林大伯一家子发现,这事儿真他娘的窝囊憋屈自家花钱出粮替林菀请客,结果她请了人来跟他们算账,剜他们肉喝他们血
林富强和赵全美眼珠子都红了。
很快周自强去找了文书来,一起来的还有林三叔以及周自强的几个手下民兵,都是青壮年。
有他们在院子里站着,看谁敢耍横撒野
很清楚的事儿,也没什么麻烦的,关键就是林菀娘家能不能守住。村干部为她娘家撑一次腰,不会天天替他们守着。
林会计最懂行情,这样大的屋子,一个月至少要十块钱,多的话没法说,有时候急着弄个房子一天一块钱也是有的。当然,乡下人没钱,一般能凑合一下就不会去赁人家大屋子住。这点他忽略不讲。
老太太活着时候,没分家,住一起就当一家人。
那么从老太太去世开始算,60年冬至月,到现在68年六月。
林林总总算下来,至少也要给林菀娘家900块钱。
一听竟然要九百块,林大伯一家都红了眼,三儿子林富金是个暴躁脾气,他一脚就把凳子踹翻,怒吼道“他娘的这是欺负人是吧吃着我们的喝着我们的,还想挖我们的血肉”
周队长瞥了他一眼,这是指桑骂槐骂自己和会计呢。
他不慌不忙地折了一根席篾剔牙,呸了一声,道“你也不用指桑骂槐。是陆正霆和林菀回门,我才过来吃饭的,我也没曾想能碰上你们扯旧账。这让我想想起一个事儿,当年你们家婶子还在的时候,特意去找过我,证明这房子是二房两口子的,老二家的嫁妆单子也有,另外你大儿子结婚还管二房借了十块钱。”
当年他们虽然住一个房子里,各家却是自己赚钱吃饭的。
周队长一边说着,就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有年头的宣纸,展开,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的,还有林家老太太的手印,见证人一共三个,都是当时的村干部,如今年纪都不小,在村里依旧颇有威望说话好使。
之前为什么不给撑腰,因为林菀娘家没人撑门面,不行,就算撕破脸拿回房子,到最后也守不住,还可能因为得罪人被害死。
现在既然林菀能顶起来,周自强又闹腾,周队长就想索性一次弄利索,也算是还老太太一个人情。
林会计拿了去,笑道“上面还有我爹的名字和手印呢,我都不知道,老爷子瞒得还挺紧。你们都别说,我婶子这人缘可没话说,提起她来,没一个说糙的。”
林父想起他娘,忍不住哗哗流眼泪。他娘是个明白人,把他的孝顺都看在眼里。虽然压不住大儿子,却也体谅他,还给菀菀定了一门好娃娃亲。陆家条件不错,陆正琦又聪明俊秀,长大肯定有出息。这会儿虽然陆正琦没用,可陆正霆却比他更有担当,这也是得老娘的利。
林菀“要是还想租房子住,九百块,再把下一年的房费结清。如果不想租,就立刻搬出去,把九百块房费结清。”
林富金气得要命,他看林菀居然一改巴结自己家的态度,跟笑面虎一样,抬手就朝着她狠狠扇去。
管你有没有人撑腰,先打你一顿再说让你们知道,就算有人撑腰,我他娘也照样揍你
周自强想着自己带了人来,林大伯家不敢造次,却没想到林富金会动手打人,他隔着远大喊“住手”他要冲过去却被林富强挡住了。
林富金暴躁起来,可是卯足力气朝着林菀扇过去的,只想解气,这一巴掌就能打她一嘴血耳聋好几天
“砰”非常沉重的声音。
周自强和林父林母都以为林菀被打,慌忙抢过去,却见林富金抱着手腕惨叫起来。
他疼得连蹦带跳,嗷嗷的跟受伤的野兽一样。
陆正霆冷冷地看着他,手里的拐杖点着地,整个人气势凛然,让人不敢逼视。
他是为了林菀来的,既要帮助她做成事儿,还要保护她安全,又岂能让人打着她
林富金肩膀一动陆正霆就知道他要干嘛,拐杖立刻挥过去,正好和林富强的胳膊对上。
林富金自己运足力气发狠一样要把林菀的牙打掉脸扇肿,陆正霆自然也不留情,运的力气比他更大,两股大力撞上,林富金的腕骨直接折断。
陆正霆挑眉,冷哼一声,声音森森“我陆家给媳妇儿的聘礼凭什么要你们拿着给你娶媳妇,你配”
原本闹哄哄的屋子瞬间寂静无声,死一样阴沉可怕。
999在林菀脑海里兴奋地上蹿下跳,“小霆霆666,看哪个混账敢欺负我宿主”
林菀扭头看着陆正霆,他表情冷峻,眼神凛凛,这一刻的他和以往不同。在陆家的时候,他沉静冷淡,与世无争。只有昨天下午,陆老太打他的时候,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他脸上有一种绝然的神情,而在她对他表示善意的时候,他的神情却又柔软无比。
这会儿,却是铁汉一般冷硬,那紧抿的唇表明他的冷酷和怒意。
周自强都愣住了,他没想到陆正霆动作这么利索,力道那么狠辣无情,这还是残疾人吗
陆正霆冷冷道“现在我就要看到我媳妇儿的聘礼,一样不能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慑了屋里所有的人,哪怕周队长这种见过场面的都心惊不已。这人狠啊出手就绝不容情。
林父林母也被陆正霆震慑住,怎么都没想到那么安静的一个人居然这么厉害。
他们突然涌上一种不真切的感觉,难道女婿真能顶半个儿陆正霆这样,比儿子都能打啊。
林三叔突然哈哈笑起来,“我说大哥大嫂,怎么的,欺负弟弟习惯了,接受不了没听侄女婿的吩咐吗赶紧准备啊我替你报数,十五块钱,一百斤粮食,细粮粗粮对半,还有两斤肉,一斤板油,两斤点心,枣子板栗各两斤,红糖白糖各半斤,两钩子布,两瓶麦乳精”他背的一样不差。
赵全美疯了一样,她本来嗓门就大,这会儿急了,喊得嗓子都哑了,“胡说,是她给我们的。我们都给老三下聘,没的没的”
周自强“混蛋菀菀的聘礼凭什么你们给老三下聘”这事儿他也知道一点,当时他还问过她,她说大娘家困难,大娘对她好,所以她也要帮一下大娘。但是原本只说给粮食和肉的,谁知道大娘大伯却都要去,她说话也不好使,就只能那样了。
现在菀菀想要回来,那就得要回来本来他就觉得林大娘欺负人呢。
有干部和陆正霆撑腰,林大伯气得要吐血,只得赶紧准备,粮食、干货、红糖白糖、布这些现在就能凑出来,其他的却没那么容易。
林会计笑眯眯的,“没事,折钱或者粮食都行,再不行折工分。”
他算术好,吧嗒吧嗒嘴就把哪一样多少工分折算出来,还从左胸袋里掏了笔,大口袋里摸了本子,一样样写下来,念给大家伙儿听。
公平公正的价格,需要票的还把票的价钱也折算进去。
陆正霆在大队也接触到这些,他看了一眼,点点头,“合理。”
林大伯看看自己的几个儿子,又看看陆正霆、周自强还有其他人,草他娘的,今儿这是公开处刑啊
他欺负弟弟,强占房子和家具还要摁头让弟弟说好的那种感觉,悉数被他一家子体验了个遍。
林会计“你要是觉得合理,就摁手印,我们就从工分里划。”
往外拿钱,他是不可能拿的,那跟直接拿刀子割肉一样疼。
聘礼的事儿算清楚,然后就是房子,以及这几年的赁房钱。
九百块,那是肯定没有的,那就继续用工分还。
林家沟的工分,十个是四毛到五毛钱之间,看年景好坏,好的时候六毛也有,年景差的时候三毛也是,平均差不多四毛五。
900块钱换成工分,那就差不多要2万分。
林大伯喝了酒,原本正春风得意的感觉,突然就被摔进泥里,大起大落的感觉让他热血乱窜,眼冒金星,他喊道“老二,你好狠毒啊,你要是说花钱,我压根你会租你的房子。我自己哪里不能住,还要花钱住房子”
他有儿子有劳力,自己家原本住小破屋,虽然破,却也能凑活。当然,他没有钱盖这样气派的大房子,所以才动脑筋占兄弟的。
如果当初占不了,他也绝对不会租,这个钱他不认
这是要他老命
林菀“大伯,正规算起来,这样的房子带着家具,一个月少了十五你租不到。会计只给你算十块,你该感激。”
赵全美疯了一样闹腾,林大嫂也急了,也带着孩子连哭带闹的,一时间哭声震天。
他们向来这样,对付普通人,父子齐上阵,对付干部,不能靠武力就靠妇孺卖惨。
院子里已经挤满了林家沟的社员们,都指指点点地看热闹。
陆正霆扫了林大伯等人一眼,对周自强道“周队长,我是大湾村书记员陆正霆,现在报案,林启根父子强占我岳父家房子,我媳妇儿聘礼,现在意图伤害我岳父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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