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修音被夏瑜折腾了一宿。
初时, 女孩未睡沉还记得拘束些, 规规矩矩地窝在夏修音怀里,两只小手覆着她的手贴在柔软的腹部。
等睡得深了,夏瑜便在夏修音怀里蹭着,哼哼唧唧地去搂姐姐的脖颈, 纤细的胳膊困惑地搭在夏修音的手臂, 又不安地想要触碰姐姐的脸颊。
所有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地挪动,不闹人,却磨人。
夏修音与夏瑜共寝三次。
岑澳在的那次,夏瑜安静得像瓷器,胸脯的起伏微不可察,只懂得紧紧攥住她的手指;
探望夏满时, 她们两人缩在窄窄的床, 夏瑜弓成一个小团,乖乖巧巧地抱着她的手臂;
而现下
夏修音的手放在夏瑜后背轻抚,女孩却依旧不乐意,直到把自己的脸贴在姐姐的颈侧,感受着那处血脉的跳动, 才小小地喟叹一声,稍稍安稳一些。
这样黏着她,平常自己一个人都是怎么睡的
夏修音收拢自己的手臂, 用自己都觉得诧异的力道, 夏瑜却满足地渐渐睡深。
沉沉的夜幕下, 明亮的星子温柔地坠落。
石砌的小喷泉里,一叶玉兰打着小旋,浅浅地在水面荡开。
夏瑜醒时,姐姐阖眼睡得正熟,漆黑的眼睫安静地垂落在白皙纤薄的眼睑,唇微微抿着,显出几分孩子气。
她们相对侧卧,夏瑜的手蛮横地揽着姐姐,她的腿则被姐姐压制住,似是想让她安分些。
夏修音以这样别扭的姿势沉睡着。
昨天晚上她闹姐姐了吗
夏瑜的眼神有些慌乱地闪烁,可这样内疚了一会,姐姐的脸近在咫尺,她又镇定下来。
姐姐没有怪她。
姐姐只是好脾气地让她缠着她。
姐姐甚至都不曾叫醒她。
夏瑜抱着这样的想法原谅自己,羞赧地盯着姐姐看,从干净的眉宇到挺巧的鼻梁,从微微上翘的眼角到柔软嫩红的唇瓣。
一遍、又一遍。
她连眼睛不舍得眨一眨。
听说,有些魔法会在你合眼时悄悄跑掉。
温热的、平缓的呼吸落在她的面颊,她们靠得这样近。
阳光从被遮掩的落地窗偎进来,懒懒地一寸寸挪动。
可夏瑜还是恼它来得太快。
三三两两的鸟儿在枝叶间啁啾,欢欢喜喜喜地在泉边啄洗翅羽,一声声怡人的啼鸣让夏瑜的心都悬了起来,生怕哪一声打破她的梦境。
她难过地瞧着姐姐的眼睫颤了颤,褐色的瞳逐渐明晰,将她一点点映进去。
“阿瑜”夏修音的手下意识收了收,要往自己怀里带,却又生生停住。
她的笑揉着几分残存的困倦,“醒了多久了”
“刚刚”嫩芽般的小嗓子,细细的,藏了微末的失意。
“有哪里不舒服吗”夏修音似乎也难得地犯起懒,半垂着眸望向夏瑜,并不急着起身。
被姐姐问了,夏瑜才迟钝地感知到什么,神情僵了僵,睡衣领口露出的锁骨都透着红。
夏修音了然,眼角勾着,“快去吧。”
“嗯。”夏瑜从喉间哼出小小的应声。
她慢慢从姐姐怀里蹭出来,夏修音坏心眼地拢了拢手臂,害得她动作之下又是一僵。
“姐姐”她有些责怪地看向姐姐。
“我怕阿瑜摔了。”夏修音摊开手,语气有些无辜。
夏瑜自然不会去追究,她慢腾腾地坐在床边用脚尖去勾拖鞋,瞧见另一双尺码稍大些的,心思转了转。
“姐姐,我的鞋不小心踢到床底下了。”她的一只手撑在床沿,微微俯身,长长的发从颊侧滑至前胸。
“穿我的,别赤脚。”夏修音的声音有几分懒怠,眼睛眯了眯。
“嗯”夏瑜把足尖探进柔软的布料,微妙的触感让她蜷了蜷脚趾,嘴唇也抿起来。
她站在盥洗区,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壁龛上的矮矮绿植。
生理课上老师说的那些在脑海中聚成小小的像。
她进入了青春期。
她长大了。
由于比同班同学小了两岁,个子才一米五多一点点,长得又实在惹眼,夏瑜在班级里的存在感一直都很强。
尤其几次小考大考下来,布告栏里的榜单撤了几轮,第一却始终是这个过分好看的小姑娘,同级生都完全没了脾气。
中学二年级是敏感的节点,无论男生女生都诡异的正义感爆棚又一腔热血,兼之父爱与母性。
某次下了早操,夏瑜被年级原第一恶劣地堵在楼梯口准备冷嘲热讽一番,没张口就被一米九的大汉揪着衣领提到了旁边。
“路窄,别挡着我们班的夏瑜同学。”大汉的手指戳了戳那人的胸口,原第一踉跄几步。
其后后,原第一看到大汉大摇大摆地跟在了夏瑜身边,人潮在涌至楼梯时,都不自觉地避开了他们。
夏瑜被好好地护着。
等进了班级,大汉见夏瑜已经回了座位捧起书看,便凑到班里的其他人面前,一撮热血青年就此碰了头。
“今天我看到隔壁班那条狗才拦在咱们夏瑜面前,他在乱吠什么”一个扎了马尾辫的女生问。
“就是,有事没事地找夏瑜干嘛”
原第一自视甚高,又连拿一年多的布告栏榜首,所以自封天才,走路都鼻孔朝天。
不巧,隔壁班与他们班是同任课老师的兄弟班,处处被拿来比较。
他们憋气许久。
好在,初一的小学霸竟然跳级到了他们班,凭一己之力把平均分往上拉了四五分。
再加上许是年纪小,花花肠子没别的所谓学霸多,她根本不介意和他们一起分享学习资料,教他们解题。
长得好看,声音软,性格更软,娇娇的,又耐心,原不上心的几人也不好意思地认真起来。
时间长了,班里的风气竟是好了不少。
上次月考,他们的第一名碾压全场,他们的最后一名超了隔壁最后一名二十分,平均分不相上下。
他们一雪前耻,扬眉吐气,热泪盈眶,发誓要把这尊小佛好好供起来。
而那位天才,嘴里不干不净,他们也不客气,讥他是狗才。
“他连嘴巴都没动来得及动。”
“我哪能让他欺负到我们的小祖宗头上。”大汉莽莽一笑,“就他那样,我一指头就能把他给撅倒了。”
围着的几个同学也“嗤嗤”笑了一片。
“人家小孩跳级过来不容易,我们得好好护着她。”女生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推了推眼镜,“现在夏瑜是我们的人了,谁欺负她,就是跟我们整个班不对付。”
“没错”其他人压着嗓子壮志豪情。
而夏瑜,被他们的声音吸引。
几人回头一看,乖巧可爱的女孩仰着白白净净的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珠困惑地瞧着他们,长睫毛缓缓地眨了眨。
“”忍住。
或许是发现他们都回望她,夏瑜有些羞怯地垂了眼,在他们以为吓到她的时候,她又抬头赧然地朝他们一笑,眉眼弯成小小的月牙。
又乖又软。
“”
学习委员捂着心口。
忍不住了。
课稍微少些,夏修音便会去接夏瑜放学。
“姐姐”夏瑜坐好后,见夏修音站在车门旁不见动静,轻声唤她。
“没事。”夏修音敛着笑意,任女孩牵着坐在了她身旁。
她听见夏瑜的新同学叽叽喳喳地喊着夏瑜的名字,眼神不住落在她身上,也听见那一声声热切的“小祖宗”。
夏修音的舍友告诉她,中学阶段的小孩都喜欢认亲戚,舍友自己就认了两个爸三个妈,七大姑八大姨更是数不胜数。
夏瑜倒好,新班级才相处一两个月,竟是直接被认了祖宗。
“阿瑜真厉害。”夏修音在夏瑜的茫然中帮她取下胸卡,唇角翘了翘。
女孩不明所以,却也乖乖地跟着笑。
暑假,夏修音和夏瑜一起去了西藏,考虑到飞机容易高反,所以她们订了火车一路走一路玩。
陈婶晕车,夏修音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刘志担心两个孩子的安全,倒是跟在旁边。
经过格尔木后,火车内开始供氧。
“姐姐,你看,是藏羚羊”
夏瑜的手指点在玻璃,眼睛晶亮得出奇,急切地与姐姐分享新鲜的喜悦。
雪山皑皑,蜿蜒开舒展的线条垂落,劲风绿草,浩瀚的草海中跳跃着的数粒淡褐色的不规则小点。
夏修音看到夏瑜眼底倒映的天空,透明度极高的蓝,纯澈到令人心生战栗。
他们在格尔木小歇,尝了羊肠面、肥肠久堡、狼牙土豆刘志任劳任怨地拖着行李,时不时叮嘱两个孩子不要离他太远。
抵达拉萨,夏修音倚在八廓街甜茶馆的长桌,腻白的手肘从藏风的披肩探出小半,鲜艳的颜色中,她侧耳凝听转经的声响。
安然、虔诚、舒缓。
久久回过神,她抬眼,看见抱着单反的女孩。
不远处,千万盏长明的酥油灯于佛陀前跳跃着焰心。
西藏一行二十多天,八月初,夏修音三人坐了飞机回锡市。
在家里待了一个礼拜,夏瑜还是没有缓过劲,蹲在花园里浇水的时候碎碎念着“你怎么偷偷开花啦”,对原本已经熟悉的一切重新变得好奇起来。
夏瑜将照片洗出来寄给外公一份,寄给叔叔阿姨一份,顺便还送出去几个大大的包裹。
藏北的牛羊肉、彩色青稞穗、香料、手工艺品琐碎的小物件。
不过,她还偷偷偷留了一张。
谁都不知道。
她珍惜地把照片塑好胶,放进相框,和那些小秘密放在一起。
许久没有在锡市好好逛一逛,夏修音和夏瑜做好防晒便牵着手出门。
锡市的生活节奏比起其他二线城市要慢得多,步行街常常能看到你来我往、连说带笑的讨价还价。
沿着满街的饰品店、茶咖走了走,两人这才发现购物广场上异常热闹。
“电影春生民间选角”夏瑜读着海报上的字,“六至十六岁”
夏修音的视线落在导演名栏。
秦正。
导演奇才,上个世纪凭着一腔热血打磨了数十个电影剧本,堪堪在世纪末获得银橡奖最佳编剧提名。本世纪初,秦正执导他的第一部电影冬至,凭此片荣获电影节最佳导演奖,此后,便延续着两年一出,出即精品的传奇。
春生在去年五月便开始了演员海选活动,十二月底结束,据说剧组成员被按在办公室里拆看了整整两周的邮件,才筛出第一批人选进行面试。
后来,敲定的素人演员半封闭地高压接受了三个月的特训,不过正常制作下,电影的拍摄应该接近了尾声。
“我在里面的亲戚说,电影都拍得差不多了,秦导突然对最后半分钟的镜头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那个小丫头吃了不少苦,却怎么都达不到秦导的要求,最后哭着退组了。”
“这不,秦导又来招人。只是和上次的网上报名不同,这里直接当场报,当场演,符合条件的小孩都可以进去看看。”
既然导演是秦正,那倒也不稀奇。
他对演员和剧本苛刻到极致,称得上吹毛求疵。
夏修音看了热闹便打算离开,手指却传来微微的扯动。
“阿瑜,怎么了”她低头看去。
“姐姐我想试一试。”夏瑜的眼神渴切而柔软,深处藏着坚定。
“我想让姐姐看看我在荧幕上的样子。”
她曾经求刘叔帮忙把姐姐的采访视频刻进光盘,她躲在被窝里看了一遍又一遍。
如果她也有机会出现在摄像机里,姐姐会不会翻来覆去看她出现的画面呢
会仔细地珍藏起来吗
会和自己的小秘密放在一起吗
夏修音与她对视,摸了摸她的发。
“阿瑜想要的话”
“就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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