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哭, 便不含糊。
夏文梓揪着夏鹤轩,提防他脚底开溜, 随后扯着嗓子在夏鹤轩耳边嚎了起来。
“我腿腿腿腿”
“疼疼疼疼”
夏鹤轩扯不开他, 厉声在他耳边道, “夏文梓, 外公根本没碰到你的腿, 你装什么”
夏松德面上做得凶, 一副恨恨的样子, 手上却把控着力道。
夏文梓半分没有与年岁相称的稳重,仗着一张好脸偷滑耍赖,招人喜欢也招人恨。
夏松德的几个孙辈,只他最跳脱,也最讨夏松德的欢心。因而,夏松德气急, 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
“外公, 不能打, 不能打了。”夏文梓不搭理夏鹤轩。
这家伙,刚刚还想把事情撇得一干二净, 结果害他挨了外公这么一遭。
他抓着夏鹤轩挡在自己身前,搓手揉背, 神色夸张,倒是没有一点长兄如父的包袱。
夏松德被他几声嚎, 叫得头痛, 狐疑地掂了掂手杖。
分量不重, 应当不至于。
夏文梓心知外公只是一时心闷,所以越发演得声泪俱下,只吵得夏鹤轩头晕目眩,引得夏松德又恨又气地笑出声。
尚未来得及酝酿的沉郁,被这个笑,轻轻飘飘地散开去。
夏家的其他长辈在里屋闲谈,听到外屋阵仗,不由也关注起檐下几人。
“姐姐。”数步之遥,夏瑜紧了紧与夏修音交握的手,“大哥怎么了”
夏修音安抚地摩挲了下女孩的虎口。
她轻笑,“大哥闯了祸,外公教训他呢。”
“姐姐,那我们”
“阿瑜别怕,我们先过年。”夏修音凑到夏瑜耳边,“你看,才凶完,外公又心疼起大哥了外公总是心软。”
夏松德皱着眉,要夏鹤轩扶一扶夏文梓。
后者顺竿上爬,整个人都松了劲,死死压在夏鹤轩身上。
“嗯。”夏瑜信服地点头。
等夏瑜和夏修音到了眼前,女孩甜蜜亲热地唤着“外公”,神情乖巧。
夏松德看着那双黑亮通透的眼睛,心里软了软。可瞥见一旁微微含笑的夏修音,心中又是一堵。
他的手杖在地面点了点,剜了夏修音一眼。
“小瑜,来,到外公身边。”
夏修音的指腹在女孩的掌心轻蹭,夏瑜的手一抖,视线不由追逐看向姐姐,而后掩了掩眼睫,乖顺听话地去扶夏松德。
“外公,我和姐姐回来了。”女孩并不知夏松德已经全然知晓,当下又是歉疚又是为难地小心掩饰好忐忑,尽力尽力地搀着夏松德。
“这次,可以待好多天呢。”
“我就可以多陪陪外公了。”
夏松德上了年纪,心也绷不硬,刚做出的凶态被女孩这样柔声哄着,当即垮得干干净净。
二十岁的夏瑜,身段纤细,眼睛清澈藏着星子,连脾性还是往昔般绵软。
看到她,心便不自觉沉静下来,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美好堆砌在她面前。
夏松德没法凶女孩。
夏瑜聪慧乖巧,又娇滴滴得不像话,说话细声细气,什么都想着你、念着你,撒起娇也是软软的,暖着心,是所有人心里最喜欢的小孩模样。
他也不例外。
“小瑜”他开口欲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连同一声叹息咽进喉咙。
夏松德瞥了夏修音,心道,过了年同她算账。
“回来就好,路上累了吧,和外公一起去找点零嘴垫垫肚子。”
“好”夏瑜乖乖应。
恰巧,岑澳抓了一把开心果从里屋出来,迎头看见夏瑜大喜。
“小姨姨,你总算到了”
“我都等你好久了”
夏文梓还挂在夏鹤轩身上,压得夏鹤轩神情很不好看。
岑澳刚刚听了全程,余光瞥见他们这般境况,哪里不明白。
她叉着腰大笑,“大舅舅,你又干坏事了吧居然被太外公抓住,哈哈哈”
夏文梓本不觉如何,现在被岑澳一笑,脸色也黑了黑。
他松开夏鹤轩,抚了抚袖口衣领,插着口袋。
夏文梓勾了笑,端的是风流倜傥、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做派。
“妙妙,大舅舅记得昨天好像接了一个电话”
这下,换岑澳被噎住。
她哼了一声,跑去夏松德另一边。
“太外公,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岑澳轮流在岑家和夏家过年,今年,正好是来了老宅。
夏文梓暗骂,这都什么运气。
等夏松德被两个女孩簇着去了里屋,夏文梓咬牙切齿对夏修音道。
“修音,大哥这次里子面子都没了,你可得好好谢我。”
“我要休年假,年假你懂吗一年的假”
夏鹤轩一旁听了,颇为不赞同,“文梓,两三周便罢了,真顺了你,公司怎么办”
夏文梓寻常花里胡哨,工作能力却出众,虽总是百般溜号,但事项从未有所缺漏。
“修音在分公司这么多年,怎么也够了吧。”夏文梓耸肩,“把她搞到总部去,让她替我。”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夏修音身上。
她扬了扬眉,唇角藏着笑。
“大哥,如果外公答应我和阿瑜我便也答应你。”
到底是大家族,年夜饭用得很热闹,桌上添了两个一岁的小娃娃,流着口水喊公公。
夏松德被逗得开怀。
“妙妙,你怎么跟个猴子似的,坐好。”夏舒兰压着嗓子警告岑澳。
“哎呀,妈妈,你让我去打个电话。”岑澳撅起嘴,“马上就回来。”
“打给谁啊”夏舒兰抱胸,“我看你都和人家聊半天了,吃饭还不消停”
“这是秘密”岑澳眨眼,小声叫唤,“妈妈快放我走”
夏舒兰按着她不肯放,手机来了通话邀请,岑澳把头低到桌子下。
“喂”
“妈妈不让我和你打电话。”
夏舒兰“”
“好吧,那你要亲我一下吗”
夏舒兰“”
“别害羞,不然我亲你。”
夏舒兰“”
“啵啵。”
夏修音和夏瑜也被欲盖弥彰的一个吻吸引了视线。
她们的目光陡然相撞,柔柔地彼此交缠,最后又轻轻旁落。
“赶快滚”夏舒兰翻了个白眼,“有多远滚多远。”
岑澳用手盖着手机,得意地一扬下巴,喜滋滋地拍屁股走了。
夏瑜和夏修音之间隔了四五个人的距离。
女孩软趴趴的眼神一直在姐姐的面部、手指安静地兜绕,细细的,黏着姐姐,追逐她每一个动作,可怜极了。
夏文梓卸了蟹腿,低声对夏修音道,“这次,我可不帮你。”
夏修音垂眸,专心剔着细腻的鱼肉。
不多时,夏文梓手肘传来微微的推力。
一小碟剔好的鱼肉搁在他右手旁。
夏文梓擦了擦手,翘着唇,“修音,这才算求人的”
“大哥”夏修音放缓声线,“劳驾递给阿瑜。”
夏修音喜好吃鱼,却禁不得一点小刺,所以娴熟利落,剔得尤为干净漂亮。
嫩白剔透的鱼肉,衬在青瓷的碟中,叫人食指大动。
“”
夏文梓动作微僵,良久,冷声一笑。
只是十分钟后,夏瑜的方向又递来一碟流油的蟹黄与莹白的蟹肉。
用了剪刀与细筷,拆得完整。
夏文梓看了眼手中的蟹壳,身旁的夏修音已经自然而然地蘸了酱料入口,嘴唇柔软红嫩,衬得蟹肉美味多汁。
上座的长辈谈笑,周遭的小辈或是闷头吃喝,或是窃窃私语。
夏文梓不甘心地打眼去瞧对面的夏鹤轩,那个呆子饮着汤,蓦地扶了眼镜道“我对海鲜过敏。”
“”
夏文梓胸腔憋闷,狠狠地折了蟹腿。
夏松德居于上座,瞥见夏修音这里的细碎动作,心绪沉了沉。
“爸,您吃啊。”大儿子对他道。
“好。”夏松德勉力松了松眉头。
老宅处处草木葱茏,并不宜燃放烟花爆竹,故而沈司带着小辈去了宅后空地。
薄薄的雪覆于细土,火树银花在天际坠堕。
“姐姐,你看。”
夏瑜手中执着一束烟花棒,彩色的星屑迸溅四落,璀璨夺目。
女孩眼底映了融融的暖色火光,点点碎碎,浮在干净清澈的黑眸。
白皙的小脸被镀上浅浅的晕,精致流畅的线条几分朦胧,她眉眼弯弯,口中唤着姐姐,美好得叫人心碎。
夏修音的胸腔传来经久的悸动,恰如海潮,层层上涌,不衰不休。
细末的浪花拍打沿岸,温煦的潮水慢慢、慢慢覆没枯涸的沙。
口腔迟钝地漫起细细的甜意,喉咙却哑得厉害。
“好漂亮。”夏瑜微微仰着小脸,绽着笑容,眼睛弯成月牙,露出洁白的齿。
搁置在身侧的手,在孩童稚嫩的欢笑中,在满世界的烂漫中一分分摸索、相触,指腹相抵,敏感的神经末梢小小雀跃
细白的手指滑至指缝,贴合地紧扣。
“姐姐。”漂亮的瞳望过来,染了亮亮的水光,似羞似痴。
夏修音察觉到难耐的渴意,细微的痒从心腔攀爬,一寸寸、侵入血管。
被占据了。
听哪,那银铃似的回音“不是死,是爱”
“阿瑜,在这里等姐姐。”夏修音亲亲女孩的前额。
“姐姐不要”夏瑜用手去勾姐姐的手指,牢牢地握好,煞白着小脸,泪珠接连从眼角往下掉。
“姐姐带我一起。”女孩哀哀地乞求,透明的眼泪从眼睫凝结,落入夏修音的掌心。
夏修音捧着女孩脸颊的手,一片濡湿。
入夜,前厅喧闹,夏修音与夏瑜站在外公的书房前。
夏文梓倚着墙,神情掺着肃然。
虽说循序渐进半年之久,但夏松德能否接受,尚未可知。
“阿瑜别担心。”夏修音安抚地低声道。
“姐姐求求外公,他会答应的。”
夏修音揉揉女孩的发。
“修音。”夏松德沉声在书房唤,听不出喜怒。
“姐姐”夏瑜牵着姐姐的尾指,不肯松开。
“姐姐进去了。”夏修音俯身去抱女孩,清新的柑橘调萦在鼻间。
她们身上,如出一辙的味道。
夏鹤轩眼神复杂地,看他两个妹妹这样亲近。
记忆中那些再寻常不过的片段,都添了几分暧昧。
书房门启了缝,正要掩上时,夏松德的声音道。
“夏文梓,你也进来。”
“”夏文梓一呛,不敢置信。
“外公,你叫我”
“进来。”
夏文梓眼神慌乱,他站得笔挺板正,扬声道,“外公,我觉得鹤轩比我更适合应付接下来的场面。”
“夏文梓”
夏文梓反射性地腰臀一痛。
夏鹤轩脸上不带什么大表情,眼中却透着幸灾乐祸。
夏文梓磨了磨牙。
“老二,你也跑不了。”
他拽着夏鹤轩,“啪”地摔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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