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相爱, 后来分手了。”
短短十一个字足以描述、概括一段长达三个月的感情。
迹部的坦荡与直白令我措手不及, 但我并非是毫无办法。破碎的镜子, 即便强行复原, 光滑的镜面上也会留下难堪的裂纹痕迹,更毋论人心。
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我虽然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但通过您的形容, 这份感情, 姑且能够感同身受。会长,您如此深情,倒令我好奇,您同爱人分手的原因是什么呢
您还记得吗”
迹部的眼中闪过一丝无措,这似乎是他一直回避的问题。
凌晨, 下雨天, 天光晦暗的东京,街道上神情麻木的行人步履匆匆, 一切自此脱离轨道, 滑向不可控的黑暗深渊。
我安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或许,连他也不知道答案。
“两个人之间,并不是只要单纯地相爱就能走下去。”我斟酌着用词, 一点一点将现实的阴暗面解剖给他看“家庭背景、三观、生活习惯, 这些都会产生影响。”
“不是这些原因。”
我微微一笑“那我换个说法, 在这段感情中, 她是否一直在孤独追逐你的背影呢你们的地位平等吗你的父母、朋友欢迎她吗
你有向你的社交圈介绍过她吗你有给过她安全感吗你回应过吗分手的时候尽力挽回过吗
长久的单方面付出是会令人疲倦的, 如果以上的问题你都不能肯定的回答,那么分手的原因显而易见。”
仿佛又回到了ter high四强比赛结束的那一天傍晚,暮霭昏沉、倦鸟归林,街道边的路灯投下长长的影子,而我和水仙花小王子两个人相对无言。
上一次他无法对“理解”这个问题作出肯定答复,而这一次是“平等”。
没错,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一周目的攻略中,身为玩家的我的确是放下女孩子的矜持,热情如火、不顾一切地“追求”着迹部景吾的。
没脸没皮,简称倒追。
我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意,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明确表示出了我对他有好感,我喜欢他,我希望他也喜欢我。
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从剑道社到学生会,最终目标都是为了吸引迹部的注意。
毕竟是玩游戏,我并不是很在意“尊严”这个问题,但如果从旁观者角度来看,这场倒追惊天动地,讨好、取悦、卑微,这类贬义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我自己。
水仙花小王子不喜欢秀恩爱,所以在学校的公共场合我和他都保持着安全距离,又因为他向来为人低调,厌恶自己的私生活人尽皆知,故而我和他订婚消息的传播只局限于熟悉的小圈子。
这意味着,学校内,乃至整个东京高中圈仍留存着一大片他的个人迷妹他情人节会收到挤爆储物柜的巧克力;每天无数封来自不同学校不同女生的爱慕情书如潮水般向他涌来;训练、比赛后等着送水、递毛巾的女孩子排成长队
当然,就算迹部将订婚这一消息广而告之,想必这种情形也不会有多大改善。
我当然不在意,我也无须在意,我不需要他给我安全感,可是当我想要打通be结局,干脆利落地拒绝水仙花小王子时,这些都是现成的理由。
他的朋友不喜欢我,我无法融入和他联系最紧密的社交圈。
向日岳人态度冷淡,芥川慈郎对此漠不关心,宍戸亮近似于厌恶,凤长太郎点头之交。
所能相处融洽的唯有日吉若和忍足侑士,前者因剑道而对我欣赏有加,后者则是待人处事一向如此。
我做人很失败吗也不见得,但水仙花小王子至今没有找到一个两全方法解决这个尴尬的问题。
回首过去,总结周目一攻略经验,我抖落了一地虱子,看似完美无缺的甜美爱情圆盘背后,其实早已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细碎裂纹。
he是比be更加困难的存在,因为离开很简单。
我再一次真心实意地劝告他“所以,会长你明白了吗从前的理由,往后也不会改变,您贵人事忙,何必同我浪费时间呢没结果的。”
“我可以改。”
“你说的一切我都可以改。”
我抬头注视着这名我曾经深爱的男孩,似是重新认识他一般,用目光一寸一寸描绘他的轮廓,他竟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在这一瞬间,我同他的角色好像完全调换一般,从前我追逐他偶然投落的那束光,几近精疲力竭,而现在,他费尽心思、一次又一次的退让妥协,只为换得我点头。
我花三个月精心打磨了一把匕首,淬上毒药,然后将迹部捅了个透心凉。
“你当然可以改,但我没有等你的义务。”
傍晚,大风,街边霓虹绚烂衬得夜似白昼,十一月入秋的东京有点冷。
我站在桥上,手里捧着一杯热饮,头顶的路灯亮的刺眼,于是我的影子便缩成了小小一团趴在脚边,看上去可怜地很。
忍足侑士背对我靠在桥栏上,围着一条墨蓝色的羊毛格子围巾,他的脸一半陷入阴影中,叫我看不清神情。
我望着江面,这片水域显得神秘莫测,在漆黑的夜色掩映下,波光粼粼,似有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静静潜伏其中,叫我不由自主地好奇江水的温度。
来往车辆喧哗吵闹,许许多多的黑色大铁块占据了大半马路,于是鸣笛不断、轮胎嘶鸣,行人、骑自行车者的抱怨便迅速窜入耳中,在这令人啼笑皆非的一片乱象中,唯有路口的交通指示灯一闪一闪、冷眼旁观。
“喂,学长”我握紧了手中的纸杯,奶茶有些烫,但这一小点的灼热温度便足矣对抗外界的萧瑟寒风。
忍足侑士没有回头,他微微抬起了下巴,下颚线条削瘦却不过分平滑,略带一丝方正感,清冽如霜雪的少年感扑面而来。
他似乎在看天,看月亮,看星星,可月色浅淡、星子暗沉,最后,他反而抛给了我一个问题“真的假的”
我回答地不假思索“假的。”
他骤然一笑,笑得温柔缱绻、无可奈何“学妹你又骗我。”
他推了推眼镜,转头见我在秋风中微微瑟缩发抖,便选择解下了自己的围巾,轻柔地为我围上。
那条柔软的、还有他体温残存的墨蓝色羊毛格子围巾,被他细致地一道又一道缠绕在我的颈口,柠檬、雪松的味道若有如无,他粗粝的指腹轻轻擦过我的下巴,微凉,带起一阵颤栗和酥麻感。
“学长其实并不在意真假,所以,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呢”
为什么要挣扎呢为什么要和本能作无谓抗争呢拥抱我,感受我,彻底完全地接受我,就选择爱我吧。
现在。
“道德伦理、世俗眼光,这些都是你努力想要跳脱出的限制,你懂得这世间的许多道理,虽然理智在说不可以,可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你无法抵抗我对你的吸引,这就是事实。
你偏执,你矛盾,你无可救药,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浪漫主义者,至死不渝。你就是费洛伦蒂诺,虽然你深爱着费尔明娜,但这并不妨碍你和三百个不同的女人上床。”
我压低了声音,缓缓靠近了他,略带一丝蛊惑意味地说道“滥情放纵、荒唐不忠,这就是最本真的你,玩世不恭、游戏人生,学长,你注定和世俗价值取向背道而驰。
道德洁癖只是你亲手为自己戴上的枷锁,因为你清楚的知道,没有缰绳,你只会迅速滑向欲望深渊,堕落,然后万劫不复。”
“学长,我们本质上,都是同一类的人。”
忍足侑士轻柔而缓慢地叹了一口气,他专注地看着我,于是一大滩、无尽头的深蓝色自我面前铺展开,它伸出无数道细小的扭曲触手,牢牢捆绑住我的四肢,捂住我的口鼻,妄想将我一同拖入堆砌无数尸体的幽深贝加尔湖底。
将我一同变成他的藏品。
冬日的西伯利亚,寒冬之国,凌冽而冰冷的霜雪隐藏在他眉间,忍足侑士撕下了那层温柔款款的皮囊,内在的他,冷淡、沉默,还有被戳破伪装后的危险。
这阴郁而浑浊的爱啊,唯有这样的灵魂才能够承载。
好感83
“我真是太喜欢你了,学妹。”
虽然是真情告白,可他的口吻却一点也不热情,仿佛只是很普通的一天,他偶然看见一朵绽放的早花,甚得他的心意,于是便夸赞了一句,就是这样,事后,毫无痕迹。
忍足侑士对待感情就是这个态度,不上心。
他的身边从不缺女孩子,外表出众、出身大阪医学世家,性格体贴温柔,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是完美情人。
他备受追捧,他流连一个又一个花丛,情话不经思考便可随口说出,每天和不同类型的女孩打交道,他迷恋她们漂亮的腿型与年轻鲜亮的面容,虽然一个都不喜欢。
耽于肉欲,于是这份爱便掺杂了一丝情色,阴郁而浑浊,这就是忍足侑士。
他低下了头,摘下眼镜,唇齿间的灼热气息清晰可闻,他专注地看着我,眼中似盛满了易碎的星光,在风中,在桥上,在这熙攘庸俗的世间,我们交换呼吸,接了一个凉薄而温柔的吻,一触即分。
他的手很冷,比风还冷。
在一片静默中,我却突然想起了水仙花小王子在最后同我说的话“你可以不等我,没有关系。
现在,我站在你面前,只是想回答你四个月之前提出的问题我喜欢你,从来不是因为婚约。
这就是我的答案,从前是这样,往后也不会改变,我不相信没结果。”
风声喧嚣,过往的行人神色匆匆,皆低头缩着脖颈、竖高衣领抵御低温,偶然有一阵清脆的车铃响起,意气风发的少年蹬着脚踏车横冲直撞,惹得旁人侧目。
不知何时飘起一阵细雨,天空灰蒙蒙的,云霭阴沉,原来东京没变。
在雨中,在路灯下,在这嘈杂喧哗的荒唐世间,我踮起脚尖,揽着忍足侑士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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