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徐两家的婚礼, 办得很是热闹。
沈安虽然只出身靖国公府的二房, 但终究没有分家,也是国公府长孙。如今二十出头来岁的年纪,已经入了翰林,人又斯文清秀, 也可被叫一声青年才俊了。熟识他的人都知道,比起入仕做官,沈安更喜欢将心扑在学问之上。
即使是这样, 他伯父是靖国公, 四叔是镇北侯, 堂妹更是未来的安王妃,只看这一份儿家世,那放眼京城,也算一流的。再加上岳家为定南侯府,便是他在翰林院里和书册打一辈子交道,也没人敢看轻了他去。
徐宁更是继父有权,亲娘有钱。出阁的时候虽然不能比当初的贺长安, 那也是赫赫扬扬十里红妆,陪嫁的箱笼叫多少人看了都眼红。
大婚三日, 回门礼后,定南侯夫人连一天都没有再耽搁 ,回了西南。
沈安和徐宁自然要相送, 看着定南侯府的车渐渐走远, 沈安握住徐宁的手。
“其实, 岳母在京中再多住一些时候不是更好”和初一相比,沈安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心机。他的聪明,都用在了读书上。
徐宁也并不想叫他知道西南那边顾家又不老实了,她娘急着回去,一边是想着能够与丈夫相聚,另一边八成就是要去教训顾家了。如今顾家要势无势,要钱没钱,落魄得不知道还剩了几分的体面。这样狼狈的时候,她娘怎么可能不去欣赏一回,顺便扔下几枚石头呢
“父亲半生戎马,落下了许多的暗疾。我们在京城耽搁了这么久,母亲也是不放心。”徐宁将手腕一翻,与沈安十指相扣,“我也愿意叫母亲早些回去陪伴父亲。”
沈安也紧了紧手指,“以后,咱们也将岳父岳母接到京城来团聚。”
“好。”徐宁柔声应了。
沈安婚假只有这么几天,次日便要如常去翰林院。徐宁每天早早起来,亲自安排了丈夫的早膳,送了沈安出去。
等天亮后,徐宁又会往二太太的住处去请安。
所有的礼数,做得一丝不苟。
她性情甚好,行事也不骄矜,相反,言辞温柔,说话总带笑意,使人如沐春风。婚后短短的时间内,便赢得了国公府上下的喜爱。就连先前并不大能看上这个儿媳妇的二老爷,拍着良心也得说,除了随母改嫁这一点外,徐宁身上真的挑剔不出别的了。
得了这样的儿媳妇,二太太也着实挺胸抬头了几天。
不过很快,她便发现,自己原先想的,摆起婆婆的架子,借着大婚后新娘子脸嫩拿捏住徐宁,好似并不那么容易。
她说话,徐宁总是一副恭敬姿态听着。
也只是听着而已。左耳进右耳出的那种。
作为国公府的长孙,沈安大婚,温氏给他安排了东北角一处阔朗的院子,也有小门与街上相通。美中不足,与二房住的地方远了些。
已经到了深秋,早晚天气有些寒凉。徐宁一路走过去,茜红色绣金裙摆被晨露染湿了些。
二老爷并不与二太太住在一处,多数时候都是住在外边的书房里。徐宁对往事并不大了解,沈安与她感情再好,也不会将原先的家丑说给她。不过,对徐宁来说,倒是也方便了她先还担心过自己去请安,会动不动就撞见公公的。
“太太。”徐宁进了二太太的屋子,二太太已经洗漱好了,正端着参茶喝。
见了徐宁,便放下了茶水,端正坐好,等徐宁屈膝行了礼去,才满脸笑容,“咱们娘两个,也没那么多的礼数。快坐下吧。”
又见徐宁一身茜红色锦罗裙,外边罩着金红色滚了雪白风毛领子的斗篷,牡丹髻上斜插一支卧凤钗,凤嘴儿处衔着一溜儿磨成了水珠儿形的红宝。略微动一动,红宝流苏便摇曳出一片珠光宝气。
当真是商户出身,哪怕顶了侯府千金的名儿,也还是有些铜臭之气掩饰不住的。
二太太心中不喜。
说也奇怪,亲事定下前,她对徐宁百般的满意,只觉得这姑娘,合该是老天给沈安准备的,色色都好。
可亲事定下后,看到儿子为了徐宁伏低做小的,尤其是婚后,儿子儿媳妇意洽情甜,那样沉默端方的儿子,竟然也开始露出情意款款的笑容来了,二太太反而越来越看不惯徐宁了。
这几年她也得了些教训,丈夫已经离心,女儿又远在外省,儿子便是如今唯一的依靠了。因此,虽然不喜欢徐宁了,二太太倒也还将这份儿不喜压在了心里,待徐宁还算和善。
与徐宁说了一会儿话,便拉着徐宁手慈爱道,“我听说,你这两日都出去巡视铺子了”
定南侯夫人把京城里的两处铺面都给徐宁做了嫁妆,但嫁妆里的远不止这些。她心疼女儿,不但京城,就连周遭的几处产业也都一股脑给了徐宁。徐宁未出阁时候也是经常帮着定南侯夫人打理这些的,婚后也并没有改变。
听二太太问起,也回答得很自然。
“你日常要服侍安儿,还得操心这些,也是辛苦了你了。”二太太感叹,拍了拍徐宁的手,“不过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有太太奶奶们亲自去打理这些的呢你看老太太,大太太她们,私房也都不少,什么时候用她们自己抛头露面呢叫人看着不像。不如你也找几个忠心的妥当人,自己又省心又省力的。说到底,咱们做女人的,相夫教子才是正途,你说是不是”
这话,她早就暗示过了,奈何徐宁揣着明白装糊涂,口里应和几声,依旧我行我素的。
见徐宁这身鲜明的装扮,二太太知道她今儿一准儿又要出去,忍不住就把话说开了。
徐宁也不恼,笑眯眯地点头,“太太说的是。”
她才大婚,并不打算与二太太翻脸。不过,二太太显然不满意她这样敷衍的态度,嘴角往下垂了垂,就露出两道浅浅的法令纹,这叫她看上去既严厉又苍老。
双手拍了拍,外边走进两个面生的丫鬟来。
徐宁嘴角笑容也淡了下去。
两个丫鬟都一样的粉衣装束,梳着一样的发髻,佩着一样的钗环。低着头,羞人答答的模样。
“好孩子,你这样的辛苦,叫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二太太淡淡地说道,“这两个丫头是我一手调校出来的,心仔细,手上也麻利。这个嫣红”
一个丫鬟往前走了一小步,听二太太的话,抬了头,露出一张白腻温柔的脸。
二太太继续说道,“手上针线最是细致。这个,叫绣红”
另一个也上前抬头,看着也是好相貌。
“她最擅调弄汤水。我看她们都还恭谨,不如,你就带了回去,留着使唤吧。”
徐宁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把人带走了。
她这样的柔顺,倒也叫二太太心气儿顺了点。她不乐意看到儿子一心扑在妻子身上。沈安是要走仕途大路的,眼中不能只有一个女人。
不过很快,二太太便知道自己错了。
沈安冷着脸,亲自把两个丫鬟送了回来。二太太气得身上都发抖了,不过短短的日子,徐宁就能将儿子抓到了手里,叫儿子替她出头忤逆自己,那往后时间长了,这家里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吗
二太太顿时就哭骂了起来。
哭自己的不容易,骂徐宁的不孝。
沈安先还劝了两句,后来便忍无可忍,如同之前质问二老爷一般,问二太太“母亲儿女双全,锦衣玉食,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不好吗莫非也要我与妹夫一样,带着妻子远离京城,您才开心”
说完就拂袖而去,二太太哭声都哽在了喉咙里。
顾老太太听说这件事后,沉默了半晌。她实在是不明白了,一家人都甚是和睦,怎么二太太就非要寻出些事情来敢情不是她抹着眼泪求自己去为沈安求娶徐宁的时候了
老太太看得清清楚楚,大婚一个月,孙子孙媳妇之间情分正好,小夫妻俩一心一意地相守,说不定很快又会给沈家添下一代。难道不好
非要做个恶婆婆,叫小两口离心,也不知道二太太到底能得了什么好处去
想了想,叫了自己身边的丫鬟来,给徐宁送去了几样自己收了好多年的东西。
阿琇也觉得无语,偷偷问温氏,“二婶子这是要干嘛呀每隔一段时候,咱们都觉得她能安生过日子了,就闹出一遭儿来。”
生怕人忘了她吗
温氏大约能理解了二太太。妯娌四个,三个都得丈夫爱重。唯有她,好几年了丈夫都不迈进她的屋子,日常避不过去了,说起话来也冷冷淡淡。女儿呢,不在身边,儿子呢又娶了媳妇。娘家更别提了,因她当初和嫂子险些把阿珏坑到人家去做妾,婆家娘家走动都不多了。
“她也是一把年纪了,多少年的苦心算计都白费,到如今看来看去只剩了自己,换了谁,也会有些个不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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