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时间过得飞快,眨眼九月二十五日如期而至。
下午五点,宋淡一秒不错地踏进章禾区,过来接人。他摁门铃时,谢知正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看裴衔意换第五套礼服。
宋淡进了门,摘下眼镜擦了擦,环视一圈没看到老板,伸长脖子朝衣帽间瞅:“裴先生在干什么?”
“欢迎观看第五届裴氏时装秀,”谢知坐回小沙发上,翘着长腿,难为这个姿势还显得优雅得体,“喏,模特出来了。”
正说着,裴衔意就从衣帽间钻出来,衬衫修身,西裤笔挺,西装外套还搭在手臂上,一段腰身被衣物收束得恰到好处的紧窄修韧,双腿长得过分。他披上外套,转脸笑问:“这身怎么样?”
跟只花孔雀似的。
谢知抱着手,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通,发现这只花孔雀确实好看,于是诚实点头:“不错。”
裴衔意挑了条搭配的领带,忽视宋淡的存在,凑到谢知身前,把领带递给他,熟练地弯下腰:“长官帮我系!”
两人一坐一站,气氛倒挺和谐。宋淡眼镜上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地倒退几步,举起手机对准他们。
见谢知目光冰冷地扫过来,宋助理笑容不变:“你们继续。”
“……”谢知收回视线,接过领带,“最后一回。”
裴衔意颇感失落:“噢。”然后又藏着点小期待,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星星,长睫眨啊眨的,“那以后长官也帮我系领带好不好?”
谢知的动作略微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反正这个“以后”也不会太久。
没有特别练过的话,给别人系领带会很别扭。谢知被迫练了五遍,依旧不太得要领,拧着眉头努力摆弄了会儿,还是有点歪。
裴衔意却很满意,又凑到镜子旁去臭美。
宋淡存好视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辛苦了。”
谢知瞅着裴衔意的背影,没有吭声。
等裴孔雀开完屏欣赏够了,宋淡的手指已经搭在手臂上已经敲了一百个来回,想想工资,还是露出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好了,裴先生,谢先生,我们出发吧。”
司机是信得过的,上了车,宋淡主动坐到前排,从文件夹里翻出沓试卷,折回身开始提问。谢知也做了发型,不能像之前那样戴着帽子打盹儿,手肘靠在车窗边,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着两人一问一答。
宋淡这几天出了好几套题,让谢知转交给裴衔意做,现在算是个小考试。
一轮下来,宋淡翻翻几张全是勾的试卷,在左上角打了个A+,点点头:“不错,满分。”然后看向谢知,商业吹嘘,“谢家长教得好。”
谢知谦虚颔首:“宋老师费心。”
宋淡把卷子递给他:“家长签字吧。”
谢知:“……”
你还玩上瘾了。
转眸瞅到裴衔意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谢知微微叹气,接过纸笔,随意在右下角的签字处签上名字。宋淡折回去正襟危坐,盯着后视镜里的俩人:“今天是裴先生受伤生病后的第一次露面,不能出任何错漏。”
“嗯。”
“同样的话,我来叮嘱的话,裴先生大概不会理我。”
谢知签完最后一笔,来了点兴致:“试试?”
宋淡幽幽看他一眼,清清嗓子:“裴先生,今天的晚宴很重要,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完成工作。”
裴衔意抱着手歪着头,认真观察着谢知头顶翘起来的一缕头发,伸手碰了碰,又压了压,玩得开心,充耳不闻。
谢知:“……”
宋淡冲他耸了耸肩。
谢知盖上笔帽:“宝。”
裴衔意挺直腰背坐好:“嗯嗯!”
谢知把卷子扇过去抵住躁动的裴宝:“今天表现好点。”他转了转笔,按小孩儿思维想了想,补充,“回来答应你一个要求。”
裴衔意眼睛大亮:“什么都可以?”
“……”谢知被那灼灼的目光瞅得噎了下,“不能超出底线。”
裴衔意眼角弯了弯,看起来似乎很真诚,又很蔫坏,举起手在鬓边轻轻碰了碰:“遵——命。”
谢知的话果然比宋淡的管用得多。
抵达裴衔意的堂哥举行婚礼的酒店时,正好六点半。谢知和宋淡对视一眼,下车后主动挽起裴衔意的手。
清冷的淡淡香水味挨近了,裴衔意一弯眸:“长官好热情。”
谢知瞥他一眼,见此人盘靓条顺、人模人样的,决定不跟他计较:“今晚叫我的名字。”
“可以叫点其他的吗?”
谢知警惕:“你想叫什么?”难道是想当着众人的面叫爸爸???
裴衔意藏了个小秘密似的,眼睛一弯:“不告诉你。”
说着话,两人淡定地入了场。宋淡跟在后面,微微捏了把汗。
十秒钟后,宋淡发现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裴衔意潜意识里的交际手段还在,发挥非常稳定,谢知和宋淡给他看的照片和名字对应得飞快,见到面熟的,都面带笑意,点头致意,直走到今天婚宴的主角面前,也没丝毫不妥。
“小意!”新郎官穿着笔挺的西装迎上来,一脸热情,“听说你生病,我担心死了,可惜宋助理说你需要静养不便打扰,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不会来。”
谢知:“……”
等等,这个台词不是裴衔意他大伯的吗。
宋淡也抬头看来,生怕裴衔意张口就喊一声“大伯”。
好在裴先生虽然接受的是填鸭式教育,答题却很懂变通,望着自己的这位堂兄,微微一笑:“已经好多了,堂哥的婚礼,我怎么能不来。”
新郎官哈哈一笑,招呼新娘过来:“来,小媛,这就是我那位堂弟。”
新娘是个五官立体艳丽的混血儿,目光在谢知脸上飘了会儿,抱着新郎官的手臂甜甜地笑:“堂弟好,这位是?”
裴衔意伸手将谢知往怀里一揽,温柔地介绍:“My sweetheart。”说着低头看向谢知,笑意粲然:“宝贝,叫堂哥堂嫂。”
谢知:“…………”
裴宝同志发挥得未免太超常。
谢知忍下所有的一言难尽,机械开口:“堂哥堂嫂好。”
宋淡站在后面,握拳抵着唇,肩头轻微耸动了下。
谢家长和宋老师都低估了裴宝同学的战斗力。
本来两人是想一步不错地盯着裴衔意,随时准备救场。岂料半小时后,场面变成裴衔意单手举着香槟,从容不迫地周旋在逐渐围拢的人群中,俨然成为了交谈的中心与主导。
公司来了不少股东,还有堆裴姓的七大姑八大姨,见到谢知,脸色都很奇异。
谢知只当没注意到,耐着性子跟在裴衔意旁边,听那些带着试探的、或是恭维的话,蹙眉看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盛情难却,那么久不出面,总得给每个人一个薄面。
他记得裴衔意喝多了会不舒服。
以前两人做表面功夫,一起参加酒会时,裴衔意绅士地帮他挡下所有酒,回去吐得七荤八素,难受了一整夜。
他守了一夜,醒来裴衔意大概是觉得丢脸,嘴硬着不肯承认。
还有人在劝酒。
谢知眼睫一颤,忽然劈手夺过裴衔意手里的酒杯,迎着一众诧异的眼神,淡淡道:“裴先生的病还没好,不能多喝,剩下的由我代劳。”
说完,将杯里的残酒一饮而尽。
裴衔意愣愣地看着他冷淡的侧容,蓦地笑了:“内子酒量也浅,大家就别折腾我们了。”
众人古怪地瞅着他们俩,半晌才笑呵呵地点头,称赞着夫夫关系好,不再敬酒。
裴衔意结婚是为了让想塞人到他身边当“裴家女主人”的亲戚死心,偏偏找了个花瓶美人还不上心,花心风流,敷衍得一套一套的,这三年来,还真没人正眼看过谢知。
除了这些人要应付,还有今晚到场的商业合作伙伴。
裴衔意同他们谈笑自若,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谢知,发现他藏在眉眼间微微的不耐,弯腰附到他耳边,说话时伴着酒气,些微甜味:“去阳台透透气,过会儿我来找你。”
低磁温醇的声音响在耳边,谢知耳根一麻,侧头和他对视,企图从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中找出属于“裴宝”亦或“裴先生”的痕迹。
可惜一无所获。
裴衔意握过他的手,指背轻轻在他掌心里蹭着,微痒,且暖,仿佛在说,一切有我。
谢知摇摇头:“没事。”
应付完几批人,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裴衔意的大伯上台致辞,周围的人好歹是散了。趁人不注意,裴衔意靠到谢知肩上,嘟囔着抱怨:“他们话好多啊,吵得我头痛。”
确定了,在撒娇,是裴宝。
谢知放下心,抬眸发现裴衔意的神色微醺,眉头已经不适地蹙了起来。
这个傻子。
该应付的人基本应付完了,谢知冲宋淡打了个手势,带裴衔意去阳台吹吹风醒醒酒。
一到没人的地方,裴宝在人前的从容不迫就卸了个干净,跌跌撞撞地抱着谢知撞到阳台围栏上,委屈地吸吸鼻子:“长官,我头好晕。”
谢知被他搂着腰拱来拱去,只得往后仰了仰:“放开。”
“不要。”
“放开,我去给你拿杯蜂蜜水。”
“甜吗?”
谢知冰凉的指尖落在他的太阳穴边,轻轻按了按:“嗯。”
裴衔意一眨不眨地盯了他片刻,目光落在他润泽的薄唇上,思忖了会儿:“比……甜吗?”
“什么?”谢知没听清。
“……”裴衔意笑了笑,放开他,“快点回来哦。”
“嗯,别乱跑。”
谢知理理被他蹭乱的衣襟,走出阳台。
裴衔意变傻后似乎格外喜欢与他肢体接触……大概小孩子都特别喜欢搂搂抱抱吧。
谢知在二楼转了一圈,找到侍应生,要了杯多加蜂蜜的蜂蜜水。
出来时也没吃饭,路过甜点桌时,谢知回忆了下裴衔意的口味,拿了个小碟子,才走回阳台。
纱帘被风吹起,看不清阳台上的情形。
酒店里响着悠扬浪漫的音乐,还有宾客谈笑的声音。
因此纱帘后传出的激动喊声没有飘得太远:“裴先生!您好久没来找我们了!”
谢知的脚步刹住。
被夜风拂起的纱帘缓缓归位,露出里面靠近的两道人影——左边茫然无辜的裴衔意,右边激动俊俏的年轻人。
两人注意到谢知,脸色都是一变。
谢知没有什么表情,看也没看裴衔意,将蜂蜜水和小蛋糕搁边上,随手拉过条椅子坐下,礼貌颔首:“打扰了。请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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