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
他的脸上写满了茫然的问号, 头一次觉得到他的赵话可能不是很好,又或者这么多年他终于老了, 产生了老聋耳鸣的情况,“我刚才听见你说……秦王政说要见我将军的那个身份?”
“是, ”这正是利如此忧心的原因, 他将手中的写着王令的锦布向前递了递,“我听着线人的意思,这次秦王的信使前去邯郸, 是冲着您来的,且来者不善。”
“总不能是知道了最初那几年, 我们有把匈奴和羌人往秦国边境赶的事情吧。”那可就真的拉了大仇恨了。白舒嘴上这么说, 边伸手接过利手中折叠起来的布锦, 躺倒在草坪上以天空为背景, 摊开了这来自邯郸的王令。
上面的辞藻还是邯郸版一如既往的华丽且无用,除却往日照本宣科的要他去邯郸之外, 的确增添了很多东西,一如利所说,是与秦国的来使有关:“奇怪了,”白舒看着其上‘秦王’二字,“为什么会盯上将军舒?”
——为什么要求要将将军舒带往秦国?
全然已经忘记了六七年前, ‘山大王暗恋将军舒并且为他至死不渝’设定的将军与山大王本尊,开始思考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对方放弃了见过的人才:“难道他们后来又派人来试探了?”
但是也没道理啊,因为边关的生活苦寒, 从来都只有往外迁的很少有往里入得,这也就导致了边关的百姓对彼此非常熟悉,凝聚力非常高。稍有一个陌生的面孔,就会被边关百姓注意,想要隐藏也就变得困难了。
想要混进来打探消息就已经很难,比之更难的是挖掘将军舒这个人。因为白舒平日作风懒散,加上带兵打仗还有几分痞痞的味道,故而‘山大王’的时间远多于‘将军舒’,也就只有在面对邯郸使臣的时候,才会把这个身份搬出来。
这也就导致了即便整个边关都知道山大王和将军舒是一个人,也知道对外要对‘山大王’闭口不谈转而去吹‘将军舒’。但真的问题来,稍微一个反应慢就会下意识的将溢美之词用于更多出面的‘山大王’身份上,而疏漏了‘将军舒’,使得这个角色爱民如子且人民也爱他的塑造可谓是漏洞百出,甚至会让人觉得百姓对将军碍于强权的敷衍——一如他们对待赵王的态度。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当年蒙氏兄弟见到的是山大王,百姓称颂的也是山大王,为什么秦王会把注意力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呢:‘统啊,你说这是个什么道理?’百思不得其解的白舒最后也只能像系统发出灵魂的询问。
系统怎么知道,系统只是个单纯的,不懂你们人性复杂的宝宝:【或许秦王政听见你花名在外,所以对你一见倾心了呢。】想到自己曾无数次被白舒嘲笑的系统,故意恶心白舒道,【或许比起实力,脸更重要呢。】
的确,与白舒于草原夷狄‘杀将’的凶称,与之一同威名赫赫的是他那张貌若好女的脸。当年他尚未创出这凶悍名号的时候,也有那想不开的嘲笑中原人没人了,竟派一个伺候人的女娃娃上战场——那家伙的尸骨大概现在已经被啃食的连肉丝都不剩了吧。
“主子?”利瞧见自家将军对着那诏令半天没出声,心有担忧。再想到将军对秦国那些使臣的特殊优待,只觉得那些该死的秦人辜负了主君对他们的期待,实是可恨,当年就不该放他们平安离开。
“唔,无碍。”不同于对秦王政所有的概念都停留在‘在亲母面前摔死异父兄弟’‘灭了韩’‘逼死了他称赞过的韩非’的利,白舒坚信能够一统六国的始皇帝绝不会放无故之矢,他这么做一定有什么原因的,只不过这个原因他现在还不得而知。
“那您打算?”
“去邯郸。”白舒讲王令往怀里一塞,不再去看着令人糟心的东西,“等这个冬熬过去了,就起身去邯郸,看看赵迁那家伙到底想做干什么。”他说的是赵迁,却并非是导致这封昭令有所变化的秦王政。
如今才刚入冬,若是冬天过去了再起身等到了邯郸那便是大半年的时间了:“等来年春初?”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自家将军想拖,但这个时间可是拖得够长的,“可这王令上说,秦使若是不得人,下次就是邯郸的便是武臣王翦了。”
王翦是谁,王翦是个武将,更要命的是他还是灭韩之战的主帅。王翦来了,那可就不是谈判,而是实打实的将邯郸变为秦土的灭国了。虽然对赵王心有怨恨,但利还不至于迁怒于无辜的百姓:“万一真的打起来……”
“怕什么,”头顶的云彩摇摇晃晃,“秦王就算是想打,也打不起来。”他可是有好好地在帮秦王算计着呢,征韩用了多少钱粮,灭韩派了多少士兵折损了多少,今年又是大旱,瞧这天气冬天也不怎么好过,若来年不是个丰收年,秦国可没那么储备在后年再征。
若不是个疯子,最快也要后年才会真的派兵遣将——他可是记得秦王一统六国花了十年,去掉个为了百姓和大局自主投降的收尾内战的齐国,一个国家用两年多一点儿的时间,完美。
“更何况我叫毛派人去看了,”天空中的云几乎不见飘动,或许因为今日是个无风的晴天吧,“秦国的兵器还是当年的旧铜器和铁具,只有最后一战一小部分的士兵用到了精铁所制的兵器。没有把钢用在军队上,秦国境内却不见闲散的青壮,多是妇女儿童从事耕种。”
秦王政不愧是秦王政,有着一统天下的野心,也有着破釜沉舟的决意:“他们的后勤已经跟不上了,这次秦使要不着人,或许还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呢。”
利眨眼,茫然的看着自家将军,并不能很理解他在说什么。
————————————————————————————————————————
“没要到人怎么办?”坐落于傍水之亭的华服君王抬起头,看着双手托腮坐在自己身侧的幼童,“扶苏怎么会突然问起父王这个问题?”他一手抓着竹简,一手抚摸着扶苏的头顶,然后觉得他的发髻实在是碍事,便给他松了下来。
扶苏的生母是一位齐国的贵族小姐,但不幸的是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之后,就因为大出血离世了。这其中有没有人做手脚暂且不论,母族缺失,才是嬴政除却长子和扶苏的确聪慧的缘故之外,愿意将扶苏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的真正原因。
有过那个糟心的赵姬,又想到当年决定嬴子楚从不受宠变为秦王继承人的华阳太后,女人能够为了自己做到什么地步,嬴政是深有体会:“扶苏前些日子不还说想要做个大家,著书以传天下么?”
小扶苏因为发髻不高兴的嘴脸,因为这句话掘的更高了:“父王你讨厌!”因为年龄尚小,只知自家有权有势,别人看了自己的父亲都要俯首跪拜的扶苏,对‘天下’这个词只以为便是秦王宫。
他的父亲派人去赵国要人,也不过是类似于给他上课的李斯忘记带课本,所以去隔壁尉缭的房间里借了一借,不过是念页策论的时间罢了:“今日是扶苏自己梳的头,父王不夸也就算了,缘何还拆了它。”
越说越委屈,越委屈越想哭,一想哭就把之前要问的问题忘了个干净。在一侧写朝论的甘罗没忍住,埋头捂住脸嗤嗤嗤的就开始笑——那么歪歪扭扭的成人发髻,大王一早就看出来是崇拜父亲的小扶苏自己干的了,不过是不知从哪里来的恶趣味,故意无视小公子头顶那变扭的而已。
做在另一侧的王翦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头没在意。
“扶苏刚才想问什么来着?”便是记得之前扶苏的问题,嬴政也装作了忘记,他想要培养扶苏做自己的接班人,那有些事情就要从小潜移默化的教导他了——比如不达目的就决不能轻易被对方牵引走话题。
小扶苏愣了一愣,托着下巴学着大人的样子思考了一秒,将差点儿被他遗忘的话题重新拉了出来。终于得偿所愿揉到了自家儿子软软的头发,嬴政一本满足,也有了闲心解释:“没要到人就没要到人吧,本也就没指望要到人。”
身边都是从聪明人的结果,就是除却给扶苏解释前因后果,嬴政已经很久没当过老师了:“父王和你说过,当年父王去赵国边关,见到了另一人吧?”小时候他怜惜扶苏没有了娘,一贯是亲自带他的,睡前故事自然也省不了。
扶苏的眼睛亮了,显然对嬴政在赵国所经历的事情格外喜爱。
“那这么说吧,若是你王翦叔叔除明面上效力于你父王,暗地里也在拿你的工资为你效力,” 无视了王翦发出‘怎么又是我’‘两份工资的梗还能不能过去了’的抗议声,“你说他对父王忠不忠心呢?”
因为知晓自家王上是在教导孩子,而不是真的在乎这个问题,王翦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自证清白,就继续埋头处理军营的事物了。当然从他快速做出反应,还引来了蒙氏兄弟茫然面孔的举动来看,他的低效率也有解释了。
“父王说赵迁不知道山大王的存在,而赵的边关是将军和山大王共分,”小扶苏脑子转的很快,“他们两个人领了一份工资?”已经开始有自己零花钱的扶苏猛的就精神了,“干事还花的少?”
“……噗!”这次是尉缭没能忍住,他戳了戳坐在自己身侧埋头案卷的李斯,示意他快去看看他的小徒弟在搞什么幺蛾子。而李斯拒绝了,李斯还很过分的将自己的文案抱到了尉缭的桌子上,然后继续埋头案首。
“除此之外呢?”嬴政已经习以为常了,“你下次离王离远点儿。”王离是王翦的孙子,也不愧是王翦的孙子,随了他祖父的脱跳大胆不说,还经常能把王翦也气的火上三分,恨不得把他送人。
并不知道自家小伙伴被迁怒了的扶苏懵懂的哦了一声,继续发动自己的小脑袋瓜儿:“对赵迁不是真心的?就好像上次王离说他不小心惹了父王送给他祖父的姬妾,而他爹明面上答应他祖父回去后好好教训他,结果回家后一顿好夸?”
“?”没想到听到这么一个瓜的嬴政将视线转移到了浑身僵硬的王翦身上,看着王翦的嘴型才想起来被他顺手塞给王翦的似乎是韩国的细作——虽然根本不是小孩子们看到的那么简单,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他再次揉了揉复苏的头:“对,那既然对赵迁不是真心地,又怎么会愿意为了自己不在乎的人,把自己送到秦国来?”也正是因为他不愿意,所以嬴政笃定了秦使这一行要不到人,“从始至终,父王就没想过让他们要到人。”
“那是为了什么?”扶苏不理解,于是扶苏问了出来。
那就是一个很长的答案了,于是嬴政将扶苏抱到了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慢慢解释道:“父王养了很多的人为父王做事,”他深喑多嚼不烂的道理,深入浅出的解释给了扶苏,“养这些人需要钱和粮,但是父王现在养不起了,要么将这些人遣散,要么想办法筹集到钱和粮。”
扶苏顺着嬴政的话想了想,点头算是认同这个道理。
“赵迁,便是父王筹集钱和粮的最佳人选。”他停顿,“因为父王比他厉害,所以他一直很害怕父王,可现在他们家也不怎么有余钱,也不是很想外借。所以父王必须想个方法,让他更加害怕父王,并且心甘情愿的把东西拱手相——借。”
听出来自家王上其实更想说‘送’的甘罗身子一抖一抖的。能把有借无还威胁恐吓说的这么清奇的,也就只有他们家王上了——不,或许是有借有还也说不定啊,不过到时候还的就是秦土上的‘邯郸’了。
“那赵迁的仆人要怎么办?”扶苏的注意点却和嬴政想要他注意的略有不同,“父王说他们也没怎么有余粮,若是父王都借走了,赵迁的仆人该怎么过?”
这次,尉缭没再笑,他抬头看着公子扶苏,眼里若有所思。
“那就不是父王应该苦恼的问题了,父王是秦王,不是赵王。”嬴政揉着扶苏软软的发丝,“父王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无法满足,所以会诚惶诚恐的满足父王下一个对他的,且他能够做到的要求。若他有骨气,自然会拒绝,可他没有。”
一个也就在暗地里敢毒死自己发妻,却不敢明面发难。只敢拿软柿子赵嘉揉捏,却拿赵国那两人束手无策数十年的家伙,还能指望什么呢:“他自己都不为自己的仆人考虑,父王又为什么要为他考虑。”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把那人招揽到秦国来,他所想要的不过是赵国的钱粮。
秦国征战韩国固然有所收获,但韩国刚收,为了韩地的安稳还不能大肆劳碌百姓,强迫他们适应秦国的国政。这就导致了收获还抵不上付出,加之这一年大旱,秦国国库空虚,他不得不想办法从其他地方弄来一些。
战战兢兢唯恐下一个被灭国的就是他的赵迁,无意识最好的选择:“若是人来了,也不亏。”能在赵国不给钱粮的政策下带着赵国边关几近进入自立的状态,那山大王的手段也着实令人惊佩,或许他会带来新的解决方法也说不定。
就算是真的带来了,随便找个名头继续揉捏赵迁,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罢了。更何况嬴政笃定了,便是那将军舒真的想来,看穿了这背后一切的山大王,也不会让将军舒离开。
毕竟,已经有边关抗旨数十年在先,在邯郸等待他们的还不知是什么呢。
且一如他与扶苏所说,他凭什么要提别人操心操力呢?以那山大王的本事,若是他真的在乎邯郸那些酒囊饭袋,又怎么会屈居于一人之下数十年不见异动。而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吃住是将军的,他又为何要为邯郸那群人操劳?
一如他所说,能让他尽心尽力甚至为之而动的,从来都只有一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白舒: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政哥:山大王那么在意将军,那么把将军弄来了肯定买一送一,这交易完美。
今日依旧拿错了剧本却以为自己拿的是正确的剧本的政哥,什么时候才能拿回正确的剧本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梦幻龙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