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杯投箸不能食

小说:[秦]秦狮 作者:苍策九歌
    “臣下打出生便不曾见过爹娘, ”赵迁的话一落,白舒就接了上来,“自记事起便身处赵国, 年幼时更是于邯郸城外生活过,”他并未隐瞒这一段经历,甚至主动将其摊开在了赵迁的面前,以示坦诚,“这些年未曾涉足过他国,甚至后受王上器重受封雁北君,便一心一意守着边关, 半步不敢松懈。”

    白舒的反应不慢,语气中也没有失了应有的尊敬和谦卑之意:“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是臣子本分,臣下承蒙王上信任与厚爱, 赐国姓且封地雁北为将, 才有了如今的身份地位。自是心向王上, 心向赵国子民的。”

    说到末尾,也不忘记给赵迁表一波忠心。

    “雁北君反应真快啊, ”郭开站在一侧看着白舒, 神色晦暗不明, “王上不就是问了一个问题,这还什么都没说呢, 雁北君就如此焦急的向王上表忠心,这不知道的还以为王上多么冤枉雁北君了呢。”

    系统于白舒脑海中发出了‘啊——tui!’的声音。

    “郭相又在急什么呢,”白舒心中警铃大振, 一颗提着的心在空中被风吹得来回晃动,面上却还是那副沉稳的模样,“正如郭相邦所言,王上还未说话呢,郭相又插的什么话呢?”余光扫过和美人儿笑着咬耳朵的君王,心下愈冷。

    郭开是什么人啊,他能手掌赵国朝政大权却依旧被赵偃赵迁两代君王信任着,自然有他独到的进取之道:“开是王上的臣子,王上希望开做什么,开自然就要做什么。甚至若是能于王上开口之前便知晓王上的心意,替王扫清前路障碍,清除所有回威胁到王的事迹,才不算是辜负了王上的信任啊。”

    他的眼神里尽是讥讽:“开这个时候说话,却是想要提醒雁北君——王上之前的问题,雁北君还未回复呢。”他的笑里恶意满满,背对着高台上赵偃的眼神里甚至还有着浓郁兴奋和期待,“雁北君,不是赵人吧?”

    眼瞧着想要岔开话题的意图失败,白舒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儿了,有什么脱离了原定的轨迹,在他的掌控之外飞速向前。本想不动声色的绕开这个话题,但郭开的死追不放令白舒在感到不安的同时,不得不直面它。

    若是这个时候再逃避这个话题,那么掩饰的意味就再难遮掩了:“臣下不知。”白舒低垂眼眸,却并未再次撒谎,赵迁和郭开的态度是如此的肯定,并非是在询问而是更接近于知晓答案时揭露答案的敌意和炫耀。

    “是不知,还是不敢说。”郭开并未打算如此轻松地放过白舒,“雁北君可莫要说在廉颇将军与蔺相之前,您是自己养着自己的——不过是个总角小儿罢了。”那依在赵迁怀里的妃子不知收到了什么暗示,她躬了躬身子退了下去。

    大殿内此刻只有白舒、郭开与赵迁三人,呈三角形或俯首或站或坐:“据传您在被蔺相带回之前,便已经识字了呢。”伴随着郭开这句话的结束,白舒一直悬在高空的心似浸于凛冬的寒潭之中,冷的彻骨,“听闻将军,似乎还写得一手好秦字啊。”

    在这个平民没有多余的银钱上学,识字是王孙贵族专项权利的年代,若是说出去自己会识几个大字,定然会引得周围人羡慕不止的。

    白舒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自大了,利说得对,他不应因为担心边关军和边关这些年的变化被追责,而拒绝了带着数万大军光明进入邯郸的震慑计划,而选择了轻装简行,数十人奔赴邯郸的愚蠢决定。

    那些士兵固然会引起猜忌和不满,却能够威慑住邯郸这群人,让他们出手前思量再三。便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也只需要送信出去,然后就可以高坐钓鱼台。

    哪里像是现在,因为身处客场被逼的节节败退不说,在进入王宫前,为表忠心他还将自己的陌刀和佩剑尽数交给了内卫,此刻他身上最锋利的武器,竟然是头顶束冠的簪子。

    ——只是赵迁又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些消息呢?

    白舒心中隐约有一个答案,但是这个答案太过不可置信,太过令人心凉,让白舒不自觉的,发自内心的想要否定它。即便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那是唯一的答案了。

    ‘是廉颇......’白舒于心中呢喃自语着,是不可置信又理应如此的恍惚,‘是廉颇。’

    系统哑然无音,他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在这个时候说或者做些什么,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安慰白舒,或许是他想得太多了也说不定呢——可除却廉颇,知晓当年事的人多以不在,便是尚且在世的也没人有能力,或者足够的说服度传信至赵迁耳侧。

    他倒是想安慰白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这世间除却廉颇,又有谁还知晓最初将白舒带回邯郸的,不是世人以为的廉颇,而是蔺相如呢?

    失望么?

    愤怒么?

    悔恨么?

    “臣下年幼时曾有玩伴,”白舒没有抬头去看赵偃,“家中小富,便请了先生教他识文断字,臣下与他交好便有幸得于先生侧倾听一二,才识了几个字。”拱着手身子越发卑微,“若是王上欲以此断罪,臣下无话可驳。”

    赵迁轻轻哼了一声,郭开就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一般迫不及待地再次接话:“王上似乎还没于雁北君说起那于邯郸的流言吧,怎么雁北君就此刻急慌着要向王上请罪呢?这模样倒像是心中有鬼啊。”

    抬眼看着得意洋洋的郭开:“相邦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若是此刻再意识不到今日无法善终,白舒也就枉负他的机敏了,“既然相邦如此说,那舒便请问相邦,最近于邯郸城内的流言,又是什么呢?”

    “这便要问问雁北君了,”郭开笑着举起手于空中拍了拍,“把人带上来。”

    随着他的话落下,大殿敞开的门后有士兵嘈乱的脚步声传来,还有什么物件被拖拽与人类吃痛时下意识发出的哼声。几个呼吸之间,原本空荡的大殿内就被全副武装的士兵填满了,余光扫过士兵手中刀戟,白舒松开拱于身前的手,手臂垂落从新站直。

    对于未被叫起便自行撤礼的白舒,赵迁也只是扫了一眼,没对此做出评论:“白将军不如看看你身后这些人,”他靠在扶背上,手肘松散的搭在边端的支架上,一副懒散又毫无戒备的模样,“将军可否都认识啊。”

    白舒抬眼看着赵迁,浅色的眼睛中有漩涡于其中翻滚:“王上欲意如何。”抛却了那副恭敬的模样,立于大殿之中的人腰背笔挺,不卑不亢。他直视着赵迁,双手背于身后,与其说是被逼挟的那一方,倒是更像是占据上风的人。

    “将军可是连看都不愿意看了?”高坐台上的君王单边的眉毛挑了挑,兴致盎然道,“他们也算是为将军犬马数十年了吧,将军如此说丢就丢,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他装模作样的摇晃着头颅,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批判道,“太令人心寒了。”

    “害他们至此的人并非是舒,”白舒微微侧头,看着那些因为过于久远已经变得陌生的面容,在十多年前他也曾与他们在蔺相如的府邸中一追一逃,闹得蔺府鸡飞狗跳,“舒又怎会感到愧疚呢。”

    他看到那些被压卸于大殿,跪在地上衣着各异的男人们在听闻这句话后纷纷瞪大了眼睛,眼中尽是仇恨和质疑。

    然而他不想解释了:“那么王上呢,这边关近十年的太平安定,难道是那远在魏国的廉颇之功么?”白舒也不知道他想要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或许真的如利所言,他在得到了一切后却想着不再付出,于大义面前只顾自己微小的心愿——

    ——这幅嘴脸实在是太丑陋了。

    “说起来,将军还未娶妻生子吧。”赵迁好似再次答非所问的话语中,藏着他的答案,“当年无论是廉颇还是李牧,与将军这般年纪的时候,孩子都已经可以在邯郸找个好人家,定亲甚至是迎亲了呢。”

    “将军怎么至今身边都没个贴心人呢,”赵迁声音拖长,他的声音懒洋洋的,“正好趁着这次回邯郸,将军若是看上了什么人可千万别不好意思,这整个邯郸城的人儿都可以供将军选呢,等有了孩子承欢膝下,还可以和寡人多亲近亲近什么的。”

    说得好听,却是想要夺权将人困于邯郸城内,甚至囚着家眷相要挟。

    “从一开始,廉颇就回不来,对吧。你给了他一个虚假的承诺,就像是你之前表现出来的那般,只请却不相要挟,”白舒双手藏在袖子中,视线扫过身边装备精良的士兵们,“让舒以为你只是焦虑于秦国的使臣,而并非想要边关的军权。”

    赵迁束起一根食指,在空中晃了晃:“大错,”他道,“那本就是寡人的东西,又何来‘想要’这一说。况且寡人为什么要放你走呢,”他的另一只手托着下巴,“若不是廉颇将军,寡人还不知道多亏了将军,如今北方夷狄早已不成气候。”

    他上下打量着白舒,颇为可惜:“将军倒是好手段,将边关治的如铁具一般滴水不漏,寡人三翻四次的打探都被骗了过去。还以为将军真如报上所言,仅是防守便伤亡惨重了呢——不过想想也是,毕竟这些年送去的那些钱粮军饷,可养不起那么多人。”

    什么?

    白舒捕捉到了赵迁话语中的信息,陡然瞪大了眼睛,他抬头看着赵王,却见他神情轻松眼神坦荡,不像是一副撒谎的模样。反倒是郭开,他背对着赵迁的神色闪烁了一下:“王上,多说无益,这等人留不得啊。若是被秦国所用......”

    “蠢货,”赵迁哼笑了一声,“不过是感兴趣罢了,待天下知晓了他背着孤欲图谋事,你以为秦王政还能容得下这么个逆骨之人?”他或许不是一个英明的君王,但他知晓何为君心,知晓王座之侧不容他人酣睡,“那可是连有大恩与他们父子的吕不韦,都能够狠心铲除的家伙啊。”

    白舒趁着这个机会再次打量着那些跪于不远处一身行夫草贩装扮的人,再确认了这些人真的都是当初蔺相如留给他,于邯郸的那些旧人,偶尔也有新面孔但却都是一条线上的人后,他垂下眼帘挡住了眼中翻滚的情绪。

    没了蔺相如之后,廉颇便真的走入了死胡同,偏执到疯魔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寡人手里,要是在寡人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天下人骂的是我赵迁——”但是等到了秦国再出了什么差错,就与他赵国无关了,“你以为他嬴政对赵国,对赵人有什么好感官么。”

    赵迁嗤笑一声:“当年咱们可没少欺负人家,还有他那个淫O贱的商女娘,没瞧见咱们赵国送过去的那个主子,到现在还没见过人家嬴政长什么样呢——那个齐女连孩子都省下来了,虽然命贱,那可是长子。

    郭开若有所思的看着白舒那张姣好的面孔:“王上英明。”他再次拍了赵迁的马屁,“那这些人呢?”

    “既然将军说不认识,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随口说道,“杀了,让他们家人替他们收尸吧。”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于大殿中站立的赵国士兵们纷纷刀剑出窍,阴冷的光芒一瞬间晃花了大殿的角落。

    几乎是同时,白舒的声音一同响起:“等等!”

    赵迁的手抬了抬,士兵举起的刀剑停顿在半空,到底没有落下:“将军可莫说,又忽然认识了。”他的声音中带着笑,仔细听来又好像是错觉一般。

    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

    白舒的心脏跳得很快,却并非是因为激动或者恐慌。他浅棕色的眼睛扫过跪于地上的这群人,不敢赌其中究竟有多少人将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在为他服务的事情告诉了同僚,或者是他们的家人与亲朋好友。

    “王上想要什么。”看着赵迁,在对峙了这么久后,让步的最终还是白舒。

    “之前雁北君说,”似乎并未真的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随口提及一般,“愿为寡人分忧解难?”

    事已至此,白舒又哪里有否认的机会呢:“是,”他低垂头颅,“谨遵王上之令。”

    “既然如此——”赵迁不再去看白舒,漠然道,“便替寡人出使秦国,恭贺秦王生辰吧。”他如此说着,“——寡人要嬴政撤兵。”

    作者有话要说:  大脑:你该更新了。

    身体:什么??

    大脑:快去码字!

    身体:啊,饿了,做饭去!

    大脑:看一眼你的存稿好不好?!

    身体:啊,动漫更新了,顺手点开看看!

    #话语权没啥用,还是行动权有用#

    #大脑今天依旧是委屈巴巴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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