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此时尚为赵将, 欲面见秦君自然只能按照秦王的时间表来安排。而有趣的事在于一反秦王对其他国家臣子非大朝不见的习惯,他召见白舒的地方,是下朝之后心腹聚集的侧殿, 所见更是他信得过的左右手。
“将军。”瞧见一袭青白色华纹,沉着脸缓步而来的白舒,因为自家王上任性的顶着他的名字,害得他这几日都不得归家甚至还得让自家儿子暂且规避的蒙毅,先一步上前于白舒行平级拱手礼。
“茅上卿。”白舒回礼,一路上因沉思紧锁的眉头也随之舒展开,“别来无恙?”
听着白舒的称呼, 蒙毅哽了一下,他就说为什么自家王上上完朝后,明明走几步就能坐下的路程, 还能把自己搞丢了, 愣是让他们在没有主君的情况下在侧殿站了许久:“尚好, ”他扯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多谢将军记挂。”
蒙毅是万万没想到, 自家一向雷厉风行的君王, 会把自己前些日子与他的叮嘱, 尽数当做了耳旁风。瞧着自家王上这几日与雁北君的相处,愣是没能把这一连串的误会给解开, 甚至还可能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蒙毅就感到一阵头疼。
况且此刻秦王不见人影,又看着雁北君坚信不疑的神态, 过于了解自家王上的蒙毅有深刻的理由相信,自家王上会儿会甩一个大锅过来:“这些日子不知我大秦可有招待不周之处?若是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将军多多宽量。”
“茅上卿?”正说着话的功夫,一个浓眉大眼青年带着疑问的语气加入了对话。
“甘都尉。”蒙毅扯了扯嘴角,心下暗叫糟糕,怎么偏生就让这个天下不乱的家伙听到了。只要想到对方与王翦臭味相同的喜好,蒙毅脸上的笑容维持的更为艰难了。
他甚至还在白舒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地瞪了一眼甘罗。
瞧见蒙毅凶狠眼神,原本还不怎么兴奋的甘罗发出了带着上升调的一声‘哦’,嗅到了大八卦。原本疑惑不解的神色,也转为了兴奋和带着几分搞事的激动:“没什么,就是想要与茅上卿打声招呼——”他拖长了尾音,“——茅上卿可见过蒙毅蒙国尉?”
他这么一说,白舒下意识的关顾四周,的确没看到‘蒙毅’。
“看起来今日‘蒙国尉’身体不适啊。”十二岁便能以上卿之身,出使他国为秦国谋取城池的甘罗是何等眼力和应变能力,瞧见白舒的反应便有了十成的把握,谁才是对方心里那个‘蒙毅’。
“不过罗想,一会儿定然能看到‘蒙国尉’了,不是么?”幸灾乐祸甚至还有点儿期待。
“甘罗!”蒙毅不赞同的蹙眉,他自是知晓对方极为善于观察人心洞察人意,但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大事怎可玩闹。
“好吧好吧,”甘罗撇嘴,深刻体会过蒙毅死板性格的甘罗不再多言,向后退了两步带着微笑与两人拉开了距离,“我在那边儿瞧见了王将军,去找他聊一聊。”左边儿的眉毛微微挑起,为他带来了几分灵秀。
然后他就带着极为轻快的步伐,迫不及待地以一种近乎于小跑的速度,跑向了站在武将群里的中年男人。对此,蒙毅脸上的表情越发崩溃,甚至趁着自家大老板不在的空隙,狠狠地瞪了一眼王座。
白舒不懂这两人之间的暗流,他只是疑惑为何在这样重要的场合没瞧见‘蒙毅’:“那位便是当年出使赵国,以一人之力游说悼襄王,为秦谋了16座城池的甘上卿,甘罗?”少年英雄,还是小学教科书里‘别人家的孩子’,总是要更让人好奇的。
“现在是都尉了,”上卿若非君王器重,更多时候是一种有封地但无实权的奖赏,反倒是‘尉’更为实干,“与他一并说话的,是王翦王将军。”趁着这个机会,蒙毅将如今在殿中的人都介绍给了白舒。
一来是这本也不是什么需要被藏起来的事情,二来蒙毅清楚此刻的雁北君就是被他们家大王叼到巢穴里的猎物,要么被吞吃入肚,要么俯首称臣。死人自然不需吝啬言语,而同僚更需打好关系。
当然更重要的是,希望接下来这位将军知道——错都是秦王的!
于是一圈下来,要不是这些年白舒见过太多风浪,他一定会尖叫出声的——从十二岁官拜上卿出使他国的少年宰相甘罗,到几乎灭了大半个战国的王家父子,还有后来灭秦的中车令赵高,倒戈却也没落得好下场的李斯——大秦骨干团!
我两千年后的网友们,你们知道我今天站在了那里,瞧见了谁么?
说来你们肯定不信,我突破了书本平板的二次元,见到了三次元的真人!
“蒙将军今日不在啊。”白舒压抑着心里的尖叫声,随意扯了一个话题, “舒此生怕是没有机会在沙场上,再与他一决胜负了。”说到这里,白舒眼帘微垂,嘴角含着一抹轻笑,“秦国的骑兵,这些年长进了不少。”
同为武将,且同为驻守北方抵御外族的将军,白舒这几年在草原也听到了秦国蒙恬的名字。虽然不如他雁北君更为响亮,但也仅是因为他比蒙恬出现的更久,且赵国实行胡服骑射,本身就比秦国开化更早而已。
这话听起来十分的狂傲,可白舒也的确有实力和名望在这方面作出评论。
“不知我秦国骑兵比起你们赵国,又如何?”因为同属文臣的关系,李斯与蒙毅站的很近,他能听见两人的对话,自然也能听到之前他们与甘罗的对话——他们的王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
就是不知道今日倒霉的又是谁了:“早就听闻雁北君治军极严,”虽然对雁北君满心夸赞,但是自家的威风可不能堕,“就是不知道雁北君走后,这只军又会落在谁的手上,用在何处呢。”
前半句话是扎心,后半句可就是诛心了。
这只威震草原的边关军落在谁手上,已经与你无关了,甚至他们用在何处,你也无法掌控。如今你深陷秦国不能离开,若是你为秦臣,那么你便要亲眼看着你昔日手下死于秦人,甚至死于你手。如果你不为秦将,那么等待你的只有无尽的囚笼,而你也只能看着他们惨死,无能为力。
白舒抬眼,好似没有察觉话语中的暗芒,满脸恍然的看着李斯,脸上是温和的笑容,举止是标准又恭敬的拱手之力。
不过若是白舒的副将在此,定然会退避三舍,能溜多远就溜多远:“前翻茅上卿与本将军介绍在场诸位,本将军记性一贯不太好,人太多一时没能记全,若是冠错了称呼也望大人莫要错怪。只是听着如此刻薄的语气,是写出《谏逐客书》的李廷尉,不知——是也不是?”
说到‘不知’这两字时白舒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微光流转,自下俯视李斯的角度像极了挑逗:“毕竟除却李廷尉,舒也想不到什么人会不顾大国气节,对一名外臣如此刻薄了。不过也是,”话锋一转,“连自己的师兄弟都不曾放过的李廷尉,又怎么会对外臣手下留情呢。”
暗中讽刺了一把韩非的死亡,白舒的动作却是恭敬的如同真心仰慕。而提及韩非,李斯原本平静的表情瞬变,他看着白舒的神情越发危险:“贵使说话,可要小心一些。”
白舒微低的头,自下而上注视着李斯。因为俯视的角度,那双桃花眼似是春日的湖水,折着阳光波光粼粼:“是舒的不是,”白舒再次弯腰示敬,眼中却尽是轻佻的笑意,“只因舒自雁北就曾听闻韩非子大名,如今却猛然听闻韩夫子逝于咸阳——”
他这样说,语气却依旧是欢脱甚至还带着轻轻上扬之调的:“也望李斯大人看在舒是初犯,莫要劳费心神写上一篇《逐雁北君书》呈与秦君。毕竟舒可不希望千百年后,诸位学子的桌案上,出现新一篇‘背诵并默写全文’来。”
他说了个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梗,也只逗乐了他自己。
而于李斯听起来,虽然那‘背诵并默写全文’词意通透,但考虑到孔夫子等圣人之言他们这些文人墨客多烂熟于心,便讽刺多于玩笑:“雁北君如此好口才,怎么不见用于邯郸?若是将军于赵王面前也有如此口舌,又如何会沦落到今天这等地步。”
“今日何种地步?”白舒笑嘻嘻的似是不以为意,“今日舒站于秦王面前,见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大人物,好,好得很啊。不过易地而处,若是能有李廷尉这般人物为舒专门写一篇赋,流传千古——”
白舒大笑,骄傲又肆意:“——也不是不好。”
李斯的《谏逐客书》是什么情况下写出来的?那是秦国大肆驱逐六国门客时,他以一书逆转大局的临危之时,那是要被其余臣子吹捧并赞颂的。白舒这比喻究竟是将他自己比作了其中为祸的‘逐客之令’,还是为福‘谏言之书’,他们彼此心中都自有定量。
更何况,之前还谈及了出使秦国却客死他乡的韩非,借用韩非讽刺了李斯......
这可把李斯气的不轻,但他当年能在吕不韦上千门客中脱引而出,还通过吕不韦投靠了嬴政,在如今秦王帐下以‘吕不韦旧门客’的前例混的如鱼得水,自然不是没有计量的:“不劳雁北君了,斯以为雁北君大可自留书简省己身,定然也是千古名篇。”
“罪己诏?”白舒哦了一声,“舒自觉不如廷尉犯有大错,需反省己身。”
眼见着白舒与李斯之间的气氛越发凝重,站在旁边的‘茅焦’不得不出言缓和气氛:“李廷尉,”因为角度的问题他对着李斯轻微摇了摇头,“王上还未到呢。”这可是王上看好的人物,或许未来还是同僚呢。
李斯年长蒙毅近乎一旬,自然也比白舒更为年长:“罢了,”他甩袖,“老夫不与小辈计较,若你下次再如此狂妄,老夫便替你的爹娘好好教导一下你何为忠孝仁智礼仪信。” 转身向前,如赌气的孩子将手插在袖子里背对两人。
白舒才不吃这一套呢:“说起来,当年吕相辞官也是与李斯大人一般的年纪吧。”唯恐刺激不到李斯一样,用官职和年龄双重打击他,“看看在场这些正在壮年的将领们,不知李大人是否也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啊?”
“放肆!”再一再二不再三,白舒这莫名其妙的敌意与咄咄逼人让李斯忍无可忍,若是真的同僚也就罢了,看在王上的面子上他不是不能忍,但是这不过是个敌将,还是赵国的人质,哪里来的脸面如此张狂,甚至踩在了他的头上。
“李大人——”蒙毅不得不向前一步,将洋洋得意正在挑事的白舒挡在了身后,“李大人,这是王上的贵客。”
“贵客又如何,”李斯板着脸,不怒自威,“不过是区区败将而已,让开,蒙国尉!”
蒙毅刚要说话,却听见身后白舒缓缓的声音:“蒙国尉?”
前翻刚刚松下的那口气瞬间吊起,蒙毅背对着白舒的脸陡然僵住了。而李斯也意识到了自己无意中说漏了什么,原本饱胀的怒火如泄了气的皮球,瞬间瘪了下来。
“刚才李廷尉叫你,蒙国尉?”白舒是容易相信他人,却并不代表他傻。他与‘茅焦’才有几面之缘啊,李斯与这人又是多少年的同僚,若说是叫错了名字,他是不信的。况且他尚有‘山大王’和‘雁北君’两层身份,为何对方不能有呢:“应该不是舒——听错了吧?”
此刻蒙毅的心态是崩溃的,他甚至已经大逆不道的在埋怨那个故意躲着不来,在最开始导致了这一切的那个罪恶源头了:“将军容毅解释,”他转身与白舒行礼,“只是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将军大量,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将人拖出来,让制造麻烦的那个人解决这个麻烦。
此时若还是将谎言继续下去,那便是愚昧了。当年秦王隐姓埋名是为了安全,他顶替了蒙毅的名字,为给尚在自己地盘上的雁北君一个好印象,蒙毅也只能将错就错。待到将人诱骗到咸阳,被他顶替的茅焦因为要与‘蒙毅’同行,也不得不继续错下去。
一步错步步错,自家主上习惯了在外顶替他的名字行事,或许当年也没想到有今日这一天吧:“在下蒙毅,乃蒙家二子,秦国国尉。”
“若你是蒙毅,”白舒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份,“那么那个‘蒙毅’,又是谁。”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来最近再次沉迷大秦帝国之崛起里邢佳栋饰演的白起,他真的好帅啊啊啊啊啊,高马尾甩我一脸,就算是随后披头散发的狂人样也令人沉迷,更别说他动手的时候那武人的气息透过屏幕直糊我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另外虽然我知道这人是虚构的,也知道是编剧让她了背锅,但是wc那个赵女配不上我武安君白起!稷儿你个渣男QaQ还我一片赤诚武安君呜哇啊啊啊啊——我辣么好一个男神,你怎么可以让他自刎????????????????
艹
等等——白起于嬴稷?——白舒于嬴政?
笑容逐渐变~态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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