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根本无从知晓,这道幽影在此徘徊了多久。
无所谓白天黑夜, 林立在都城中心的宫殿始终被明亮的天光照耀。
平整的大理石台阶重叠延伸向王宫深处, 表面倒映出除孤寂无人外完美且静谧的美丽景色。
英姿飒爽的骑士们不再登上台阶, 死寂长存的空荡之中, 连昔日爽朗笑声的留存也不复存在。
数千年前,圣城卡美洛还无比繁荣。
备受尊重的圆桌骑士们驻守在这里, 人民从流离失所中得到拯救, 终于可以安居立业,备享和平。
能看到孩子们的笑脸,闻到沁人的花香,能获得这一切的原因毫无疑问,只有“那一个”。
“感谢吾王, 吾王亚瑟”
将不列颠从分裂的战火中拯救的亚瑟王啊,人们的呼声和传说的歌唱, 都将“他”的英明尽情传颂。
关于这个在不列颠历史之中留下赫赫威名的伟大君王,好似没有任何不好的词能用在“他”身上,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亚瑟王在朝堂上的公正严明, 在战场上的英勇无畏,对子民的慈爱, 对敌人的果决, 都经由了众人认可, 挑不出半点瑕疵。
在“他”的带领下, 将近十年的时间, 几乎崩溃支离破碎的国家重新凝聚, 并抵抗住外敌的侵袭。
这一功绩成为了诗人们最津津乐道的创作题材,圣城卡美洛的荣光作为亚瑟王统治时期的一大突出代表,也一并进入了诗文,被后人久久传唱。
“正如魔术师的预言所说,亚瑟王是被选定的赤龙之子,不列颠,注定会在他的统率下繁荣昌盛。”
也曾有人这么说道。
根据传说和历史资料记载,亚瑟王的童年时光并未在王宫中度过,而是作为国王的私生子,隐藏身份,在小贵族的家中长大。
给出最初预言的魔术师就是将“他”引导上国王之路的使者。
魔术师仿佛在未来的王还未诞生之时,就早早地预知到了王的一生。
王将背负命运。
王将取得胜利。
王会成为完美无缺的“王”。
最后,在“使命”全部完成不,在无论如何都会落下缺憾的“使命”迎来终焉之时
“亚瑟被王座下的骑士背叛,她的王后也同样背叛了她。”
“卡美洛出现短时间无法平息的反乱和骚动,或许是出于种种失望的原因,圆桌骑士相继离她而去。”
“在国家再度震荡的最终,亚瑟在卡姆兰之丘遭遇了叛逆骑士发起的叛乱,将叛逆骑士击败之后,她也因为重伤不治,在那里”
“她死了”
在攀登不知有多久无人踏足过的台阶时,走在最前的少年停下脚步,猛地偏首。
明明说出的是不需要用疑问语气的笃定答案,但却因为加入了不会被所谓情理压下的震惊,才会显示出如此。
这其实也算是毫无意义的问题。
如此漫长的时间已过,可以说,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都会死去,这是无需质疑的必然结果。
没有人类能够逃脱世界的这一规则。
只除却唯一的那一个特例。
而此时,就在这里的那个“特例”还在为此感到说不出的惊愕。
梅林还没有将“故事”完整地说完,银发少年便已然觉得心绪浮躁。
这种异样,却并不仅仅来源于终于在此揭露的结局本身。
“”
魔术师一时难以说明。
王的陨落代表一个国家和一个王朝的覆灭,即使能轻描淡写地讲述出来,但问题只在于,“结局”并没有原本可说的那么简单。
他们的前方,宫殿的内部,某种“气息”,正以不容忽视强烈存在感巍然而立。
那就是事态超脱原定轨迹,已向难以把握的方向偏转的最佳证明。
“如果你说的那个人,她被自己的骑士背叛,死在了叫什么卡姆兰的地方,那么为什么”
魔术师的沉默不能让已然烦躁起来的少年满意,所以,他迅速地自信接入了重点。
还没有走进仿佛只剩半许距离的宫殿,埃利克的视线就宛若越过了城墙的阻隔,与位于内部中心的那个“存在”相视。
他明明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地看见她,可胸口深处散发而出的堵闷实实在在,根本无法纾解。
“宫殿里,还活着的那个人是谁”
似有一股无名之火煌煌燃烧,只过去一瞬,就烧灼到了眼中,几欲喷薄。
起初或许还不能用语言来描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还会想,这件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为什么要在还什么关键都不知晓的前提下,就这般为无关之人愤怒。
不,她绝不是无关之人。
从深渊传来的声音如此强调。
想象一下
很久以前,有一个极年轻的少女。
相似的形容相同的描述说了太多,已经不需要再赘述,把她比作朝气蓬勃的初升太阳最好。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使命,并不吝于为这个使命完全地奉献自己。
热爱和平,热爱正义,热爱一切美好,自身也是美好的象征就是这样一个值得所有人关心疼爱的少女。
认识她不算久,只是阴差阳错跟着她和她的同伴一起旅行的某个男人十分喜欢她。
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是一个孤寂了不知多少年的男人,恰好和阳光明媚的少女形成两个极端。
注视着她,虽然完全不会回想起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也曾这般灿烂过,但心情必然会受到影响,再是糟糕,也会跟着变好起来。
所以,在得知少女生来就是为“成为王”而存在之后。
“不管别人怎么说,又是怎么要求你的。”
男人对少女说“阿尔托莉雅,我只希望这个选择是完全出于你自己的想法,没有人操控你的意志。”
他大概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知道这个“预言”后,第一时间提出异议的人。
所谓的国家没有这么一个身体单薄唯独意志坚韧的少女来拯救,到底会不会脆弱到直接灭亡,这个他不考虑。
他只在意少女的选择是否出于自己。
就算“是”,也有做出这一筹备的魔术师在她身边耳濡目染,潜意识里影响的可能性。
将他人的心愿即使这里的“他人”包含了全国上下的千万人作为自己的心愿,并为此燃烧自己。
这样的人生或许可敬,但在男人看来,却是相当不愿意让少女去选择的。
“你的事情,我会去和梅林谈谈。”
“那个,埃大哥,你不要怪梅林老师虽然你问我的这个问题,我现在解释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但是”
后面应当有一个听似平淡,却足以震撼人心的回答。
可是,男人忘记了。
他只觉得那一定是相当有说服力的一个答案,否则绝不可能说服“他”。
那个答案还应当盛满美好,让“他”愿意去接受。
只要有不出意外,“他”会一直留在这里。
以前的诸多在意之事都没能看到结局,至少在这里,“他”十分希望能看到最后。
结果,似乎没能看到。
又加上,错过的结局竟是无法想象的悲哀。
“这么说吧我们将要见到的王,是另一条世界线上的阿尔托莉雅潘德拉。”
梅林的解释也终于到来。
“原本的亚瑟王派遣忠诚的骑士将圣剑送还湖中,当圣剑彻底离她而去时,她就会迎来最后的安息。”
“但,那位忠诚且正直的骑士不舍王离去,并未将圣剑归还。”
嗓音飘远,跟随着陡然激烈起来的步伐一同向前。
“王因此无法死去,也得不到解脱。故此,在痛苦之中,她拿起了此前放弃的圣枪。”
说到这里。
当这个话音响起时。
大步走在最前的少年已经轰然推开了紧闭殿门。
纯白失色的光线打在他被阴影覆盖大半的脸上,让面容显得失真。
还是唯有那双眼。
他的金瞳中,看不清有多少与重要之人真正想见的喜悦激动。
亦或是,本应出现的这些情绪,都不存在于此。
当
当当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清脆撞鸣,似在听者心中激昂传荡。
这钟声无比神圣。
从落地窗倾泻进来的光芒被染成五彩的颜色,作为背景,铺设在静立于王座前的那人的身后。
金发盘起,戎甲银白,莹莹孑立的身姿如此尊贵庄严。
每一个见到此情此景此人的外来者,都应在刹那间浮起同一个心绪
那必然不会是人类。
而是,滞留于人间的“女神”。
难以直视淡漠到仅剩虚无的碧眸。
难以从似曾相识却又不似的女神的面庞上,找到与“过去”贴近的影子。
是的,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的金发绿眸的女性,正是一位
“女神吗”
在一片沉寂中,金轻声道。
圣枪蕴藏的强大神性侵蚀了无从归去的王的人性。
在手持圣枪不断在人间徘徊的这几千年中,王逐渐失去了作为人的温度,等同于原有的人格被真正的“神”替换。
不了解情况,所以还不能确定,如今站立于此的金发“女神”究竟被神化到了什么程度。
她还留有多少属于人类的感情是否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女神”
不管不管答案如何。
这都是,一件极其让人痛心的事。
尤其是对某个人而言。
对某个曾经无比希望她能够幸福,但却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心,径自抛下她离去的某个男人而言。
“你,是何人。”
高高在上的“女神”便这般平淡发问。
她似乎已经忘记他了。
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他变了样子才认不出来,隐约觉得有点熟悉。
“埃埃利克,你”
“哦,我明白了。”
梅林愣住。
他眼中所见的银发少年微微偏首,仿若对周围事物置若罔闻,只是自语
“这就是神么,知道了,果然”
“是让人厌恶到无法忍受的模样啊。”
“那把枪。”
有点恢复过来的迹象,但又不是。
这么自语着的少年将头摆正,看起来并无异样。
所以,只要看他的眼睛就足够了。
积压到此刻的烦躁,愤怒,不甘,乃至于无法忽略的那一丝愧疚
全都在这一刻汇聚一起。
“埃利克”
“不要吵。”
埃利克还是很平静地说着。
“也不要跟我说什么来不及没救了,不关我的事,我也不认识这个好像对我说过什么的女孩儿。”
“只是看那把枪很不顺眼而已。”
“所以,我要把它抢过来,毁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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