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注意到林杳的异常, 连那个撞鬼的少年都只是捂着嘴,一边倒吸冷气一边道歉。
林复城的眉宇深深地皱着,压根不想再听到那个聒噪少年说话, 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身边两个安静到没存在感的保镖,立刻抓着胳膊、捂着嘴, 把这个话多的少年抬了出去。
苏灵燃看着他们的视线收回, 是鬼魂的话, 应该不用在乎走门了吧。
他想了想, 径直穿过icu的玻璃走近加护病房, 凝视着浑身插满管子, 安静沉睡的少年。
这是二十岁的林染。
就像照镜子一样的感觉,真是奇妙。
外面争执吵闹的声音并没有因为那个误入的少年离开而停止。
“你们是不是在想,出事得要是讨厌的林杳就好了。”
“这种时候你还说这种话”
“我说错了吗从小到大难道不都是这样的, 就连同样的生日, 你们也只记得林染。”
“林杳你没有心吗就因为没有当着你的面讨论给你的生日礼物你就生气发作,就因为你要自杀他才去找你的, 你哥哥为了救你出意外,你在这说什么偏爱不偏爱”
“大姐, 你真可怜。”
“”
“我不像你那么懦弱,明明爸爸重男轻女这么明显,你却连一句愤怒的争辩也不敢说。连生气都觉得不应该吗”
“你, 那你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粉饰太平, 事情就不会发生吗”
苏灵燃听了一下, 林复城似乎已经离开了, 不知道是家里的生意走不开还是去和主治医师沟通。
外面守着林家的大姐和林杳。
听上去和游戏说得果然差别很大,林复城冥顽不灵,老牌封建,非常重男轻女,林家除了林染都是女儿。
苏灵燃的任务人林杳,是林家最小的一个孩子。
因为自小觉得父母偏爱哥哥,不重视自己,林杳的性格非常偏激极端,于是,迁怒厌恶被父母偏爱的哥哥林染。
在林染上面还有两个姐姐。
大姐性情软弱认命,早早得顺从家里的安排,和门当户对的方家联姻结婚了。生活过得还算顺遂,但是夫妻字面意义的相敬如宾,各自都有自己的情人,只不过没有闹到面上来大家难看而已。
二姐叛逆,年少就离家出走跟初恋私奔。在国外早年过得虽然艰辛但也幸福,后来出了意外,丈夫不幸去世,她不得不带着自己的儿子,回到腐朽悲哀的林家。
林染排行老三,比他的大外甥还小一岁。
苏灵燃的任务人林杳,比林染小一岁,生日却巧合得是同一天,从小活在天之骄子的哥哥众星捧月的阴影下,自然悲愤不平。
但是,说到妹妹,苏灵燃毕竟近距离接触过了,林杳的生理性别明明是男。
是游戏弄错了,还是说,林杳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是仅从目前看去,林杳的装扮最多勉强可以说中性,或者直白说,审美有点非主流花美男,没有看出来多少阴柔女气。
“任务人真的是这个林杳吗”
嘀。没错。
“妹妹”
游戏迟疑了一下,只发出一声嘀就装死了。
苏灵燃也不在意,林杳是男是女无所谓,没有弄错任务人就好。
他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林染“回去二十年后吧。”
就像一道毛玻璃从眼前关上再打开,视线变得清亮,二十年后的病房焕然一新,窗明几净。
要不是知道二十年后林染也还躺在病床上当植物人,苏灵燃几乎以为这是一间豪华的公寓房。
床上躺着的人比起二十年前稍显纤细脆弱,轮廓长大了些许,但更像是被留在了过去。
看来林家二十年来生意做得不错,林染被照顾得很好,肌肉没有萎缩,就像只是睡着了。
在高科技时代,做到这些并不难,但每一秒都需要背后价值不菲的钞票来维持。
苏灵燃的手指触到病床上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的脸,少年的皮肤比他这个鬼魂得都更接近半透明,毫无触感。
这样看上去,两个人的样子就有些不像了。
苏灵燃收回手“去看看林杳吧。”
在苏灵燃离开后,高级病房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特意换了医护服的青年。
青年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相貌俊美,只是过分冷静有些淡漠,令人难以接近。
他熟门熟路走到林染的病床前,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身后负责看护病房的护士例行汇报道“院长放心,林先生的情况一直很稳定”
青年没有说什么,只是冷静地说了声谢谢,示意他可以去休息了。
这所疗养院是青年家的私人产业,他接管了林染成为了新的主治医师,当然对林染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今天天气很好,想出去走走吗今天来得稍微晚了些,因为有一个远房亲戚突然打电话说自己遇见鬼了。”
安静的病房里,青年一面将那个人温柔仔细地抱到轮椅上,一面随意说着话。
“我在想,要是真的就好了,如果,真的有鬼存在。”
身为鬼魂,只需要穿越一道墙壁就可以任意转换空间,从高级疗养院到林家主宅。
苏灵燃一出现,就先听到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
剑拔弩张对峙的两个人都不陌生,一个是年过六十依旧冷峻健壮的林复城,大约是染了黑发,他的脸上连明显的皱纹都看不到。
林复城面前即便微微低着头,僵硬的身体都像根刺一样倔强矗立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林杳。
当初十九岁喜欢说别脏了我的轮回路的非主流林杳,现在也三十九岁了,但同样年轻得过分。
穿着黑色的西装裤,稍显时尚的西装上衣,不管怎么看都过于华丽,如果这都勉强可以归类为是时尚审美,那一头长过肩的慵懒卷发,唇上冷冷的艳红,毫无疑问属于一位成熟冷艳的女性所有,只是这位美艳的御姐有喉结。
如果苏灵燃第一次遇见的是现在的林杳,绝对不会怀疑他不是妹妹。
林杳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微微偏着头看着林复城,一点不屑一点倔强一点冷笑还有更多的愤愤不平。
他的脸一侧微红,明显是被打过一耳光。
“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林复城的手指指着外面,不易察觉得微抖,显然是气得狠了。
林杳面无表情低下头,吸一口气又抬起,漠然地看着他“二十年了你都不腻吗只要我做错事,就骂为什么死得是哥哥不是我。不管做得多好,都会被嫌弃,如果是哥哥,只会做得更好。一成不变,就像林家老房子的摆设一样,你不烦我都替你烦。”
林复城气得脸都微微抖动,双目像是冷箭射来“你是在质疑我做错了事不想着反省自己,每次都把林染搬出来。你哥哥还在医院,你一口一个死,是在咒谁”
老头子直接转身熟门熟路去拿戒尺。
林杳也只是扬起一侧唇角歪着头看他,不躲不闪不避,就这么看着他抽打自己。
这幅挑衅得样子,毫无意外被打得更狠。
直到门外的老妻进来阻拦。
“复哥,你这是做什么快住手。医生不是说了吗不能老是生气。”
林老夫人看都没有看林杳一眼,下一句话就是“林杳你这么气你爸爸,你这是什么居心快出去。”
没有关心一句被打的林杳,林老夫人只是关注着丈夫有没有被气发病。
林杳面无表情低下头,之前那种带着狠劲利刺的挑衅徒然消失无踪,他双肩微塌,像是颓废懒散的少年一样,悄无声息走出门去。
华丽的女式西装袖子遮掩不住他小臂上被抽打的红肿痕迹,稍微一碰林杳眉间也一皱,显然是知道疼的。
但他并没有处理伤痕的意思,反而拉开往阳台的玻璃门,迎着不远处海湾的风,皱着眉点燃了一支烟,开始吞云吐雾。
这个时候,除了身上的穿着和装扮,并没有多少女气。
紧紧皱着的浓密长眉下,幽深锐利的眼里没有多少孤寂,但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能知道。
三支烟都抽完了,才有人走进阳台。
林老夫人身材矮小,即便是在家里也端庄严谨,她的脸板着,没有多少温馨柔软看着小儿子。
“抽这么多烟,不想要自己的身体了进来说话。”
林杳直接用手指娴熟地按灭了烟,关上阳台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母子两坐在沙发上,一个不看另一个,彼此都像是一尊冷冰冰的毫无生气的蜡像。
林老夫人把药推过去一些,目空看着前方,毫无温度地说“自己擦。反正我说得话不顶用,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从你小时候就管不了你,现在也没想自己能怎么样。只有一点,小染的生辰快到了,你们去别处争吵,别在家里,别吓到我的小染。”
林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面无表情低下头,眼眶像是一瞬间有些热,更多却是冷的。
习惯性嘲讽一笑“他躺在那里二十年你都记得,但就不记得,这天也是我的生日。”
林老夫人直勾勾地看向他“你怎么好意思提,就因为你的十九岁生日,就因为你发神经,小染出事了。你到底是怎么还能念着自己的生日的热热闹闹地给你过,你真的能心安”
林杳手中的打火机不断打开关上又打开“说得也是,已经有林染了,世界上本来就不该再多一个林杳的。我的一生就这样了。是妈妈的错啊,不该生下我的,或者不该生下林染。”
老夫人皱着眉,别开眼睛,里面已经有泪水出来了。
她冷淡地说着“都是讨债鬼。我前生是做了什么孽,生得你们这群讨债鬼。”
一面掩饰地擦掉眼泪,一丝痕迹也不露地走出客厅。
林杳坐在那里没有动,药也没有碰,只是看着客厅的摆饰。
苏灵燃也顺着他的目光看着,房间到处摆放着的照片里,都有林染的身影。
仿佛整个林家都和他一样,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年前。
林杳起身,走到酒柜里拿了一瓶酒,倒水一样倒了大半杯。
他将酒杯对着照片里的林染,随意地碰了碰,似笑非笑“生日快乐,林染。祝我不幸。”
然后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喝完深呼吸几下,关上房门,走出了林家。
照片里的林染站在冬日的大街上,似乎是被人叫人了以后才回头看来的。
他没有笑,即便如此也莫名叫人觉得温和。
那双清澈剔透的眼睛像是冬日的浮光,透过镜头平静专注地看着前方的人,像是望见了春天,让人觉得他眼里的自己分外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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