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林杳看着苏灵燃, 看着这个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却陌生至极的恶魔,苍白着和林染三分相似的脸,瞳孔惊悚又发亮。
比起被自己失手害成植物人的哥哥的鬼魂来找他, 当然是恶魔听到了他灵魂的黑暗被吸引而来更能接受。
“就算是让你的哥哥永远消失也可以。”
苏灵燃似有若无的随意微笑,听到林杳耳里, 顿时从悚然和迷茫中醒悟, 他睁大眼睛, 下意识否认“不是我的愿望, 我的愿望不是这个我的愿望”
比起林杳的急切震惊和急于辩白却茫然不知, 苏灵燃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剔透的眼眸含着一点笑意, 却像是沁凉的,不知道下一瞬是要垂眸温和的笑,还是视线傲慢抬起, 随手抛弃。
在林杳的视线里, 那个长着哥哥面容的恶魔眼神矜贵温和,像是看穿一切一样看着他。
“没关系, 你的愿望,我知道。”
恶魔朝他走近, 对他伸出手,温和的姿态,却叫人不容拒绝。
林杳乖乖搭着他的手站起来, 随着恶魔的指引往前走。
半透明的手指在桌子上翻起被按在桌面的相册, 手指随意拂过。
相册上是十几岁的林杳和林染、林复城的合影。
林杳瞳孔骤缩, 却一动不能。
恶魔的手指点点相册上威严冷峻的男人, 带着一点笑意的声音诱导一样,却随意得仿佛世间一切折磨众生的求不得都唾手可得。
“你的愿望,是你的父亲。虽然他一直冷酷无情,你怨恨他的面目可憎,但也执著想得到父亲的认可。”
“但是,让优秀被偏爱的哥哥消失可不是什么正确的实现愿望的方式,”恶魔看向他,唇边带着一点微笑,“你也发现了吧,即便没有林染,你的父亲也不爱他仅剩下的儿子。”
林杳咬紧牙关,灵魂持久以来所受的痛苦,足够叫人忘记面对鬼神时的恐惧。
恶魔就像修道院里的牧师一样,怜悯无私“但是,没关系,因为我会让你得偿所愿。”
他走到林杳面前,用纸巾缓缓擦拭少年脸上因为叛逆、徒劳反抗、自暴自弃涂抹的口红。
林杳眼里的戒备抗拒和恐惧全都消失了,只有脆弱痛苦和茫然无助。
“什么办法”
恶魔低头,剔透的眼眸温和地注视着他“他在想什么,他喜欢什么,为什么是林染被偏爱不是别人,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是怎么看待你的,身为父亲为什么不爱自己的孩子,你的父亲不为人知的一面,想知道吗”
“想知道我想知道”
恶魔扬了扬唇角,将纸巾递给他,让他自己来。
神秘从容的声音随口说着催眠一样令人无法抗拒的话。
“小孩子的时候,通过哭闹、闯祸吸引大人的注意,可以获得暂时的目光。但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时候就不可以了。父亲的爱和母亲的爱是不同的,争夺父亲的爱就像争夺一块阵地,要将对方当成对手。”
林杳顺从又迷惑地看着他“当成对手,然后呢”
“首先,足够了解你的对手。”
苏灵燃看向镜子。
林杳也跟着他看去。
黑暗房间的镜子里,模糊照出林杳一个人的影像。
“你跟林染某些角度很像。”
林杳看着镜子,镜子里的人眉眼尖锐、阴沉,不知不觉舒缓了眉目的线条,变得平静温和。
阴暗的眼眸也渐渐清澈轻盈起来。
变得陌生不像他,更像那个蛊惑操纵他的恶魔,更像林染。
林杳下意识想挣扎,挣脱出这诡异的情境。
“你难道不想知道,和林染私下在一起时候的父亲是什么样子的”
林杳僵住。
“不想知道,爸爸像对待林染那样对待你,是什么感受被爸爸偏爱,是什么滋味”
僵住的肢体缓缓放松,卸去了一切防备。
镜子里的人剔透的眼眸微弯,缓缓轻笑了一下。
衣柜打开,修长的手指从容拂过,挑出甚少被主人穿着的一套衣服。
不久之后,房门无声打开,又再次关上。
林复城书房的灯几乎昼夜亮着。
他的外表冷硬,仿佛精力无限,但这段时间接连不休的工作到底也让他和普通人一样,会忍不住合眼打盹一会儿。
妻子这段时间伤心过度,在他的强制命令下早早回房休息。
不然,以前这个时候她会推开门进来,在他和林染商讨工作的间隙,给他们递上温热的宵夜。
安静冷寂的书房,光线昏沉,书房的门无声无息被推开。
银质的金属泛着冷色调的光,缓缓朝林复城而来。
“谁”
林复城睁开眼睛,他的困意比他想象的更重,就像此刻的头脑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清明。
温热的红豆汤摆在桌上,暖黄色的灯光下,身姿优雅修长的青年侧脸的线条清隽温和,如同一丛明媚的青竹,闻言抬眼看向他,清澈眉眼从容清淡、安宁不动。
“爸爸又工作这么晚,对心脏不好。红豆补心,喝一碗休息一下再继续。”
林复城习惯地接过来,就像从前无数的夜半时候一样。
红豆熬得烂熟,浓稠和温度正好,是从前喝惯的味道。
林复城眉间习惯性皱起“你妈还没睡吗”
妻子是大家小姐,厨艺生疏,却热衷给他煮宵夜,只是每次因为各种原因煮不好。
林复城对食物并不挑剔,每次都沉默吃完道谢,之后一天多多少少胃会不太舒服,但他从来不说。
有一次林染发现了,却没有声张什么,只是后来都会陪着他母亲一起煮宵夜,母子俩一起煮出来的红豆汤就会很美味。
“已经去睡了。”青年看着他,“爸爸喝完也睡吧。工作总是做不完的,明天早起也一样。”
林复城仍旧皱着眉,手中的红豆汤喝得很慢。
“是有什么难事吗”青年站在书桌不远处看着他。
林复城隔着灯光看去。
跟青年温和从容的脾性不同的是,青年并不是个爱笑的人,无论什么时候看去,清澈剔透的眉眼里都没有属于年轻人的鲜活的笑意。
像是竹林溪畔的水,从来不见阳光,却比阳光让人温暖安心,让人觉得安宁被救赎。
林复城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连呼吸也像是封闭的。
像个黑夜里孤独冷硬的岩石。
他绷得很紧,整个人像是要崩断的弦“你是谁”
青年站在那里,一转身就会拉开门走出去的距离,闻言,就像是哄着像孩子一样的父亲,温和又纵容“林染。”
林复城一动不动,沉重的呼吸像是背着一座山,既想就这样倒下,又想继续褴褛前行。
但他终于还是颤抖起来,手指按下了灯盏的开光。
下一瞬整个书房灯火通明。
灯光照彻如白昼,光下的青年并没有消失不见,就像桌上的红豆汤没有消失一样。
林复城站着弓着身,手指撑在红木书桌上,用力到青筋发白。
瞪大的眼睛盯着从容温和的青年,像思念又像是痛恨,无力又无情“我还不至于连自己的儿子都分不清。林杳你发得什么疯”
通红的眼眶和发软颤抖的嗓子一样,仅仅只在刹那暴露主人的虚弱,错觉一样,很快便刀枪不入无坚不摧。
只有书房中的青年始终平静,眼眸温和从容,只是浮上一点黯然。
“爸爸是想林杳了吗林杳车祸去世,我和爸爸一样难过,爸爸要保重身体,林杳知道了也会安心。”
林复城的眼眸睁大,震惊地看着书房里这个儿子,这个衣着神态迥然,仿佛植物人的林染附身一样的林杳。
因为林复城的喝问,房子里的其他人也被惊醒,陆续过来,正好听到林杳的说话。
瞬间都震惊在那里。
“林杳你在干什么”
林杳却温和侧首,看向脸色难看牙关紧咬的林妙,眼眸顿时柔软“二姐回来了,我吵醒你了吗”
愠怒中的林妙呆在那里,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青年,青年看着她的时候眼中的暖意,比起弟弟看着姐姐,更像哥哥看着宠溺疼惜的妹妹。
属于林杳的脸上,却是只有林染会有的眼神。
所有人鸦雀无声,呆愣在那里,看着林杳,又看着脸色僵冷的林复城。
“这是,怎么回事”
一声无法形容的哭腔,林母不管不顾冲过来抱住林杳,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发出压抑的无法形容悲喜的哭声,死死抱住这个儿子。
像是如此就可以跨越时空,阻止那个早就发生过的死亡降临。
林杳自然地拥抱她,像安抚一个小女孩一样,像是知道她复杂无法言语的心情。
“妈妈,我也是,我也跟你一样很想阿杳。明天我们去看看他吧,他最是喜欢撒娇,我们这么久不去看他,他要生气的。”
林母喉咙压抑的悲戚消失,只是空洞地睁着眼睛流泪。
林媃捂着嘴,眼泪溢出,温柔地说“阿杳,你别这样,小染已经出事了,你不能也”
林杳平静地看着她“姐姐,是我没有保护好阿杳。”
“够了”林复城一拍桌子,却也别开头去不看这个除了面容几乎和林染一模一样的林杳,“去打电话给医院打电话”
“爸爸”林媃不赞同地叫着。
“叫医生看看,他又发什么疯”暴怒的话说得虚弱无力。
林杳疑惑地看着扭头不看自己的父亲,看着咬着下唇,神情复杂的二姐林妙,看着周围的其他人。
而后,他眼里的疑惑变成温和包容“那就麻烦医生过来一趟吧,也顺便为爸爸检查一下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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