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秦池一直知道爷爷有个很好的朋友,俩人从小一起长大,也知道那人的外孙要转来一中上学,并且借住在爷爷家,但因为他对这事儿不关心,所以没问过转过来的是男是女,多大年龄。
所以,秦池压根没想到那人会是奚澈。
奚澈也知道秦爷爷有个孙子,跟他差不多年纪,但也没想到在垃圾桶旁打个架,就能那么巧遇到了正主。
“我特意把你俩调到一个班里去,你们应该认识了吧?”秦爷爷坐在副驾驶上说道,“我看你俩刚才还是一起出来的。”
“嗯,特别熟了。”秦池靠在后座上,手搭在靠背上,偏头看着奚澈,嘴角忍不住笑。
奚澈看他一眼,秦池做了个口型:“缘分啊,朋友。”
对秦池而言,家里要住进来的这个人是谁跟他没什么关系,说到底他也是借住在爷爷家里的人,这个家的主人是爷爷,所以依照他的观点,家里无论住了谁,只要爷爷同意就可以了。
但是知道住进来的这个人是奚澈后,他还是很开心的,毕竟他看奚澈比较顺眼。
秦池的想法很简单,不过就是家里多了一个朋友而已。
但对于奚澈而言,这是他十七年的人生中最大也是最沉重最无法接受的变故。
这个秋初,他没有了外公,没有了家,自此以后,这世上他孑然一身,尤其是现在,知道他要借住的地方竟然是秦池的家,更让他有种情何以堪的感觉。
秦池觉得车内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微微皱了下眉,看了一眼前面的秦老爷子,不过一周没见,爷爷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爷爷,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秦池有些担心,“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儿,可能有点儿小感冒。”
“老爷子这是在船上吹了风,病了好几天了。”司机在一旁接话。
“船上?爷爷,您去哪儿了?”秦池皱眉,爷爷这两年退了,平日让他出去转转旅旅游,他哪都不去,怎么就突然坐船去了?
奚澈闻言偏头看向老爷子,老爷子去岛上了?
老爷子摆摆手:“没去哪儿,你怎么这么多话?阿姨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糖醋鱼,拔丝地瓜,你省点力气回去吃饭吧。”
秦池其实是一个挺敏感的人,听到爷爷的话,也察觉到了奚澈的小情绪,便不再多问,开始打岔:“那做奚澈爱吃的了吗?”
“爷爷也没怎么跟小澈一起吃过饭,小澈,你喜欢吃什么,爷爷打电话让阿姨做?”老爷子转身看向奚澈。
“我不挑食,吃什么都行。”奚澈道。
听到这话,秦池偏头看着他笑,肩膀一抖一抖的:“诶,仙儿,你不挑食?”
秦池抬手捏了奚澈脸一把:“你多大脸啊,说你不挑食?”
据他观察,这货挑的可多了,比如不吃豆腐,不吃豆芽,不吃葱姜蒜,不吃茼蒿……
这还有脸大言不惭说自己不挑食?
奚澈拍开他的手,瞪着他,他这叫尊重懂不懂?
秦池笑着拿起手机给家里拨了个电话:“阿姨,麻烦您再加一个辣椒炒肉,一个辣子鸡丁。”
挂了电话,秦池拍拍奚澈的肩膀:“毕竟小澈喜欢吃辣。”
奚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还在车上,当着他爷爷的面,澈哥先忍忍这个傻逼吧。
从一中到家这段路差不多半个多小时,赶上中午下班小高峰,堵了一会儿,回到家时,阿姨的饭正好做好。
奚澈从小到大跟外公去过很多地方,但是除了酒店,从来没有在外人家里住过,即便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他回头看,外公也会在他身边,对他笑,给他鼓励,给他安全感。
这样自己一个人,让奚澈觉得心里发慌,脚底踩不到土的不踏实。
他怕外公的身份成了秦爷爷不得不接纳他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从小见惯了太多不同的眼光,让奚澈在这方面特别敏感。
老爷子努力对他释放友好,对奚澈来说却是一种压力,一种特别大的压力。
他不知道他的到来有没有打扰到别人的生活,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对别人的生活造成影响,他不希望别人的生活因为他而改变,那样他会内疚,也会彷徨。
这也是奚澈一直想要租房子搬出去住的原因,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说。
老爷子又夹了一个鸡腿到奚澈碗里:“多吃点儿,别拘束,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老爷子其实有很多安慰的话想对奚澈说,但是思前想后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孩子,一下子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心理上肯定很难受,但是奚澈一直表现的很镇定,即便外公去世还不到一个月,面上却从来没有显现过悲伤。
那么这孩子可能一直把这种情绪压抑在心里,还没有彻底发泄出来,老爷子就怕自己说错话不小心勾起奚澈的伤心难过,所以只能小心翼翼。
“谢谢爷爷。”奚澈碗里的饭菜已经冒了尖,他其实根本吃不下,但还是埋着头尽力去吃。
一则,在别人家剩饭是不好的行为,二则,他不想辜负老爷子的好意。
他看得出来,因为外公的事情,老爷子很伤心,他比上个星期他见他时憔悴了不少。
饭桌上有些沉闷,秦池向来很会调节气氛,但是爷爷的表现,以及奚澈努力压抑却还是散发出来的……
如果秦池没感觉错,奚澈有些无所适从。
他认识的奚澈是张扬的,甚至是跋扈的,动不动就能打一架的少年,这种情绪实在不像是他会有的。
秦池觉得事情跟他想的可能有些出入,所以也不敢随便说什么。
秦池筷子伸过去,夹走了奚澈碗里的鸡腿。
老爷子瞪他:“这还有,你抢小澈的干嘛?”
“他碗里的比较好吃。”秦池说着,又从他碗里夹走了一筷子菜,“饭啊,就得抢着吃才好吃。”
老爷子这才有所察觉,奚澈其实早就吃不下了,只不过因为不好意思剩饭所以一直在努力吃。
老爷子叹了口气,有些懊恼,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可能给孩子造成压力了。
奚澈看了一眼秦池,秦池没看他,只低头吃着饭。
这一瞬间,奚澈突然有了一种踏实感。
就像是那天晚上,他上前站在马哥面前,想要独自承担一切责任时,有人扯了他一把。
吃罢午饭,秦池跟着老爷子进了书房,奚澈也回了卧室。
卧室内跟他上个星期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午后的微风透过半开的窗子吹进来,带着一股阳光的味道,被褥看起来蓬松绵软,窗明几净,应该是每天都有人打扫收拾。
奚澈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心情,无法排解,无法平复,还有些委屈,他的人生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三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五岁的时候妈妈去世,现在外公又走了。
怎么走着走着就成一个人了呢?
可能上辈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吧,所以这辈子才过的这么凄惨。
奚澈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拿出一张数学卷子,戴上耳机,闷头写了起来。
情绪不好,写一张卷子。
情绪要是还不好,就再写一张卷子。
没有什么是几张卷子解决不了的。
秦池从老爷子的书房里出来,觉得很压抑,像是有什么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秦池回到卧室,从抽屉里掏出一盒烟,点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又吐出来,心里那股压抑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深了。
手机上来了微信,是秦昂的。
——哥,你下午来看我球赛吗?
秦池想了想,给他回复。
——你今天争取进决赛,我明天去看你决赛。
——行,我也是这么想的,总不能让你休息这么一天,都耗在我球赛上吧。
——那你今天好好打,别丢人。
——你放心,小爷我可不是盖的,你就等着看好吧。
秦池关了微信,将手机扔在床上,推开窗子往旁边看了一眼,奚澈的房间就在他隔壁,这货不会躲在卧室里哭吧?
秦池想到俩人在操场上打的那一架,原来当时是真哭了。
秦池想了想,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然后拿起钱包手机出了门。
秦池回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他拎着一个大袋子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走到奚澈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没动静。
秦池又敲了敲门,还是没动静。
操,秦池急了,这货不会想不开,自杀了吧?
秦池忙去拧门把手,门没锁,很容易推开了。
秦池一步跨进去,看到安坐于桌前的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你大爷,吓死你池哥了。
秦池定了定神,这么大动静,那货坐在那不动如山。
秦池慢慢走过去,就见奚澈正全神贯注的在写数学卷子。
秦池:“……”日你丫。
奚澈又做完一张卷子,抬起头,打算活动一下脖子,就看到窗台前倚靠着一个人,正抱胸看着他。
“操……”奚澈整个人都蹦来起来,头皮都吓麻了。
秦池淡淡看着他,天上下凡的神仙真他妈不一样,喜欢钻垃圾桶,还是路痴,现在又多了一项技能,入定。
奚澈捂着怦怦跳的胸口,惊魂未定地吼道:“秦池,你他妈有病吧?”
秦池直起身走到他身边,拎起他挂在脖子上的白色耳机,放到耳朵上听了听,我去,里面放着的摇滚,能把人耳朵震聋了。
行,你池哥彻底服了,这还是个听摇滚的仙儿。
奚澈被吓了个够呛,好半天才道:“你进门之前能先敲门吗?”
“我敲门您能听得见吗?”秦池嘲讽,“我就是在您屋里撸一发,您大爷也未必能听到吧?”
奚澈想了想,在椅子上坐下,大咧咧靠在椅背上,伸手指了指房间的空地:“来来,池哥,你给我表演一个我看看。”
秦池“操”了一声,对他比了个大拇指,乐:“牛逼,你牛逼,你池哥今天没兴致,改天再约。”
“滚你妈的,不要个臭脸。”奚澈也乐了。
秦池把忘在门口的大袋子拎进来:“不是我说,你竟然在学习,别告诉我,你是文曲星下凡,还是个学霸。”
“学霸不敢说。”奚澈悠悠然,“但成绩甩你十条街不在话下。”
“呦,牛皮吹得很响啊。”
“你澈哥从来不吹牛。”奚澈对他竖了个小指,看着他拎着的大袋子,“你这是什么?”
秦池神秘一笑,然后把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了床上:“来,你看看,池哥给你把超市里所有的小饼干都搬回来了。”
“你不是说之前的饼干不好吃吗?今天咱一个一个试,直到试出最好吃的。”
奚澈看着堆满了一床的饼干,目瞪口呆,半天才骂了一句:“秦池,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奚澈疯狂摇着秦池的肩膀,吼:“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有病?有病去医院治好吗?”
简直是丧心病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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