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小说:酸梅 作者:黄三_
    chater30

    回家后, 一切收拾妥当,夏藤才把手机拿出来看,她没猜错, 果然是一番信息轰炸。

    丁遥拉了个微信讨论组, 想必是许潮生强行要求的,因为只有她同时拥有他的号和夏藤的新号,再点开, 里面全是许潮生愤怒的嘶吼,无一例外,都是骂祁正的。

    许潮生刺激受得不浅, 把祁正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鞭挞了个遍。

    最新发来的一句你让他给我等着, 你让他给我好好等着夏藤

    夏藤回了一串省略号。

    以她的了解, 许潮生身上那股家底优越所带出来的贵气与底气, 在祁正眼里会一文不值, 不仅如此, 他那张嘴还会冒出多难听的话, 她不敢想。

    许潮生不吃口头亏,一是很少有人说的过他,二是大多数人忌惮他的身份。

    祁正两样都不占。

    到时再加一个丁遥, 三个炮筒放一块儿炸,最惨的只能是她。

    夏藤看着屏幕那头的许潮生噼里啪啦的放狠话,做了一个决定。

    千万不能让他们碰上。

    隔天上学, 后座是空的。

    夏藤放书包的时候顺便问秦凡“他人呢”

    有过昨天晚上的经历, 秦凡对她的询问也没特惊讶, “他感冒,请假了。”

    感冒真不真不知道,“请假”二字搁在他身上,还挺稀奇。

    夏藤点了下头,没再多问。

    她脑海中闪过祁正最后蹲在走廊里的样子。

    他侧过来看她的那一眼,充满了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夏藤摇摇头,甩开那些片段。

    安稳的日子对她来说是奢侈品,祁正不在,她得珍惜。

    一天无风无浪,临放学,江挽月过来找她。

    自从那次一起去完台球厅,回来后她对她的敌意就减少了些,夏藤自顾不暇,没时间分析江挽月的改变为何意,但江挽月是聪明人,想通便放下,不犹豫,她看上去轻松很多。

    人是应该干脆利落地斩断一些不利于自己的情感,包括单向的喜欢,无终的等待。

    江挽月说“人差不多确定了,周末你有空吗,我们排练一下,讨论跳什么舞。”

    夏藤想了想,周末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那就周六下午四点,市中心体育馆门口集合。”

    夏藤已经很少见到这么线下的约见面方式了,“你可以拉一个群,有什么事儿在里面通知,这样方便点。”

    江挽月皱眉,“什么群”

    “微”夏藤顿了顿,她想起赵意晗偷拍她那次,以及吴恬和黄毛用的聊天软件,改口道“或者,qq群。”

    “高考之前,我不用手机。”江挽月说。

    也是。

    在曾经手机未普及的年代,大家都喜欢当面约定好,然后早早腾出时间和空闲,开始期待见面。

    “脖子。”江挽月谈完正事儿,目光下移,“好点了吗”

    夏藤拢了拢领口,“嗯,好多了。”

    江挽月点了点头,她不善此类言辞,为避免继续聊下去气氛尴尬,简单道别之后就走了。

    本想问问她和祁正怎么样了,想想还是作罢。

    自她打算放下的那一刻起,她就该踏上自己选择的路,而不是频频回头。

    夏藤出了校门,今天准备走回家。

    校门口热热闹闹,周五不上晚自习,天还没黑,夕阳半斜,光辉落满身,眼见之处皆是一片灿然暖色。

    转眼已是十一月份,昭县还未落雪,但树都秃了,平日里走到街上,多出一份苍凉之感。

    今儿难得太阳好,光这么照着,看起来也温暖些。

    夏藤走两步,在路口转弯,感觉有什么砸在身上。

    以为是错觉,她没停,继续走。

    紧接着,又一下。

    这回有真实触感了,因为有什么东西砸到她后背,然后掉在地上。

    她低头看,一根棒棒糖。

    她蹲下去捡起来,想到了什么。

    回头,祁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身上只有一件薄外套,她猜他冬天最冷的时候也是这么穿。

    他手里拎个塑料袋,上面印着药店名字。

    他嗤她“跟你半天,砸两下才有反应。”

    夏藤站起来,手里拿着棒棒糖,“你跟着我干什么”

    “谁跟着你我出来买药。”

    他脸色不好,透着病态的白,说完这句还咳嗽了两声。

    看来是真感冒了。

    “那再见。”夏藤转身。

    她听到祁正在身后“我靠”了一声。

    他在那矛盾半天,她看不见。

    “喂。”

    末了,还是情感战胜理智。

    他挡她面前,“陪我去个地方。”

    离得近,她看到他面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总不可能是害羞。

    他应该在发烧。

    夏藤道“你好像病的挺严重的。”

    “死不了。”他无所谓,又问“你去不去”

    周六要排练的话,周天用来复习,她最好今晚就把学校布置的作业写完。

    但是,稍微推后一点,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她脑海中总是浮现他昨天的样子,她原本以为,他又要消失一段时间。

    她没问去哪。“陪你去,我有什么好处”

    祁正看她手中一眼。

    “糖送你,行不行”

    昭县总共三条公交车路线,一趟走市区,一趟走农村,还有一趟走得偏远些,快要出县城。

    夏藤一直以为西梁桥在昭县的最西面,她总觉得昭县走到西梁便到头了,在公交站台上看了路线图才知道,西梁只是靠近西面,再往西,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地方。

    祁正一手提着药,站垃圾桶旁边和着冷风抽烟,夏藤正想问他们要去哪儿,一侧脸,对上他的视线。

    他吐着烟雾,一直在看她。

    最后几缕夕阳从天尽头照过来,照的他半边脸亮堂,烧着火光般明亮,半边沉在阴影里。

    正如他这个人,完完全全的矛盾体。

    对视中,谁都没说话。

    矮胖矮胖的公交车驶入站台,其他等车的人向车门围过去。

    她还没找出自己答应他的理由。

    祁正收回视线,把烟在垃圾桶摁灭,“走了。”

    车上人不多,最后一排空着。

    夏藤上去才发现,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公交车,更类似于一种乡镇大巴,但体型又算不上大巴。

    座位上都套着布套,印着妇科医院的广告。

    有人在走廊放着大包小包,还有买菜的兜,夏藤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跨进去,走到最后一排,她想问他要不要坐靠窗户的位置,还没扭头,被他一把推了进去。

    夏藤坐里边的位置,刚坐正,校服被人压住,他挨着她坐下了。

    本就狭窄的空间瞬间变得更挤。

    夏藤怎么调整都不对,只能把注意力挪向窗外。

    窗外景色在转变,一路西行,大多是些村子,越往后越空旷,车上的人都下的差不多了。

    夏藤不禁转头问“不会出县城吧,我晚上要回家。”

    祁正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帽子拉起来扣头上的,下巴藏进衣服里,他半醒着,“不会,终点站下车。”

    鼻音很重,头也昏,他说完,脑袋一歪,又睡过去了。

    祁正每回坐这趟车都会睡着。

    目的地是终点站,他不用担心睡过站。

    回回睡着,回回做梦。

    越往西,有些回忆闹得越凶,搅得他在梦里也不安生。他明明知道结局,还得看着那些事儿一遍遍上演,梦里他发不出声音,也改变不了任何。

    但有些画面,又是幸福的。

    他们都在的时候,他舍不得醒来。

    醒来即是一场空。

    面对空荡荡的车厢,他不止一次在下车后想,他这人,无非两种下场。

    被回忆逼疯,被孤独折磨死。

    不会有人难过,不会有人记得他。

    他拼命留下的那么多痕迹,都成为不了他存在的意义。

    一场雨,一场雪,甚至随便刮起的一阵风,他都可以被彻底的抹去。

    祁正醒来的时候,车厢空空荡荡,一片安静。

    和他无数次醒来时一样,他等待着孤独翻涌上来把他淹没的那一刻。

    他该下车了。

    直到衣服袖子被人扯了扯。

    他回头。

    夏藤也是刚醒,眼睛迷蒙,头发有点儿呲,正看着他。

    “我们该下车了。”

    车程将近晃了半个多小时,夏藤没想到她也跟着睡着了。

    这一路都很安静。

    她的生活中,已经鲜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刻,可以远离尘嚣,静听自然的声音。

    天快黑了,余光渐在,眼前是一片旷野,杂草乱生,野蛮生长,快到半膝处,只是大多数都是枯萎的,生命痕迹衰败,放眼望去,一片哀颓之景,很是荒凉。

    脚踩在上面,皆是枯枝落叶断裂之声。

    “可惜了。”她小声感叹一句,“如果冬天下了雪,这里肯定很美。”

    “美”祁正走在前面,听见这句话停住了,“这些破草全是死的,有什么可美的”

    “”夏藤皱起眉,“你这种人,就算见到了,也不会夸它美。”

    “我这种人,见到了,只会把你丢雪里。”

    “到底要去哪儿不去我走了。”她停止和他没营养的对话。

    祁正却在这会儿露出得逞的笑,“刚才那是最后一班,没车了。”

    夏藤瞪他“那我怎么回这里荒郊野岭的”

    “你现在应该担心,这里荒郊野岭的,我会把你怎么样。”

    “”

    生了病的祁正也比健康的她战斗力强。

    夏藤转身就走。

    祁正几步追上她,“喂。”

    夏藤绕开他。

    祁正胳膊一伸,把她拦腰抱起,直接扛上肩头。

    “啊啊啊啊”

    夏藤头朝下,屁股撅着,两腿在空中乱蹬,“你放我下来你个神经病”

    她没被人这么扛麻袋似的扛过,祁正有多劲大她算是清楚了,走路一颠一颠的,硌的她难受。

    “祁正”

    她即将要爆发,他停下了,从兜里掏了串钥匙出来。

    她这才发现,眼前景换了。

    是比刚才更宽阔的一处旷野,旷野之中盘绕一条小溪,目光能看到的最远处,与暮色连接。

    太阳已经西落,残留几寸余晖在天边。

    这儿没有遮挡物,风刮得生猛,气温也比在市区里更冷。

    打量间,他打开门,把她扛了进去。

    这儿竟然有一排房子,还带庭院,建筑看上去应该有些年代了。

    祁正插上插销,把她放下来,径自进了里屋,到了这儿,她也跑不了了。

    院中的衣线上晾着洗干净的衣服,灰的,黑的,她见过这几件外套。

    风这么吹,洗干净也能给吹脏。

    夏藤过去摸了把,已经干了,她收下来搭臂弯里。

    她跟着进去,是寻常平房的构造,又有点儿不一样,一间大客厅,一间卧室,屋外一条走廊,连接到这一排的其他房子。

    祁正拉开灯,直接倒进沙发里,腿搭靠背上,买回来的药就那么扔在地上。

    地板是木质的,里面的家具也大多是木质的,她环顾一圈,房子是好的,但没人打理,陈设很是简陋,四周了无生机。

    她目前能看到的,唯一的电器是头顶的灯。

    就一个灯泡,上面罩了个灯罩。

    窗户外便是那片旷野,冷风呜呼,像谁在哭。

    祁正进来就一直趴着,脸蒙住,背对着她。

    沙发旁边摆一个低茶几,一个茶壶,一个杯子,其他全是烟和酒。

    她目光一转,茶几旁放着几个纸箱,她蹲下去看,里面全是书

    她把几个箱子看过来,天文地理,历史政治,一堆仅书名她就看不懂的,还有几本哲学书。

    她能看得懂的文学类,也大都是严肃文学。

    都被他翻过,堆的乱七八糟的。

    书很旧,但全。

    不像是他买的,应该是,什么人留下来的。

    这和祁正的画风完全不相符。

    她看向沙发上闷着脑袋的人。

    “这儿是哪里”

    他没说话,她以为他睡着了。

    她起身,把手里那两件衣服搭在沙发边,想去其他房间看看。

    “这是我妈留给我的房子。”他突然回答,声音从臂弯里发出来,“我爸不知道,知道他能卖了继续赌。”

    “你平时住这里吗”

    “有时候。”

    她猜测,这里应该没有别人来过。

    这里像是他的秘密,他躲避外界的地方。

    只是有些冷清。

    “你叫我来这干什么”她问。

    他还是那么趴着,看不见脸,也就藏住了情绪。

    “太安静了。”

    他说。早晨在这里醒来的时候,他嗓子哑的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那时候他就在想,

    “只有我一个人,太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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