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半蛇的俊美青年现出了原形。
巨大的,墨绿色的蛇身在地面上竖起身子,宛若一道可以直通天地的天梯。
光那气势,就已足够让人胆寒了。
就在众人忍不住心生绝望之时,一道猛烈的白光忽然在身旁爆发,一道不输对方的妖气冲天而起,一道虚幻朦胧的白色身影随即出现——玉襄转头望去,只见果然是白秋寒用出了他的白蛟鞭。
这道虚影,想必便是白蛟之力。
竹叶老祖如此可怖,却尚未修成蛟身,玉襄在此刻突然无比切实的感觉到了,能将一条白蛟炼为法器,魔教的底蕴到底有多么雄厚。
然而,白蛟若真身在此,击溃竹叶老祖并非难事,难就在难在白秋寒与玉襄一样,修为不够激发自己法器的全部力量。
那白蛟的虚影不仅比蛇身小了一圈,还并不凝实,非常模糊。盘旋在三人身边,难以主动出击,只能被动防守。
那蛇影便长嘶着与白蛟虚影绞缠相咬起来,一时间风云大作,黑白不同的云气烟雾混杂翻涌,不过几个回合,白秋寒就已脸色惨白,只能是勉力支撑。
他不由得朝着一旁的风夕瞳怒吼道:“喂!这种时候了,你再藏拙我们就该死了!”
风夕瞳冷着一张脸,她没说话,只是操控飞剑,幻化出无数遮天蔽日般的剑影,万剑齐发,朝着竹叶老祖的七寸射去。
玉襄忙道:“我也来!”
她放出了清越朝着竹叶老祖飞去,想的却是他最好能将它折断,唤来师父。然而他皮糙肉厚,风夕瞳的飞剑还能在他的鳞片上砍下些许痕迹,但玉襄的清越却宛若钝成了一块朽木。
她想要强行折断,却忽然心头一震——清越是所有法器中,她使用最纯熟,能发挥的威力也最大的灵剑。
这把剑虽然是师尊所赠,却已经被她完全炼化了。若是有所损伤,也会反应到她的身体上来,一伤同伤,一毁具毁。
一经折断,自然是需要师尊救援的危急关头,因为这说明她已然深受重伤,甚至可能危及神识。
她此前从未被逼到这一步,只以为折剑呼唤师父十分容易。可是,若随便便就能折剑的话,这又叫做什么修行呢?
玉襄这边微一愣怔,竹叶老祖却已经低低哼笑着,终于在白秋寒力竭之时,三两口将白蛟虚影吞了个一干二净——
“哈哈哈哈,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吞噬到白蛟之力!”
蛇,蛟,龙,同属一脉,如今他们都看得出来,这条巨蛇实力又强了三分。
但白秋寒动用白蛟之力实属无奈,不然他们几人根本无法撑到现在,虽然这样的后果也非常明显——白蛟鞭上原本丰沛充盈的灵力如今流失大半,显然需要长时间的温养才能恢复如初。
简直是饮鸩止渴。
而且动用此鞭还会引起反噬,见白秋寒握住长鞭的手指皮肤已然开始寸寸皲裂,涌出鲜血,玉襄急忙道:“秋寒,你先收了法器去稳住反噬!”
白秋寒却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就不费那个力气了。”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平静,却听得玉襄眼圈顿时就红了,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绝不会让你们死的。”
她催动起自身体内剩下的些许不多的灵力,清越剑周身霎时光芒暴涨——这是自爆之像,风夕瞳顿时惊惶道:“玉襄等等!”
她似乎也终于决定了什么,目如点漆的眼眸之中,瞳孔蓦然收缩竖起,竟也化为了竖瞳!
在这几乎已快要山穷水尽的关头,白秋寒在腰间一勾,差点就要把自己的令牌拍在竹叶老祖脸上——管他什么不能暴露身份,也管他丢脸不丢脸了,最后若是死在自己人手里,若是被玉襄自爆救下,那才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然而在这三人都准备亮出自己最后的底牌之时,仿佛自天外轰来一束光柱,直将这方天地笼罩其中的黑雾轰开了一大块缺口。
不仅是竹叶老祖身形一僵,扭身望去,就连正准备自爆、变身、摊牌的三人都一起愣了一下。
只见在那缺口中,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一袭白衣,脚踏白莲,浮于半空。他眉目清丽,姣姣如画,却容色冷淡,叫人难以逼视。
玉襄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不可置信般的瞪大了眼睛,直到真的确认他真实存在不是虚妄,才几乎快要喜极而泣的呼唤道:“大师兄!!”
“大师兄?”
这少女乃是上阳门广寒峰太逸真人的弟子,她的大师兄……
竹叶老祖似乎颇为忌惮,转眼便又化为了半人半蛇的模样——他的原型虽然足够强横,但不方便使用符箓法器。
而此人若真的是上阳门广寒峰峰主太逸真人门下首席弟子,那么,就绝非是他能以原型强横制服的存在。
他咬牙道:“莲华真人……樊湘君?”
其实玉襄的大师兄,原名并不是这个“湘”字。
他在拜师前,据说家里是做生意的。樊家大名鼎鼎,在凡尘之中,富可敌国。而樊家的三亦商号,百年字号,取亦亲亦故亦是友之意,以诚信著称。
她家大师兄——名为樊香君。
据说当初一根独苗,长子嫡孙,家里的老祖宗生怕留不住,便起了个女名,从小做女子打扮长大。
而他生的也的确姿容殊丽,长到十四五岁,人人皆知樊家娘子美貌无双,却愣是没有一个人看得出他真实性别为男。
入门后,师尊为他改名樊湘君,平日里四平八稳,仿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若是有人喊他小名香香,必然迅速翻脸,拔剑就上。
后来他的本命法器从剑变成了白莲,就成了抡着莲花就上。
不过随着年纪渐长,同一辈入门的人年纪大了以后,很少再开这样的玩笑了,后入门的弟子也不知道这其中的渊源,只听说大师兄年轻时脾气暴躁,动不动就要拔剑砍人,于是人人都说大师兄比年轻时脾气好多了。
此刻樊湘君冷冷道:“哪里来的长虫,一身瘴气,臭不可闻,也来污我的眼睛?”
他自小锦衣玉食,又是当做金枝玉叶来娇宠的,比之一般的富贵公子,还要来的精致讲究。
因有洁癖,他喜着白衣,只握白莲,尤恨蛇虫鼠蚁。
玉襄听好几位长辈都说,他是师尊所有徒弟里,和师尊最像的。他的脾气,几乎和师尊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但师尊从不承认。他很嫌弃大师兄的洁癖,所以总爱给他派些苦活累活脏活。
大师兄也从不抱怨,但是每次完成任务,洁癖的程度就要更上一层楼。
除了这么一个能说的上是缺点的毛病外,广寒峰上上下下都非常尊敬爱戴这位做事沉稳,爱护同门的大师兄。
他轻蔑的自竹叶老祖身上移开视线,便落在了玉襄身上。见她形容狼狈,冷峻的眉目微微柔和了下来,露出了些许愤怒和担忧之色。广袖一挥,脚下的巨大白莲,便有一片花瓣落下,将他们笼罩其中,阻绝了外界的妖力瘴气,以及即将开始的战斗时所会爆发的余波劲气。
有了这片花瓣保护,玉襄终于放心的腿软了。
她瘫在地上,还在劫后余生的虚脱感里发抖呢,萤凑了上来,轻轻蹭她。
这小东西方才帮不上什么忙,在强大的妖力压制下惊慌坏了,自己也还在瑟瑟发抖,倒叫玉襄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
然后她连忙看向白秋寒和风夕瞳,却见岚跪卧在地,叫白秋寒躺倒在自己身上,低低哀叫。
风夕瞳与她对视了一眼,知道樊湘君来了,便必然再无危险,她朝她安抚一笑,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就闭上了眼睛,沉心打坐,恢复伤势。
玉襄于是拖着虚弱无力的双腿,有些跌跌撞撞的跪倒在了白秋寒的身边——他们方才遇见的时候,白秋寒在绿洲水潭之中镇静白蛟鞭,但此刻哪里有水?白蛟鞭只能渴饮他的鲜血了。
但之前那时,白蛟鞭还是灵气充盈的,此刻却暗淡灰败,不知要费多少血液,才能安抚下来。
白秋寒的手上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的划伤,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吸血长虫盘延而上,以身体割开了他的皮肤。鲜血潺潺而下,尽数流入他手中所握的长鞭之上。一整条手臂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白秋寒原本闭着眼睛,靠在岚的身上,正在闭目养神。像是察觉到了玉襄的视线,他睁了开来,瞧见她那怜惜痛悔的神色,不禁动了动身子,想把手臂藏起来。
“诶,你别动!”玉襄连忙喝止了他,“我这有药,有没有用?”
白秋寒轻轻的叹了口气,泛白的嘴唇似乎很艰难才能说出话来,“没用。”
“它是不是要血?”
“嗯。”
“要多少?我现在带你去绿洲,还来不来得及?”
白秋寒苦笑了一声:“我从没使用它到这个地步,所以我也不知道它要多少……它这次是伤得狠了,普通的反噬用水还可以,但现在……大约只能是血了。”
闻言,玉襄咬了咬嘴唇,“那,别人的血它要么?”
白秋寒下意识的一愣,随即定定的望着她道:“……只能是我的血。”
“那……”玉襄看起来更愁了,“我能帮你什么吗?”
看着她很想帮忙的模样,白秋寒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张嘴正要说话,却看见玉襄很难过的朝他握着白蛟鞭的手伸出了手去,“我看看你的手……”
白秋寒连忙制止道:“别!”
白蛟鞭看起来平平无奇,然而凶戾非常,一触即伤,他话音刚落,玉襄就惊呼一声,仿若被电了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但一滴血,已经滴落而下,转瞬间便被白蛟鞭贪婪吞下。
通体洁白的长鞭微微颤动,渴求更多的情绪直通白秋寒的心底,却掀起了惊天骇浪。
白蛟鞭,是当初他父亲炼给他母亲的。后来,他母亲又给了他。
他与他母亲都体质特殊,所以白蛟鞭只能吸收他们那特殊的血液——元阳之体的血液。
还有玄阴之体的血液。
“你……”白秋寒几乎下意识的便想要求证清楚,却又猛地意识到了这绝不是可以随便承认的事情。“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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