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从玉襄怀里把萤接了过去,顺便领走了跟在白秋寒身后的岚。
太逸喜静不喜闹,对于灵兽或者人类幼崽这种大多数人都颇为喜欢的生物,他并不觉得特别喜爱,所以出于尊重,弟子们负责为他清理视线范围,好让他眼不见为净。
洞府大门豁然而开,只见太逸一袭白衣,端坐于一片莲池之中。
这五彩莲池神异非常,池水清冽宛若透明,没有莲叶,只有一朵朵莲花,疏密有致的一些聚拢一处,一些零星散布。
那朵朵合欢粉、玉雪白、萝兰紫、报春红、浅星蓝、秋波蓝、湖水蓝、蔻梢绿……的莲花们,错落有致,色彩缤纷,繁花锦簇,鲜妍夺目,将这洞府装点的仿若仙境。
但那闭着眼睛,安然置身于万紫千红之中的男人,却叫身旁的无数颜色,都瞬间黯然无光。
那人睁开了眼睛,望来的一瞬间,白秋寒汗毛直竖,仿佛有一把剑当头劈来,惊出一身冷汗——但那锐利如一道剑光,又冷冽如高山上的冰雪一般的眼神只是在他身上微微一落,便转开了。
“师尊!”玉襄讨好着笑道:“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
她从储物手镯里掏出了一串风铃——原本,玉襄的计划是去西方寻摸一些有趣的小玩意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最后只能从樊家商队的货物里寻拨礼物了。
太逸看着那串风铃,淡淡问道:“这东西你要我放在哪里?”
“唔……门口?”玉襄迟疑道:“若是有人来了,它就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当做门铃?”
这礼物尽管在凡间算得上颇有巧思,但在上阳门广寒峰的峰主面前,就实在是有些太过粗糙低劣了。
太逸嘴唇一动,就在白秋寒以为他要出声呵斥的时候,他却挥了挥手。
随着他的动作,那串风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飞到了洞外,竟真的就悬挂在了那里。
太逸微微点了点头,以一种教导的语气道:“你有心了。其他人的礼物呢?”
“我都带了!几位师兄的我都拿了!”
“嗯。”太逸认真的告诫着她基础的人情往来和基本礼仪,“以往你几位师兄下山时,都为你带了不少东西。你这次第一次下山,自然也要带些回礼,不需多么贵重,只是心意一定要有。”
“我知道的。”玉襄点了点头。不过她想起自己的礼物全是从大师兄家商队里拿的,顿时又有点心虚。
别的倒还好,只是她当时在气头上,根本就没给大师兄挑礼物,更何况,就算挑了……那也是大师兄家里的东西。
哪有拿人家的东西再当礼物送给他的?
现在气差不多都消了,玉襄又想起以往大师兄那么疼她,每次她想要什么,只要说了,他就会给她一点不落的带回来,心里顿时又有些歉疚。
不过,樊湘君现在就站在她身旁,她如果内疚的偷偷看他,他一定察觉得到。她一旦流露出了些许认错的模样,他就会觉得自己一点错误都没有了。
这可不行。
玉襄强撑着将脸撇到了另一边,连一点余光都不给樊湘君留下。
这反应,太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就猜到她八成有什么问题。不过他找她本就有其他的事情,到时候一起处理便是了。
他观察了片刻,便已经知道自己的小弟子并未受到重伤,只是体内灵气虚少,显然不久之前体内的灵力枯竭过一次,还没有完全恢复。
但除此之外,并无大碍。
太逸便将视线又落在了白秋寒的身上。
“这就是你在信里提到过的孩子?”
白秋寒顶着巨大的压力,低下了头去,不敢与他对视道:“在下白秋寒,见过……太逸真人。”
“玉襄在信里说,你是从魔教逃出来的灵童。”
太逸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然而白秋寒想起方才他那仿佛视眼前一切于无物的淡漠眼神,就感觉他似乎已经看穿了一切,却高高在上,充满了不屑的注视着他。
他流下了一滴冷汗道:“……是。”
玉襄在旁边看着他,有些惊讶他竟然出了这么多汗,而且神色看起来那么紧张。
说起来,太逸的美貌扬名天下,而上阳门的弟子们按理来说,想要欣赏一二,完全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门里的弟子见到太逸,却一个比一个大气不敢出,走的时候更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好像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玉襄听过许多同门心悸不已的评价说:“太逸真人很可怕……”
“他好凶。”
“玉襄,你都不害怕吗?”
但玉襄想了想,觉得……还好?
可现在看来,白秋寒显然也被太逸给镇住了。
太逸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白秋寒咬着牙道:“……我想留在上阳门。”
这话让太逸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站了起来。
颀长俊美的男人一袭白衣,宛若身着流云,乌发披散着自莲池之上凌波而来,片刻后便站在了白秋寒的面前,握住了他的手腕。
白秋寒悚然一惊,就想后撤,太逸却已经松开了手。
他道:“你杀过人么?”
尽管从开始到现在,太逸的语气就并无变化。但不知为何,在白秋寒听来,他的态度就仿佛天上的神祇,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地上的蝼蚁一般,充满了轻蔑与傲慢。
他抿紧了嘴唇,心中不自觉的升起了一股戾气,低哑着声音道:“杀过。”
听见这个回答,玉襄站在一旁,忍不住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太逸却依然平静道:“都杀过什么人?”
“……魔教的叛徒。一些可以化形的妖怪。还有一些开了灵智的灵兽。”
“有无辜之人么?”
“怎样算是无辜之人?就算是无辜之人,我又如何能够决定杀与不杀?”白秋寒猛地抬起头来,直直的望向太逸的眼眸深处,“我只是个灵童而已!若是不服从命令,死的就是我。我无不无辜?”
他这态度极为无礼,樊湘君已经皱起了眉头,隐约流露出了些许怒意。
太逸倒是不置可否,他的表情毫无变化道:“那么你想留在上阳门,是为了得到庇护?”
“……还有,”白秋寒迟疑了片刻,转头望向了身旁的玉襄,低声道:“我想与我的朋友在一起。”
闻言,玉襄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太逸瞥了她一眼,道:“既然如此,我可以给你一份‘刺’。凭此‘刺’,你可以得到一次入门考核的机会。只要你通过了,便是我上阳门的弟子。”
刺是木制的名牌,在上阳门,也是类似“介绍信”或者“推荐信”一样的存在。
他看向了樊湘君道:“带他去领一份‘刺’,然后交由外门安排试炼。”
樊湘君低头应是。他向着白秋寒道:“随我来。”
他们两人交接之时,太逸对着玉襄道:“你留下。”
白秋寒犹疑着跟着樊湘君离开了。他离开前不住地回头,充满了自己身份是不是已经被看穿,太逸故意将玉襄引走好叫自己的大徒弟把他毁尸灭迹的不安。
但他一出门便瞧见了萤和岚,还有一块巨大的石头。
岚懒洋洋的趴在石头上头,而萤蜷缩成一团窝在石头脚下。
这不是个出手的好地方。
见状,白秋寒心里一松。
樊湘君若是在这里出手,岚一定会帮他,萤若是目睹了这一切,一定会去找玉襄。
而看见了主人,岚立马抬起了头,轻盈的跃下石头,跟了过来。
然后樊湘君又架起了白莲,白秋寒这次迟疑了更久,决定带上两只灵兽,以防万一。
他低声朝着脚边的孟极吩咐道:“去,把萤也带过来。”
岚歪了歪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妹妹在这继续等她自己的主人出来,但自己的主人这么说了,他便迈着优雅的长腿转头叼住了萤的后颈肉,送了过来。
萤:“嘤?”
樊湘君看着他的动作,并不催促,只是安静的等待。
那种态度,和太逸方才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像极了。
怪不得玉襄说,大师兄樊湘君是最像他们师尊太逸的。
……
白秋寒和樊湘君走后,太逸转身回到了莲花池水之上,又盘腿坐了下去。
“你是怎么遇见他的?”他从袖子中抖出一封信来——正是玉襄不久前烧来的那一张。然后他慢条斯理道:“怎么知道他是魔教的灵童?为什么去找孟极?孟极为什么会被抓?矿洞具体是怎么回事?”
玉襄便也不见外的从储物手镯里掏出了一个蒲团,随意找了块平坦的土地坐了下去,将她下山后遇到的一切全部都说了出来。
听完以后,太逸又问了几个问题,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不说话了。
好在他只沉默了一会儿,便又开口了:“你是不是喜欢他?”
玉襄一愣:“谁?”
“白秋寒。”
玉襄顿时红着脸道:“才没有!”
“那他喜欢你么?”
“我,我怎么知道!”
太逸又沉默了下去,过了片刻,他才慢慢道:“你出发之时,我就担心过会发生这种情况……”
“什么情况?”
“对妖怪颇有好感,对魔的认知也乱七八糟,以至于会对他们轻易产生好感的情况。”
这话说的她像是圣母一样,可在玉襄穿越前,这个词可是很让人生气的骂人的话。她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人分好坏,妖怪也不一定都是坏的——”
太逸却打断了她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旁人一听见魔教的名字,除非是对自己的实力极有自信,不然几乎尽皆是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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