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溪砚又在那边陪了爹娘一会儿,最后才有些沉重得回了房。阿七在外面等着她,见她出来后一直沉默不语,神色也有些沉重,眼里有些许忧色,她了解自家小姐,能让她露出这么明显的沉重,定然是出了大事。
“小姐,发生什么了么?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顾溪砚转了下头,随后才缓声道:“和爹娘谈了些往事,有些沉闷罢了,无碍。”
阿七看她并不愿细说,也就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陪着她。今晚月色很好,夜幕下西天悬挂的圆月撒下一片皎皎月华。院子里的翠竹靠着院墙挺拔修长,打下一片斑驳竹影,像极了一幅水墨画,院子十分静谧。
顾溪砚看不见这样的景色,但是环境中的静谧她依旧能领略。坐在这里有些微凉,夜风习习,竹叶那细微的动静清晰传到她耳朵里,让她有些乱了的心逐渐安静下来。
她抬头望向天空,神色恬淡柔和:“阿七,今日天气很好,又是十六,月色是否很不错?”
阿七怔怔看着她,愣了一下然后连忙抬头看了下夜空:“是的小姐,今晚月色很美。”月色美,但是人更美。
阿七很快就把目光从月上挪了回来,看着顾溪砚。
顾溪砚抿嘴笑了起来:“可惜看不见,不然定然是十分畅快。”
她语气里虽然有遗憾却没头自怨自艾,神色依旧豁达而静美。但是阿七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心疼,这么好的一个人上天却没眷顾她。
阿七看着顾溪砚,而在她身后一株海棠树上,一袭暗红色的影子斜躺在树上,若有所思地看着顾溪砚主仆二人。这个顾家小姐还真是很有意思,一个凡人却对鬼神之事如此淡然,想到今日她的一席话,嘴角微微挑了起来。
看在这人日后是要献身于自己的份上,她就忍耐一二让那些茶树吐芽,如此这般她应该就不会心情不好了。
想到刚刚出来溜达发现她情绪罕见地低落下去,她莫名觉得不舒服。其实叶沁茗一直很奇怪,这个顾家小姐对她影响实在是太大了,有时候看到她就觉得心口发闷,有种莫名厌恶感,可是静静看着她,有时又觉得挺有意思,看她心情不好她心情竟然也不好。
皱了下眉,叶沁茗心里忍不住嘀咕,一个养着的灵体她没必要如此上心的,难不成这个人的前世和她有什么纠葛?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眼里一抹红一闪而过,不管什么纠葛,她必须尽快回妖界,这个人她要定了。而且她此刻已经发现这个人身上灵气越发浓郁,之前如果只是隐隐发现她身上灵力内敛,如今便是一点点往外显露,此刻那精纯的灵气犹如雾霭一般环绕着。
就她这种状况应该是有人在保护她,强行封印了她的灵气。可是如今压不住了,即使是她不杀她,恐怕觊觎她的精怪会前赴后继涌出来。
叶沁茗冷冷一笑,转头看着园子西北角不断往外蔓延的黑影,眸光一闪横了一眼,那个黑影顿时瑟缩着缓慢隐去。
那边顾溪砚已经站起身,带着阿七回了屋,叶沁茗自树上轻盈落下,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若没我护着,你这渣都不剩了。”
说着她一个瞬移从墙根下把那个黑影拽了出来,黑影吓得疯狂卷动,一会儿浓郁一会儿稀薄。
叶沁茗冷冷一笑:“一个形体都无法凝成的小小蜃妖敢在我面前造次。她是我的,休要动她心思,滚!”她一袖子把蜃妖挥散,转眼间院子里稍稍有了一丝灵智的精怪具都肝胆俱颤。
满意地看到院子里安宁了不少,叶沁茗才施施然消失,化作一团荧光落回茶园。
顾溪砚最近夜里总睡不安稳,但是今夜得知父母隐瞒了十几年的事后,她却出乎意料得睡得很好。一夜无梦,清晨醒来时,外面已经泛起柔和光芒。
阿七在外间听到她起床的动静,拿了洗漱用品走了进来:“小姐今日气色很不错,早上稍微睡得久了点,昨晚歇息得可好了?”
顾溪砚轻轻伸了个懒腰:“的确很不错,比之前几日安稳了不少,倒是奇怪。”
“许是昨晚在外面静坐,心情好了些。”说着她把毛巾递给顾溪砚,又去一边准备梳妆的胭脂水粉。
听着阿七在那里鼓捣梳妆台,顾溪砚有些许无奈:“阿七,简单就好。”
“那怎么行,今天是小姐生辰。我让杜鹃给小姐赶制了新衣,要喜庆一些。”阿七很认真道。
“就是,小姐生得顶好看,再让阿七打扮一下,肯定迷死人了。”正说着,杜鹃拿着托盆,里面放着的是一件藕荷色衣裙,外带一层浅色纱衣。
两人替顾溪砚换了衣服,平日里因为顾溪砚的气质,她的衣服都是偏素雅,尤其是以白色为主,这种藕荷色衣服都较少。
当把珠钗给顾溪砚带上后,两个人都是满脸惊艳看着顾溪砚。察觉到两人停下不语,顾溪砚整理了下衣服:“好了,莫要如此夸张了,先去用早膳吧,爹和娘亲还等着呢。”
杜鹃脸色一红:“小姐总是这么敏锐。”
阿七在嘴上做了个动作,又指了指耳朵,意思是说顾溪砚听觉灵敏得很。
顾烨和谢婉夫妇看到稍作打扮的顾溪砚,两人笑得合不拢嘴:“我家砚儿真是俊俏得不得了。”
这个孩子就像天赐的一样,让两人从小宝贝到大。别人都说养子艰难,可是自小到大,顾溪砚就没让两人着恼过,聪明懂事到让人心疼。顾家家境富裕,衣食无忧,两人又对她宠溺得很,都没让她身上沾染到一丝富家子弟的恶习,顾烨心里骄傲极了。
顾溪砚生辰都很低调,不过有一件事是最盛大的。顾烨每年在顾溪砚生辰时都不曾大肆铺张,只有一项,那便是会救济丹阳城穷苦的百姓以及流浪乞讨之人。一连三日施粥,发放米粮和过冬衣物。顾烨意思是希望给她积德,保佑她平安喜乐。是以虽然丹阳城没几个人见过顾溪砚,但是知道她名字的却是不少。
上午顾溪砚陪着顾烨夫妇,给两人泡茶。顾溪砚爱茶,除了精通茶叶的种植,从采摘到烘制,尤其是泡茶都是一绝。明明双目不能视物,可是每一道工序,她做得都精准无比。
原本刚学时,顾烨担心的要命,就怕她被火燎了手,或者被沸水所伤,也是顾溪砚坚持才勉强同意的,现如今两人已经十分放心了。
真正的斗茶工艺十分繁杂,而只是自己饮用,顾溪砚就并未太过讲究。这次顾溪砚拿的是一套出自邢州的瓷器,邢瓷如银似雪,瓷白而显茶色丹。用来喝茶虽比不上越瓷但也是上品。
风炉上正烧着水,随行的长俊在一边顾看火势,顾溪砚听着锅中水声,在水如涌泉连珠时,舀了一瓢水。一边长俊连忙帮着接过去,又把竹夹递了过去。
顾溪砚挽起衣袖用竹夹在沸水中转圈搅动,把量好的茶末沿卷起的漩涡中间倒下。片刻后水大开,沸声热烈,水沫翻滚,她再将舀出的水倒下,沸水瞬间安静。
茶水盛入茶盏,浮起来的茶沫均匀,细轻如花,如枣花落入池中,又似青萍始生,煞是好看。
顾溪砚看不见,只是开口问顾烨和谢婉:“爹,娘亲,如何?”
顾烨端起茶盏,闻了闻,茶香醇而不郁,香味连绵,入口甘甜而爽口,咂了咂嘴大笑道:“也就爹娘有这口福喝到砚儿泡的茶,好喝极了。”
谢婉也是细细品味着,看顾烨顾不得烫喝得又急又猛,忍不住嗔怪道:“可惜你爹不是个风雅之人,这般好茶犹如牛饮,暴殄天物。”
顾烨不满了:“我怎么就暴殄天物,我虽是个粗人,但这茶的好赖我可是喝得出来,这不是砚儿泡得茶好喝,我忍不住吗。”
顾溪砚轻笑着抿了一口:“本就是给爹和娘亲品尝解渴的,只要欢喜,如何喝都是好的,有所值便并非暴殄天物。”
顾烨笑弯了眉,胡子都翘了起来:“还是砚儿懂我心思,不像你这娘亲,总要埋汰我。”
两个人在那拌起了嘴,顾溪砚似乎见怪不怪,挥挥手让长俊下去,轻笑着慢慢品茗,听着一直感情甚笃得爹娘在那争执。
最后发觉女儿一直不说话,顾烨才清咳一声住了嘴,和女儿喝完茶,顾烨便去忙铺子里的生意了。谢婉知道顾溪砚历来喜欢在这清苑中静坐,也便回了自己院子。走之前吩咐阿七注意天气,今日风大记得凉了给顾溪砚送披风。
此刻只有顾溪砚一人坐在亭中,写亭子周边种了许多紫玉兰,紫玉兰开得很好,幽香的味道并不显得浓郁,在风中摇曳着。
看不见的顾溪砚依旧能在风的帮助下,感受想象它的姿态。伸出手,顾溪砚准确触碰到晃荡的紫玉兰晃荡低垂下来的花枝,她站在栏杆处手指轻轻触摸着紫玉兰的花瓣。
年幼时她曾经见过紫玉兰,是以她还能在脑海中想象它的模样,花大而漂亮,紫红色的花瓣朝上团拢,这一树繁花肯定美极了。
她心情很好,恰在这时耳边传来风卷起衣料的声音,她原以为是下人来了,可是只闻衣袂翻飞的动静却没有脚步声。她觉得有些奇怪,便转过头面对着动静发出来的地方,那里间或又有了一点细微动静。
叶沁茗是察觉到她身上灵气又浓郁了,所以寻了个机会过来。原本她没打算现身,不过今日的顾溪砚换了一身藕荷色纱衣,让她眼前莫名一亮。方才看到她脸上带着淡笑在那侍弄紫玉兰忍不住便出来了了。
原本在她看来反正对方是个瞎子看不见她,所以她也没怎么掩饰。不料她现了身,她立刻转过脸面向这边,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叶沁茗停住了步子,挑眉看着顾溪砚,随后一阵风再次吹过,风并不大是以她衣摆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她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想难道这人还有真有第六感不成。
不料片刻后顾溪砚嘴角勾了一抹淡雅笑意,温声问道:“阁下为何出现在这却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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