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秋后来也睡着了。
移花宫的环境的确很好,最大的凶兽又躺在她身边不能动弹,在和熙的春风中,风秋那颗经历了数日奔波方才安定下的心一不留神就放的太过,连眼皮都耷拉下了。
她正睡的迷糊呢,突然有谁拉了她一下,风秋猛地睁开眼,就见到邀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风秋那点睡意,就在邀月漆黑的眼睛里一下子消散了干净。她伸手拍了拍脸,忙清醒起来,瞧着邀月依然苍白的面容道:“师兄……你好了?”
邀月垂眸看了自己的手一眼,没什么情绪道:“死不了。”
风秋心里自动翻译:缓过了口气,但伤还没好。
因为拉扯邀月,她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湿漉漉的,她拍了拍黏上了泥土的衣摆,瞧着衣服是拯救不了也就放弃了,转而对邀月说:“师兄,你醒了我就回去了,你好好养伤呀。”
邀月没有开口,但也没有拦她。他像是觉得没意思了,将视线从风秋身上移开,又重新调起了气息。
风秋走了两步,又走了回来。
邀月原本已经不打算去看了,却发现这人又折了回来。邀月目光沉沉,低声问道:“你又怎么了?”
风秋在邀月面前蹲了下来,她看了眼邀月还有些湿气的发衣,不太确定地问:“师兄,你需不需要我给你拿身替换的衣服过来,你这身上还有伤……”
邀月:“……”
邀月问:“这也是你们金风细雨楼的行事风格?”
风秋:“这倒不是,只是我瞧着你这么半晌也没把衣服蒸干……”她说着说着发现邀月的神情不对,连忙举起双手:“哎,是我多话了,师兄我这就走。”
风秋抬步就走,临跑了两步,却又听见邀月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邀月说:“屋子右边柜子第二格。”
风秋困惑地回过头,邀月盯着她,慢声道:“不是枫娘要帮忙吗?”
风秋:话是这个话,但我为什么有种汗毛直竖的感觉?
风秋不自觉的抖了抖袖子,也不知道自己想抖掉什么,只是转头飞快地跑了。邀月看着她有点儿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透了一星半点的笑。只可惜强行破关让他的内息十分混乱,他慢慢闭上眼,抓紧时间彻底去化开风秋带给他的那枚药的效力。
风秋从邀月屋子的右边柜子顺利找到了他的衣服,顺手抽了件白色绣了金纹的便又不惹人注意的溜回了谷里去。她回去的时候,邀月刚好走完一周真气。
风秋还在他周围等了一会儿,方才将衣服恭敬地放在了他盘起的膝上,顺口说:“师兄,你的衣服我拿来了。”
邀月看了她放衣服的动作一眼,风秋自然道:“干净的衣服,放地上就脏了。”
邀月:“……我没说这个。”
他捻起了这件外褂,冷静地问风秋:“你替旁人取衣物,也只取一件外褂?”
风秋:“……”
风秋尴尬地还来不及说话,邀月已经站起了身:“罢了。”
说罢,他直接皱着眉,将身上这件沾了泥土与青草屑的衣服颇为不喜地脱去。风秋当时还站着呢,直接就瞧见了邀月白得几乎透出青色血管来的脖子与脖子下那么一点——
风秋立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眼睛背过身去,叫道:“师兄,我还在呢!”
邀月换衣服的手顿了一下,似乎这才察觉到“外人”在场。他自己也有些没反应过来,怔了一瞬,方才继续褪去了外衣。邀月瞧了眼背着身、白玉般的耳垂都染成了鸽子血的风秋,顿了顿,方才低嘲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师父没教过你吗?”
风秋:“……我师父教我非礼勿视!”
邀月换好了衣物,他瞧了背挺得笔直的风秋一眼,顿了顿,开口道:“回头。”
风秋拼命摇头。她满脸通红,眼里似乎还有那一瞬瞥见的衣裳单薄的邀月。原著是说过邀月是个身躯接近完美的女人——可它没说性别倒了个,这话还能继续成立啊!
邀月是个不喜欢被忤逆的性格,他见风秋拒绝,又说了句:“回头。”
风秋毫不动摇。
邀月不再开口,他直接上前了一步,抓住了风秋的肩膀直接将人一转——风秋嗷了一声脚下不稳,头一个后仰,被邀月手快托住。
风秋便这么仰着头,睁着眼瞧着邀月。这大概也是邀月第一次这么近的观察风秋——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风秋:“……师兄,我轻功还行,跌不了。”
邀月:“……”
邀月松开了手。
风秋站好,忍不住抱怨:“穿好了,师兄你说啊,你说了我就回头了嘛。”她说着又问:“你看起来脸色恢复一点了?”
邀月冷笑:“是吗?”
风秋:不敢说话。
邀月说完后,倒也没再追着风秋嘲笑。他只是瞧了她一眼,说:“你是要去见怜星和苏梦枕?我和你一起去。”
风秋后知后觉:“你伤好了?”
邀月大步向前,回了句:“对付叛徒够用了!”
风秋:“……”
风秋看了他的背影和脚步,确定了他不是说假的,是真的在这短短的功夫里拉回半条命了,不免在心里咋舌。这种恢复力,明玉功到底是什么怪物内功……难怪苏梦枕要和移花宫交好了。不过好在她已经找到燕南天了,嘿嘿,有燕南天在,什么明玉功,不带怕哒!
风秋心情松快地跟着邀月,雀跃的心态连邀月都感受到了。
他回头瞥了一眼,说:“你好像不躲我了?”
风秋警惕:“什么躲,我什么时候躲过师兄你?哎,那都是误会。”风秋睁眼说瞎话,“之前不都和师兄道过歉了吗?”
邀月点了点头,笑了声:“这倒是。”
他的笑意一闪而过,风秋没有注意。邀月接着说:“天山寒铁我已准备好了,你去取了便和苏楼主一起回去。”
风秋后知后觉:“回去?”
邀月刚要说什么,风秋已道:“我和师父回去了,你这个身体和怜星师兄就两个人要怎么办?”
邀月沉默了一瞬,复嘲:“你和苏梦枕还真准备待在移花宫了?”
风秋不明所以还是原本的回答:“为什么不行?”
邀月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
只是最后和她说:“你就算想留,我也不需要。”
风秋:……行,你就死撑吧你。
风秋把邀月带回来,本以为大家是会惊讶的,没想到屋里也没什么人惊讶。她在场听了一会儿,大多是对于移花宫目前形势的判断,以及内贼的猜测。
苏梦枕对于江宫主的情况已经问完了,风秋从怜星的口中得到了确切的答复——江宫主,确实仙逝了。说他是为了挑战第九层明玉功,将自己迫入了死境之中,却没能向死而生。
苏梦枕轻轻叹了口气,带着风秋去上了一柱香,同时嘱咐两人:“在你们能一力扛起移花宫前,一定要死守江兄的死讯。”
邀月道:“这我明白,叛徒是哪些,我也大致清楚。”
他看向苏梦枕:“我请楼主来,不过也只是想试一试移花宫与金风细雨楼的盟约是否当真坚不可摧,楼主既守诺而来,移花宫曾应允金风细雨楼的一应照旧。”
苏梦枕闻言蹙眉,这样的话对他而言实在是冒犯。可他毕竟又是个大度的长辈,也算是清楚邀月的个性,便也不以为意,只是说:“金风细雨楼一诺千金,日后有需要相助之处,你大可直接传信,不必如此次一般迂回。”
邀月没回答,怜星则道:“此次实是因宫中有内贼,书信已不够安全,方才使出下策。有冒犯楼主之处,还望楼主海涵。”
苏梦枕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曾计较。
他本是想要帮邀月和怜星除掉移花宫内贼的,但这两人在这一点上意见倒是一致,都是不需要。
既然好意被拒绝,苏梦枕也没有继续在此的必要。他于第二天一早,便要领风秋回去了。
他们离开前,还是怜星去送了行。风秋策马回首的时候,还能瞧见怜星弯着的、天真又明亮的眼睛。他笑着向她挥手道别,和京中那些无忧无虑的少年公子几乎没有区别。
但风秋却知道不一样。
邀月怜星和她、和整个金风细雨楼都不一样。
他们俩之所以拒绝了金风细雨楼提出的帮助,怕是因为他们的决定,是接下来要染成鲜红色的移花宫。
风秋临走前寻到了花月奴,提醒他这些时日一定要谨言慎行、规规矩矩,就算看见了再糟的东西,也别慌神。花月奴起初不明白,但当金风细雨楼的队伍前脚刚走,移花宫后脚就开始大范围的审讯弟子——花月奴有些明白了。
邀月一向心狠手辣,最不能忍受背叛。数百弟子匍匐恐惧着跪倒在审讯者的面前,皆惶惶然不知结局。这些人里,当然有被错杀的,面对背叛这样的事情,本就是要杀一儆百,宁错无漏。
花月奴极力克制着自己,好歹没有过度慌乱而成了亡魂。等他们这批弟子熬过了审讯,走出暗无天地的地牢,花月奴甚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看着碧蓝如玺的天,就好似第一次瞧见一样。可他还没有多看一眼,便瞥见了怜星向此而来,连忙低下了头,躬身退开了。
怜星送完了人,去寻了邀月。
他笑着同邀月分享:“枫娘送了我香片。”
邀月冷声:“不是你同她讨的?”
怜星道:“有什么分别呢?”他取了一片放在了邀月的手心里,对他道:“反正现在是我的,也是你的了。”
离了移花宫的风秋正高高兴兴地在回京的路上。
杨无邪给了她燕南天的信——燕南天自见过苏梦枕与他彻谈一夜后,便对风秋说他放心苏梦枕对她的保护,准备先去看看这个世界,不过他会给风秋写信,风秋若是有事寻他,也可以通过白楼找到他。
这是风秋收到的燕南天的第一封信,说的是他去了趟南海,发现这里的南海也和他的世界不尽相同,有个无名的岛特别有意思,他在岛上找到了些小玩意,回来就带给她。除此之外,还有一封风秋父母的家信,说的是她花家最大的那个表兄高中了,全家都要来京城吃个酒,到时候要风秋记得来参加。
快乐的风秋左手捏着大哥说要送礼物的信,右手捏着爹妈说来找她玩的信,开心地仿佛明天就要过年,也就没能注意填在这字里行间的,跳动的着的、名为“命运齿轮转动了”的音符。
后来直面冲击的风秋:……我早该知道的,我就是个弟弟。
人还是要爱读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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