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秋、冷血和西门吹雪三人分坐在院中石桌三侧。
桌上搁着一壶掌柜现泡的霍山黄芽, 茶香从壶嘴里飘出一道袅袅白烟,直到那热烟几近散进了,也没有人伸出手。
风秋忍不住了, 她伸手给那俩沉默着的一个人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风秋道“说不说话, 再不说话就都不要说话了。凌弟回屋休息,我送西门庄主出门”
大约是她说话的口吻确实不太客气。西门吹雪在听完后, 好歹是终于将视线从冷血的身上移向了风秋。而冷血呢他将视线凝在了泛着淡金的茶水里, 默不作声地将茶盏端了起来, 就似要回应风秋的话一样,仰头一口将茶饮尽了。
冷血低声道“喝茶。”
风秋看向了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
他捏住了茶盏, 看着茶盅中的液体缓声道“我出门在外, 从不饮茶。”
风秋闻言,二话不说,直接从他手心里取过了茶盏,将里头的茶水一倒二尽, 远远唤道“掌柜的, 给这位西门公子上一盅白水”
西门吹雪“”
他嘴角似乎微微抽动了一瞬,但很快便稳住了心神, 不让自己去在意风秋的举止, 借着风秋好不容易打开的气氛将话题切进他想要知道的正题里去。
西门吹雪道“你与神侯府的人在这个时点出现在松江府, 看来是半点也没有要去京城等我挑战的意思。”
风秋笑了笑, 同样回敬道“西门庄主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唉松江府, 看来也是没有要去京城赴战的打算呀。”
提到这件事, 西门吹雪略抬了抬眼,倒是少见的冷笑一声。
他谈不上夸奖还是隐怒着对风秋道“也就是十日前,南海传来讯息。说叶孤城与故交比剑,深受重伤,与我的战约虽不取消,却也难在短时间内再续。”
西门吹雪看了风秋一眼,嘴角忽扬起星点弧度“江少楼主有没有觉得南海这事有点眼熟”
风秋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正气“眼熟我怎么会眼熟,我都没有去过南海。”她轻叹道“西门庄主这话说的让我不明白。”
西门吹雪像是早知风秋会如此说,他点了点被风秋倒空的茶杯,慢声道“是吗那就让我来提醒你两句。你寻我决斗,与金风细雨楼关系匪浅的燕南天寻叶孤城决斗连时间都安排的恰到好处,你认为我还看不出金风细雨楼的打算”
风秋面色不改“瞧得出瞧不出又有什么打紧的,总归我赢了你,燕南天赢了叶孤城。剩下的,你们两人比不比都不要紧在这两日不是吗”
她甚至苦口婆心了一句“人在江湖,旦夕祸福这事总不少见。剑客搏命更是如此,西门庄主为何不觉得我与你比试,是在为你的性命安全着想呢”
“毕竟和我比试,可要不了性命。”风秋笑嘻嘻,“我拔刀,不夺人命。”
西门吹雪冷眼看她,莫了道“这么说,我还要感谢江少楼主了”
风秋感觉到风有点凉,所以她很客气道“谢谢就不用了,只是西门庄主也瞧见了,我这儿事情着实多,事情若是解决不了,就算你拿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是没有心思和你比试的。”
“您这样堵我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西门吹雪静静瞧了风秋一眼,她神色真诚,眸光清透,瞧着是十足的可信样,半点也看不出是个能张口就骗人的小骗子。他的手指忍不住摩挲了片刻剑柄上的纹路,垂着眼眸想了一会儿,方才忽道“有没有意思不是你说了算。”
在风秋瞪大的瞳孔中,他好整以暇地慢慢开口“我觉得挺有意思。”
风秋“哎,你这人怎么”
冷血硬邦邦道“西门庄主,万梅山庄怎么说也是武林一方得人敬仰之地。您作为一方剑豪,本该体谅后辈难处,而非处处紧逼,不予人便。”
西门吹雪冷眼看了冷血一眼,道“我要做什么事,还轮到不别人来教”
冷血道“那万梅山庄这是要阻碍神侯府办案的意思”
风秋眼见气氛莫名又要剑拔弩张起来,连道“等会儿,你们让我捋一捋”
她问西门吹雪“西门庄主,您给我句实话,您来松江府到底是为了什么”
西门吹雪冷淡道“你骗了我,我自然是要寻你复仇。”
风秋“可你启程的时候不知道我在松江府吧”她按着脑袋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你是来找薛衣人的”
西门吹雪“”
风秋见西门吹雪没有反驳,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道“你来找薛衣人,自然只会是为了剑了。我鸽不是,金风细雨楼突然出事,我自然没法赴约。你也说你收到了南海的信,原本与叶孤城的那场比试也比不成了。你为八月十五的比试准备了那么久,自然不愿就此罢休让我再猜猜,建议你来松江府找薛衣人的,是陆小凤吧”
西门吹雪微微一笑“你倒是了解。”
风秋心想,我哪是了解啊,根本就是从小活在怜星邀月那两不爱说人话的兄弟周遭养成的技能。这种事,本来也就是猜着猜着就猜出经验,就猜出真相的。
风秋刚想要松一口气,劝西门吹雪别盯着她去按原计划走,掌柜的却在这时候来了。
他提着一壶白水,连声道歉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店里的水还没烧开,少楼主,您看今日新采的山泉水可行吗”
风秋刚要说话,西门吹雪已经接过了茶壶,给自己原本的杯子里倒上了一杯山泉。
他慢慢对风秋道“你听见了,计划改不上变化。所以你原本要用来说的话,可以不必说了。”
风秋“”
风秋我恨
风秋盯着西门吹雪道“你就一定要从我这里赢回去”
西门吹雪向她举杯致意。
风秋咬牙,刚想要说你做梦,但却又在瞥见了院子里仍绑着的那名杀手时心里闪过了一丝新的想法。
她看向西门吹雪的视线忽然温和了许多。
她温声细语“西门庄主,我知自己失约在前,若要让你再信我一次,实在是强人所难。可我如今的确身负要事,无暇他顾。我相信西门庄主也不会想要一个心不在焉的对手,就算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
风秋继续道“所以我有一个建议。西门吹雪,你不如也来帮忙”
西门吹雪闻言看了风秋一眼,风秋笑道“完事后,我保证薛衣人会与你一战。”
她低声诱惑道“就算是你,如果薛衣人打定了主意不拔剑,你也无法逼着这位江南第一剑出手吧”
西门吹雪垂眸沉思了片刻。
他与风秋虽然只见了一面,但对她踩人七寸的本事已经见识过了。他确实已经去见过了薛衣人,但薛衣人却不愿与他比剑。如果没有发现风秋也来了,西门吹雪原本已经打算回太原了。
风秋说她有办法让薛衣人与他一战,西门吹雪倒是信她有这个本事。只是
西门吹雪双眸明亮,他盯着风秋道“你我约战,也该再此事之后做个了结”
风秋抱拳,含笑拱手,不带半分欺诈阴霾,满是正大光明。
她笑道“那是自然。”
冷血看了眼西门吹雪,又看了眼风秋。他的话滚到了喉咙边,又滚回去了。
冷血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江枫好像在骗人
冷血默默抿紧了嘴。
风秋见与西门吹雪已经谈妥,便将今日的所见所闻都与二人说了。那刺客最硬的很,是什么都不肯说,但他越是不肯说,反倒越能证明无情如今就在松江府的某处
西门吹雪听完,慢慢道“所以,你和冷血到这儿是为了救无情”
风秋惊诧“冷血,冷血在哪儿呢”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以为我是瞎子吗他的眼睛没有被完全遮住,这样的眼睛加上用剑的气势,我倒是不想认出来,也要你的易容手段给我这个机会。”
风秋“”对哦,西门吹雪好像也懂易容的。
风秋给大佬递工具,您帮着弥补一二行不
风秋低低道“以目前的线索来看,无情进了掷杯山庄这事应该是真的。这是最后的线索,我们需要去掷杯山庄一探。”
冷血道“掷杯山庄现今的主人是左轻侯,他交友甚广,在江湖上更是广有侠名,便是与他仇恨甚深的薛家庄主人薛衣人也不能杀他,甚至还得与他平分这松江府对他,怕是不能使用过于强硬的手段。”
风秋笑眯眯道“这就交给我了,我自有我的办法。”
她看了看冷血道“在松江府里,冷四爷只需做好江凌就够了,剩下的,有我和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颇为冷淡的看向了风秋,意味你在说什么瞎话。
风秋面色不改,当天下午就请掌柜替她送了帖子去掷杯山庄。
帖子上是这么写的,听闻掷杯山庄与神医张简斋交情深厚,风秋家中表弟遭受火难,急需名医施以援手,事而希望登门拜访左庄主,就神医张简斋的事情询问一二。
左轻侯与张简斋是朋友的事情江湖皆知,通过他来找张简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风秋自认左轻侯不会回掉这张帖子若他回了,反只会坐实“做贼心虚”。
果不其然,风秋在第二日一早便收到了对方回来的帖子。
临行前,西门吹雪挽救了风秋的手艺。冷血从被包扎的木乃伊终于真正变成了一个烧伤病人。西门吹雪也不知从哪儿寻到的薄纱,用杀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却也未完全阻了他视物。风秋看着西门吹雪的手艺,不得不承认,现在看起来几乎还瞎了的冷血,都要比她先前装扮的更像烧伤。
一切准备妥当,三人出发拜访掷杯山庄。
中途冷血问了一句“拜帖不只写了你与我,西门庄主如今和我们一起,会不会被借此阻拦”
风秋闻言笑了笑,她道“啊,西门庄主本就是不需要帖子的。”
西门吹雪“”
他缓声问“我不需要”
风秋温柔地看着他。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侧过了视线,冷声道“江枫,你给我记着,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风秋笑眯眯道“谢谢西门庄主啦”
冷血“”你们在说什么哑谜,为什么好像只有我不明白。
冷血怀着疑惑看着风秋仅仅只带了她竟进掷杯山庄,而西门吹雪仍然留在车内。再然后,在掷杯山庄内,与左轻侯预料般的谈崩后,冷血就见识到了风秋所谓的“办法”。
西门吹雪持剑闯了进来
他一身白衣,背负长剑。掷杯山庄数十护卫,竟都不能止他一步
这个人持剑而来,比起剑客,倒更像死神
西门吹雪看见了眉眼含笑的风秋,他看得眉梢忍不住蹙起,但好歹还是如风秋所愿一般,说了四个字。
西门吹雪冷冷瞧着左轻侯,执剑道“无情人呢。”
掷杯山庄内,风秋神色温润,举止优雅。
她看向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惊恐甚至还有丝扭曲的左轻侯,非常适宜地又开了口“左庄主,掷杯山庄与金风细雨楼有交,西门吹雪与江枫有交。江枫夹在中间实则左右为难,只好做个木头人。”
“所以,您若是执意不肯将详情相告”
她叹息道“我虽不知道与你成仇的血衣人为什么不杀你,但西门吹雪他肯定能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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