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昨夜发生了多少事, 清晨还是依约到来。
风秋甚至没有功夫再去想要如何面对邀月和怜星,因为, 李无忌口中的授命终于到了。
她不得不接过天使递来的官服官印,忙着重新梳洗, 进宫谢恩。
风秋其实也明白, 自己作为平头百姓江湖人士, 蒙受皇恩入了神侯府这种小事, 原本是没所谓的“谢恩”资格的,这所谓的、不合规矩的“等着她进宫谢恩”, 极大是因为李无忌想要她踏进朝堂, 在新任的小皇帝面前露个脸。
正是知道这是李无忌的好意,风秋越不敢行将踏错。她甚至特意遣人请了花大来,细问了许多重点, 把花大都烦得说出一句“我当年亲自教你的时候, 却也不见你这么细心。”
风秋理直气壮“那时候不是没想到会真用上吗, 再说我不也学了”
花大不和风秋争辩,但他仍向天使通融,希望能够送风秋进宫门。风秋有些感动,她很想说她主要是怕给李无忌丢份,真不是对皇宫有所畏惧。对她这种三更半夜跳个太极殿顶没什么难度的武林人士而言, 大内皇宫的危险程度可能还不如移花宫。
风秋嗐, 我怎么又想去了移花宫。
朱红的宫城坐落在京的中轴线上。风秋曾无数次在街角看见过它暗红色的宫墙, 还有被宫墙遮掩住的黯淡的金瓦。她往日里看, 总觉得这宫城像夕阳时分被染红的、沉甸甸的霞云。灿烂辉煌, 却不知会在那一刻的风中消散。她如今由花大和天使领着,第一次从正前方进了宫城。宫城仍是那朱色暗金,但或许是她行了路有些变了,她站在正午门前,竟也觉得这墙足以御敌,这金瓦折射的日光足以破云。
当朝积弱。哪怕风秋不如李无忌那般更熟悉这个朝代的原型,她也知道国力正在日益下行,尤其是军队,甚至可以用“积弊难反”来形容,莫说夺回失地,光是保住家国就已是件十分不易的事了。
她这五年,或随苏梦枕,或自己策马而行,走过边疆寒土,知道版图的缺失小弱,她离开过江河两岸,也知道在远离中心的边区的人民过着的到底又是怎样的生活。她见到的情况,或许比在朝中的李无忌还要更多,更真实。这也是为什么在李无忌没有说出口前,她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燕云十六州的缘故。
上有辽为前狼,后有金为猛虎。只需稍微了解,便能明白收复燕云十六州这对这个积弱的朝廷而言,几乎就是一场梦。
然而每个时期,似乎都会生出一批愿为了一场梦,而前仆后继的“蚍蜉”与“飞蛾”。
蚍蜉不知能否撼树,飞蛾也不知前方是光还是火。但总需要有人去做第一个,去做“薪火相传”中的第一把薪柴。
苏梦枕是抱着要做薪柴的心而活的,风秋受他感染,重新忆起了雁门的风沙,想起雁门的冰雪与欢梦。她远没有苏梦枕这般“为众人抱薪者”的伟大胸襟,她只是想重新再看一眼雁门。看一眼她和她曾经的伙伴们一同守过的地方。
现在的宫墙还是原本的宫墙,甚至连暗金的瓦都没有换过一片。
可风秋如今站在宫门前,却觉得梦似乎又没有那么的远。
这宫墙比她远看时要更坚固,这瓦片也比她远看时更耀眼。
这宫里还换了天,更了日月。
花大见她久久未动,伸出了手握住了她。
他没有看向风秋,只是虽风秋一起看着这条笔直宽阔的宫道,对他说“路很长,得拼尽全力才行。”
风秋闻言微讶,她看向花大。
花大仍是没有回头,可他却说“走吧,今后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风秋走进了宫城里。
阳光倾洒,风不停。
风秋金殿受封不久,朝廷真正的改朝换代来了。比起心黑手辣,风秋估计连李无忌他一分都不如。他算是彻底将白楼和李园的势力,当做了他个人的“锦衣卫”,威逼利诱无所不用,竟是在短短半年的功夫,将朝堂上的风向不着痕迹的换了个边。当朝尸位素餐的官员甚多,冗员也是一大问题,李无忌忙到连酒都没空在和风秋喝一杯,他成天都在收拾内部,争分夺秒地希望这个国家能够重新呼吸。
李无忌对风秋说“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所以不惜一切手段,也要争取到时间。”说这话的时候,李无忌人在家中,风秋来看他,他的脸在烛火的光中晃动,露了个笑。
风秋看着他的笑,默默地摸了他案上的水果,捏起袖角擦了擦,一个递给了他,一个给了自己。
风秋快回想一下我们是伙伴,你对我不要这么笑
这半年里,李无忌忙得晕头转向,风秋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回到金风细雨楼便受到任务,连招呼都来不及和父母打一声,就跟着来通知她的冷血,两人一起去了趟沙洲,调查军狱出逃的事情。等这事忙完回来,她再想起移花宫的时候,杨无邪告诉她,在她离开后不久,他们和神侯府寻到的那位神医一起重新给苏梦枕调整了药方,再确认他身体没有大碍后,就回移花宫去了。
风秋得知,犹疑之下,还是打算去移花宫拜访。对此杨无邪奇怪道“你不是并不喜欢他们吗,他们来京,我还特意去和神侯府打了招呼怎么忽然转性了”
风秋也说不清,她只是觉得那天晚上的话还没有说完,第二天早上离开,也忘了说再见。
或许不说比较好。
风秋正在迟疑,杨无邪已道“你不必去。”
风秋眨了眨眼,杨无邪见人无数,这点儿发生在年轻人中的隐秘在他的眼里,几乎是透明的。
他对风秋道“去了就该是有决定的时候,没有就别去。”
风秋慢慢地眨了眨眼,“哦”了一声。
她去接了林诗音,在绣玉谷的出口。送人出来的是花月奴,风秋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后面,让花月奴反有了些不安,开口问她是否有哪里做的不对。
风秋垂眸想了想,她笑了声说“没有”
她的心忽然又开阔了起来,扶着林诗音回到马车上,她对花月奴说“替我谢谢你们宫主。”
花月奴茫然,可风秋却没有再说别的了。
他将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怜星和邀月。移花宫的两位宫主听完后良久的没有出声,寂静得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直到很久,他才听见怜星微叹了一声,无奈般笑了声“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邀月却问了句“她笑了吗”
花月奴道“江姑娘很高兴。”
邀月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这就是全部了。
花月奴隐约觉得两位宫主似乎都有些变了,但是哪里变了,他又说不上来。
风秋将林诗音送回了李园,之后又接了好几个任务。这些任务有些是她一人完成,有些是她与无情他们配合完成。总归大多都和军队有关。
风秋知道这必然是出自李无忌的授意,四大名捕并非不得李无忌信任,而是他们都未出生军伍,也看不出军队的情况。李无忌信任的人里,也只有风秋能最快的给他当朝几支军队的具体情况。
风秋将情况一一写明,这半年她也越是看越觉得惨不忍睹。
军队的情况实在是太糟了。这么多年的重文抑武与违背人道的军户制度,不仅极大的削落了军队的战斗力,甚至影响着军心。风秋从没有见过这么糟的情况,她打仗经验有,但那是跟着铜墙铁壁的苍云军,不是残兵老将。
李无忌接到信后,曾忍不住说“我觉得这个国家比起维新更需要一场革命。”
风秋“”
李无忌“算了,没有时间。”
风秋“”
李无忌“辽金有没有可能冷战,不管我们一段时间”
风秋“”
李无忌“唉,完颜阿骨打不死,日子就好难。”
风秋“”
风秋李无忌是不是快要疯了
风秋后来再写信的时候,就不问李无忌什么想法了。她真的很怕说错哪一句话,刺激到李无忌脆弱的神经
就这样过了半年,又渡过了新年。白愁飞离开了京城,王小石见识够了本也想要离开,却在离京后又遇上了苏梦枕和燕南天,几经波折,最后还是进了金风细雨楼。风秋对王小石没有意见,反正少楼主是她,有她在一日,就没有什么副楼主、三楼主。
所以她笑眯眯地欢迎了未来的新劳力。有王小石在,也正好填了她去神侯府后楼中人手的空缺。
王小石倒是不知道她“险恶”的心思,红着脸向她保证“江姑娘放心,我会帮着苏大哥的。”
风秋心想嗐,在这点上,我是真的放心。
再之后,风秋也习惯了神侯府的生活,大李的烂摊子似乎也才收拾了个开头。
但一切都是再向好发展,没有蔡京的捣乱,神侯府的日子也很好过,诸葛神侯一高兴,甚至还给风秋放了假。
风秋捏着快一月的假期,琢磨着不如回扬州看看父母。
可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去,扬州的朋友先找来了京城。
陆小凤找来的时候,风秋是真的惊讶。毕竟除了找西门吹雪决战那次,她和陆小凤几乎就再没了联系。如今陆小凤竟然亲自找了过来,还不是和花满楼一起来的,风秋几乎是本能性的觉得有麻烦。
只是当陆小凤想请人帮忙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请不出的。他连西门吹雪都有办法激出来,更何况是要好说话的多的风秋。
在风秋看见陆小凤,依照本能就要回头的时候,陆小凤眼疾手快大声道“西门吹雪失踪了”
风秋脚步顿住,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你说什么”
陆小凤追上风秋,他神色严肃,不是作假。
他对风秋道“西门吹雪失踪了,江枫,近一个月,你见过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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