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坠入深海, 甚至连心跳也平息了的寂静湮没了此方。
安静, 安静, 无限安静
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什么人,要去做什么事,只想沉溺在这片寂静之中,但是这时忽然嘈杂了起来, 耳边吵吵闹闹的, 还有人在不停的说话。
他想叫那人安静下来, 但是身体却被绑住一样挣脱不开。虽然也想无视掉这些吵闹继续睡下去,但是实在是太吵了。
不要吵
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来。此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 终于发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声音。
“唔”
“宗次郎他醒了快点, 叫医生来”熟悉的声音欣喜地叫了起来, 此方感觉一双温暖的手贴在了脸上, “宗次郎,怎么样, 感觉好些了吗”
此方费力地睁开眼,一束并不刺眼但十分温暖的光投影到了眼睛里, 他辨识了一会儿,女性柔美的面孔在视网膜里成像,“姐姐”
听到弟弟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冲田美津终于松了口气。
看到虚弱地躺在床上的弟弟就气不打一处来, 抬手在此方的额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练剑练剑知道练剑是好事, 也要注意一下身体吧要不是清光过来跟我说你好几天没睡觉,我都不知道”
此方虽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是对于美津的训斥他还是有一套应对方法的,他忽然用手遮住嘴,轻轻咳嗽了两声,“姐姐”
“怎么样还有不舒服吗”冲田美津果然停止了念叨,关切地问道,
“我想喝水,姐姐。”此方故意装成十分虚弱的样子,冲田美津虽然还想再说他两句,也无奈的起身去厨房给他煮甜水。
看着姐姐好歹离开了,此方终于松了口气,他开始思考起现状。他记得,他好像是向圣杯许了愿
圣杯
此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背,上面还有令咒留下的痕迹,但是这双手,为什么有点小
“咳咳。”忽然有人清了清嗓子,此方警觉地看过去,看到那个少年时,顿时放下了心,露出了安心的笑容,“清光。”
穿着最普通的和服的黑发少年本来是坐在墙角的,听到他的话,双手撑地,瞬间滑到了此方的榻边,关切地问道,“感觉怎么样”
“别的没什么,就是我觉得有些懵。”此方迷茫地抬起头,“我这是,回到过去了吗”
“啊,差不多吧。”清光略一思考,说道,“长话短说,主公三年前来到了试卫馆,开始在这里当学徒,别的事情您应该比我清楚。”
“你和安定呢”此方看向他,问道。
“我们也在这里”清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说话的声音打断了,这时候的房子隔音通常都不太好,很远就听见了安定的声音。
“先生,是这边。”安定打开了门,一个佝偻着腰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此方也认得他,这是多摩这边的医生,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安定说的不是先生,而是医生。
那医生仔细地把此方的脑袋手腕摸了个遍,对安定说道,“应该没什么事情了,多休息几天,别太累。”
清光主动站起来将医生送出去,留下了安定和此方相处,安定抬起手给此方顺了顺头发,“要养好身体啊。”
“扣扣。”
门被拉了开,看上去还有些稚嫩的青年男子冲了进来,一进来就问道,“宗次郎听说你在道场上晕过去了没事吧”
此方看着紧张的人,有些愣住了,叫了他一声,“近、近藤先生”
“怎么突然这么生分。”近藤勇伸手拍了拍此方的脑袋,露出了十分可靠的笑容。
“小老师。”此方有些灿灿地改口。
试卫馆是近藤家自己的道场,现在的场主近藤周助,也就是勇的父亲,被称作是老师,不过他年纪大了,这些年一直是近藤先生教导学生的,大家也就顺势叫他小老师。
“你啊,以后别再这么拼命地练习了,你姐姐可是很担心你的。”近藤先生向来照顾这个道馆里最小的孩子,虽然有些托大,几乎是把他当成了自己儿子一样对待。
“我知道啦,以后绝对不会了。”旧时的称呼让此方觉得有些恍惚,重新见到故人,尤其是年轻的朋友的感觉过于幸福,到了有些不真实的地步。
“我可不信你说的,你干脆改名叫冲田拼命三郎吧,无论是我还是阿岁,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迫切。”近藤无奈的摇摇头,又转过来对安定说道,“安定帮我监督着他,让他一定要保证好休息。”
“是,近藤先生。”安定立刻肃正地回答道,就像新选组的队员们回应局长一样。
近藤先生也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清光还是安定,每次见到他都是恭恭敬敬地称他“近藤先生”。明明他向来以和善著称,与什么人都能友好相处,但对于这两个人,近藤先生已经尽可能和他们想办法搞好关系了,结果那两个孩子还是只和宗次郎亲近。
难不成是我年纪大了不,长得老不代表他真的年纪大吧
近藤先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现在他还不是正式的道场主,但试卫馆目前的所有事几乎是由他来负责了,外面还有一堆事压在头上,母亲还对他横眉冷对
平日里还有宗次郎帮忙教习学生,现在也只有他亲自上场了。
不免地眉眼间带上了一丝疲惫,他按了按太阳穴,强撑着精神对此方说,“我还要去道场看着他们,宗次郎早点修养好,来帮我的忙。”
“我觉得我现在没问题了”此方从床上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手脚,信心十足地说道,“我去替你看道场,小老师,有别的事你就去做吧。”
“我不同意”
近藤先生差点就要点头时,突然被美津打断了。端着碗进来的冲田美津将碗塞到了此方手里,眉毛都要竖起来了,瞪了近藤先生一眼,后者自知理亏,十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你给我老老实实地休息,明天不,一直到后天,都不许碰刀”
“啊姐姐,那太无聊了吧”此方端着碗,十分委屈地抱怨道,凑到美津身边,说道,“而且我这是为近藤先生分忧嘛,要不然谁去看道场”
“你就算去街上闲逛都行,反正这两天都不准练剑了。”冲田美津刚刚干了活,和服袖子被带子绑了起来,表情有些骄傲,“至于道场嘛,我去”
“什么”
在场的几个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美津脸上有些热,她不服输地反驳,“我虽然比不上弟弟,但教导他们也够了吧”
“哎呀哎呀,又有什么事”一直把医生送回家的清光终于回来了,手里捏着两串三色丸子,大老远就听见里面吵了起来。
他把在路上买的小礼物递给了此方,有些好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听完所有人的意见之后,清光笑了笑,“这还不简单,让我和安定去看嘛。”
“是啊,明明你们就在旁边,我居然没想到,真是傻了。”近藤先生一拍大腿,立刻确定下来,然后也不管别的,对两个人郑重地微微倾下身,“都交给你们了。”
清光和安定连忙弯下腰回礼,此方靠在窗格边,看着眼前的情形,默默地把清光带回来的三色团子吃掉了。
“阿胜真是的”美津姐姐十分不满地对着落荒而逃的近藤先生抱怨道。
近藤先生是近藤家的养子,本名是岛崎胜太,即使现在当了试卫馆的继承人,原来和他相熟的人还是喜欢叫他阿胜。
但祸不单行,美津一回头,就看见她那不听话的倒霉弟弟在换衣服,不禁有些头疼,“你又要去哪,早点休息好了也好去练习啊。”
“反正这两天你也不让我碰刀,我去出闲逛了。”此方将腰间的带子抽出来,重新系好了结,腰间有些空荡荡的,但也不是适应不了。不等美津拒绝,他绕过了她跑了出去,“我晚上之前就回来”
“宗次郎这孩子”美津无奈地看着他,转头却看见正在帮他整理床铺的另两个人,连忙蹲下来,“我来做就好了,明明差不多大,你们总是宠着他。”
“嘛,不算什么事。”清光透过窗格的空隙,看着那个人的背影,笑了笑,“能待在他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
美津“诶”
“是啊,现在真幸福呢。”安定十分赞同地点头,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皱起来的衣服,对清光说道,“我们去道场吧。”
美津不,等一等他们和我弟弟什么情况
此方果真在街上闲逛起来,多摩虽然也在江户,但跟后世高楼大厦林立的繁荣景象简直是天壤之别,路上甚至还有穿着不是那么体面的人,但此方对这里的一切都感觉十分怀念。
在来这里之前的冬木,还是雪花簌簌的冬日,而如今却忽然到了夏天,河边的柳树郁郁葱葱,一副生命力旺盛的样子。蝉鸣声嘒嘒不绝耳,此方在人群中闲步着,忽然生出了一种与世间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此方坐在了桥边,从树叶罅隙中透过的夕阳余晖落在了他的脸上,这个时间行人已经散的差不多,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了,有些过于安静的黄昏时刻。
他真的回到了过去,在一切都还未开始的时候。
“总司”
忽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此方回过头,年轻的药郎背着沉重的药箱,头上扎着布巾,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此方立刻回过头,果不其然看到了十分熟悉的人,但他迟疑了一下,“土方先生叫我什么”
“啊,是我记错了。”土方先生轻轻扶了一下额头,有些苦恼地说道,“我最近老是做些奇怪的梦,一直总司总司地叫你,居然影响到现实了。”
“没关系,就这么叫吧。”此方抬起手臂挡住了脸,轻轻勾起了嘴角,几步上前拉住了土方先生的袖子,“土方先生今天也要去找小老师吗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觉得我还是别”土方先生有些抗拒,但还是半推半就地跟着他走着。
“不要你觉得,要我觉得。”此方十分霸道地说道,笑了起来,“近藤先生也在期待你过来呢,不要想了,这件事听我的。”
“我知道了,伯母要是说什么的话,我就躲你那去。”土方先生也笑了,学着此方的语气,“这事你说了算。”
“我才不怕她呢。”此方哼哼两声,十分不在意地说道,“大不了就让周助老师顶上。”
在夏蝉呼鸣之时,一个比往日都要冷清的黄昏,我们会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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