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又下了一场雪,鹅毛般的大雪覆盖住整座京城, 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议论, 瑞雪兆丰年。
寻常百姓皆不知, 一场巨变即将发生, 仍然欢欢喜喜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裴延和沈潆抵达京城,谢云朗同行。安国公本来要一起回来, 但裴延与他商议之后, 决定他还是留在大同比较好。万一徐器冥顽不灵, 西北军还能与之对抗。而京中自有谢首辅安排好一切,安国公回来的助益也不大。
沈潆穿着一身男装, 撩起窗上的帘子, 往外看了一眼。道旁积雪很厚, 家家户户各扫门前雪,谢云朗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俊眉修目, 身姿挺拔, 却满腹心事。他并不赞成裴延去见皇帝, 他也不认为皇帝会甘心交出手中的权力退位,料定这必然是一场阴谋。
回京前,他曾阐述其中的利害关系,希望沈潆能劝一劝裴延。沈潆却说“当年九王夺嫡时, 比现在凶险百倍。很多人都劝我离开厉王,但我认为,夫妻就是要共同进退。当时我没有后退, 今日同样支持侯爷的决定。”
谢云朗听了之后,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决定跟他们一起回京。
裴延坐在沈潆身边,不死心地说道“谢云朗的担心不无道理,你还是不要进宫了。”
沈潆一把挽住他的手臂“都到这儿了,还想甩开我父亲说谢首辅早已做了安排,我们大抵是安全的。裴章想见你,无非是不想乖乖地交出权力,我跟你一起,也好劝劝他。”
从小裴章就不受先帝宠爱,那时的霍太后也无力保他,他自个儿尝尽了世间冷暖长大,其实跟裴延的经历还有点像。但是如今,费尽心机得来的皇位,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所有人都站在裴延那边,要逼他退位,他内心自然觉得意难平。
沈潆在心中叹了声,蜷起手指。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公平呢像她,或者谢云朗,可以说生来得天独厚,但也没能走得一帆风顺,事事遂心。人生拿的是蜜糖还是砒霜,并非取决于经历和出身,而是看心态。
皇城之外,谢崇站在下马石边等着。魏老将军站在他身旁,一身盔甲,背着弓,腰上挂着箭囊。他神采奕奕,半点都不像生病的模样。
“他什么时候来”魏老将军有些迫不及待地踮起脚,望着天街那头。
谢崇道“郎儿派人来报,已经到京城了。老弟,这些年难为你了,若没有你们魏家暗地里护着,只怕他在军营里也难熬出头。”
“谢老兄说的哪里话。”魏老将军摆了摆手,“当年我受老侯爷所托,与侯府彻底划清界限,甚至不惜与女儿断绝关系,就是为了保住这一脉。是他自己争气,才能有今日的成就。话说走到这一步,你我两把老骨头拼了老命也得把他送上去。”
谢崇点头,远远看到蓝顶的马车和谢云朗过来。谢云朗先下了马,几步走到谢崇面前,对着谢崇和魏老将军分别行了个礼。
“父亲,老将军,让你们久等了。”
谢崇摇了摇头,魏老将军豪爽,说道“不用在意,并没有等多久。侯爷呢”
谢云朗回头,裴延已经扶着沈潆下了马车。青峰去将车马停在指定的地方。
裴延看到魏老将军也在,有几分意外。在他的印象里,当年父兄出事,魏家很快地撇清了关系。这次他要举事,魏令宜又要了一纸休书。魏老将军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里,掺和进逼宫夺位的事情里。
“侯爷。”魏老将军对着裴延行了个礼。
“老将军,不敢当。”裴延连忙回礼。
魏老将军道“我点了几个人,跟侯爷一同进去,好保卫你的安全。”
裴延抬头看了一眼恢弘的城楼。楼上楼下都是禁卫,严阵以待。可他们的主人,早已不是宫禁里的那个皇帝。谢首辅没有选择逼宫,也是给裴章留了最后一点体面吧。
“不用,我们自己进去。”裴延说道。
魏老将军愣了一下,看向谢崇。谢崇却了然地笑道“也好,我们在这里等着。”
裴延点头,迈开步子,沈潆跟在他的后面。谢云朗本来也要一起去,谢崇抬手拦着他“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就由他们自己做个了断吧。你去做什么”
“可是父亲太危险了。”谢云朗还是不放心,他太了解皇帝的为人。就算如今宫里宫外都是他们的人,他也不会坐以待毙,乖乖地把江山拱手相让。
魏老将军不知沈潆的身份,听到父子俩的对话还有几分疑惑。
“是啊,我们都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为保万无一失,还是派几个人跟着吧”
谢崇背手说道“如果靖远侯不能让皇上心甘情愿交出大权,至少得有本事杀了他。可他不想伤皇上,所以才不要我们跟着。毕竟你我都有私心啊。”
魏老将军没说话。谢云朗这才没有坚持,看向那两道远去的背影。但愿一切顺利。
沈潆重新走进皇城里,重重的宫门,高耸的城墙,大而空旷的广场,一切似乎从未改变。双脚踏在石板路上,似乎能听到远处的回响。她曾觉得皇宫太大,没有一点烟火气,根本就不适合住在里头。如果要她选择,她宁愿住在大同,也不想进宫来。
可她的命运似乎跟这座皇宫绑在一起,分也分不开。兜兜转转,还是得回这里来。
进了明德门,便能清楚地看见明德宫和长信宫。这两座宫殿一前一后,住着大业开国以来历任的皇帝和皇后。可宫离得这么近,心却离得远。那些刻骨铭心的誓言,至死不渝的爱情,似乎从来都跟帝后没有关系。
帝王家啊,要一份真心,比登天还难。
沈潆跟着裴延踏上白玉阶,以前明德宫周围都有重兵把守,今日却空荡荡的,未化的雪覆盖在琉璃瓦上,如同一个华丽的空壳子,显得有几分落寞和冷清。
大内官站在宫门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走上来。他没想到沈潆也会跟来,手在袖中捏了捏,对她说“您还是在外面等着,让侯爷自个儿进去吧”
“我既然来了,当然也要进去。”沈潆坚决地说道。
大内官知道这位皇后娘娘的性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声,让到一旁。
明德宫的大殿,沈潆许久没有来了。因为大业的礼制,后宫妃嫔不能干扰皇帝的日常事务,她来明德宫前要先派人禀报,获得许可之后,才能过来。如果来的次数太频繁,被前朝的言官们知道了,还要被弹劾。因此除了刚入宫那会儿她实在不适应,忍不住来找裴章,往后几乎很少主动来这里。
裴章穿着团龙纹红袍,头戴翼善冠,端坐在宝座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裴延和沈潆走进大殿,握紧扶手上的龙头。他知道沈潆肯定回到裴延的身边,可当他们出双入对地站在这里,仍然刺痛了他的双目。
沈潆虽然生了还在,但恢复得很好,袅袅婷婷,如同少女。从前他对她的感情是依赖,是相濡以沫的信任。但从未觉得她是个美人。如今换了皮囊,那种骨子里的美便透了出来,眼波流转,便动人心魄。
沈潆从裴章的眼神里读懂了受伤的情绪,仿佛她背叛了他。
他怎么会以为是自己背叛了他呢明明是他先放弃的。为了如今他坐着的皇位,放弃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她没有任何的愧疚,但逼这个曾经同床共枕的人放弃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终究是残忍。
裴延感觉到握着的那只小手在微微发抖,侧头看了沈潆一眼。她的眼眸垂向地面,不如刚进来时那么坚定。无论如何,要她面对这样的场面,还是为难她了。
裴延将她拉近了点,贴在自己的身侧,这样他就可以用身体的力量支撑着她。
沈潆感觉到了,抬眸看他,嘴角露出一点笑容。
他们之间微小的表情和动作,都看在裴章眼里。他胸口仿佛有团烈焰,浑身的血液都涌向脑门。沈潆本该站在他的身边然而他们所有人,都选了裴延他孤独地站在高处,举目四望,没有一个人
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仿佛积蓄着风暴。
裴延对着裴章行礼,他现在仍是皇帝。
裴章轻扯了下嘴角,却是嘲讽的意味更多。他对裴延说道“你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朕面前,应该很得意吧谢首辅能够号令朝中的文官,而安国公,魏将军两个人能控制京卫和禁卫,半数的锦衣卫被朕派了出去。朕这个皇帝犹如被架空,只能乖乖地把江山交出来。”
裴延抱拳说道“皇上,你我之间,本没有胜负之说。我并不想跟皇上兵戎相见,更不想像当年九王之乱一样,让京城血流成河。所以只身前来,希望皇上能以大局为重。”
裴章冷笑“大局为重不过是你也想当皇帝,尝尝站在权势巅峰的滋味。”
裴延不想分辩,只道“皇上若不执意杀臣,若不夺臣之妻,臣还是更愿意守着西北,做靖远侯。听闻您如今生了重病,连笔都拿不稳,如何治理国家如果皇上有更好的继位人选,并且愿意放臣及家眷一条生路,臣可以回西北去。这是真心话。”
裴章并不想跟他纠缠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听闻先帝留了一块玉佩给你,朕想看一看。”
裴章想他说的应是那块传家玉,在沈潆的身上,不由自主地侧头看了她一眼。
沈潆的手按在腰间的香囊上,她一直对这块玉的来历存疑,或者根本就不是先帝的玉佩,只是老侯爷留下的传家玉。
沈潆记得新婚那会儿,裴章进宫回来后委屈地躲在书房里。沈潆在书架之间找到他,看到他鼻青脸肿,眼眶通红,询问之下才知道先帝刻了十块玉,九王每个人都有一块,只有最小的裴章没有。
裴章心中不平,跑去质问先帝,却被打了一顿,因此伤透了心。
这块玉是他心中解不掉的一块疙瘩,也许他看过之后,心里能好受点。
沈潆松开裴延的手,慢慢走上宝座,将香囊从腰上解下来。正想递过去给裴章。忽然裴章站了起来,用胳膊一把搂住沈潆的肩膀,明晃晃的匕首瞬间便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裴延一动,裴章喝道“别动”
裴延只好站在原地,抬头问道“皇上要干什么您是出不去的,快放开她。”
裴章挟持着沈潆,说道“朕知道外面都是你的人,也没打算全身而退。朕不可能把江山交给你,也不可能把她交给你,她本来就是朕的妻子朕如今没有别的路走,只能让她跟朕一起死。”
裴延没想到裴章会对沈潆下杀手。他一直以为,裴章是爱着沈潆的,不会忍心伤害她。可他到底低估了皇位在裴章心中的分量。
裴延双手握成拳,走近一步“臣可以不要皇位,也可以保皇上离开离开此处,只要皇上放了她”
“朕凭什么相信你”裴章作势收紧手中的匕首。
沈潆却感觉到,他的手在袖子底下,不动声色地抵住了匕首的锋刃,换言之,那匕首根本没有碰到她。只是他的动作,看起来像在挟持她。
“裴章”
“你不要说话”裴章喝了一声,继续看向裴延。两个人对峙着,曾经有数次相对,但各怀心思,维持着表面的和谐。然而到了此刻,却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裴延浑身僵住,生怕裴章伤了沈潆,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如果臣死了,谢首辅他们也许就不会逼皇上退位,如此,皇上可愿意放了她”
沈潆摇头,却被裴章捏着喉咙,看起来表情痛苦,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说得倒好听。”裴章嘴边噙着抹冷笑,单手将桌上的另一把匕首拂落在地,“靖远侯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吧”
裴延俯下身子,将那匕首拾了起来,刀锋发出明晃晃的光亮,被磨得十分锋利,见血封喉。裴延反握着刀柄,抬头看了裴章一眼“那么皇上是否能说到做到臣死以后,希望您能善待她。”
“靖远侯,朕觉得你愚蠢,明明胜券在握,却为了一个女人,甘愿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她当真比滔天的权势,比你的性命更重要么你做了皇帝以后,天下的女人都是你的她又算什么”裴章说道。
裴延看向沈潆,满眼眷恋“当然不一样。天底下的女人愿意共富贵的有很多,但在臣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愿意为臣豁出性命的,只有她一个。所以,如果要在皇位跟她之间选,臣一定选她。皇位不过是冰冷无情的死物,怎能跟人给予的温暖相比。”
沈潆嘴角一抿,泪水夺眶而出。她用力挣扎,却被裴章禁锢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匕首即将刺入裴延的胸口。
裴章冷眼看着,有一瞬间,心念动摇。或者就让他死了也好就在这时,大殿外面起了喧哗声。门忽然被撞开,青峰冲向裴延,奋力去夺他手中的匕首。而随后进来的魏老将军搭起箭,直直地射向裴章和沈潆。
谢云朗发现不对劲,还来不及阻止,那箭已经射了出去。
刚刚他们在宫门外,李从谦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告诉谢首辅等人,宫中的禁卫虽然已经全被调换,但皇上身边还有数目不明的死士这些死士都是内侍,由大内官统领,平日不示于人前。
众人大惊,方才醒悟,皇上根本没有退位的打算,而是设下圈套,引裴延上钩,至少也要搏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他这人向来就是懂得以退为进,蛰伏不动,也足够狠决
谢首辅和李从谦在外守住宫门,以防再生变,同时也封锁宫内的消息。魏老将军和谢云朗立刻赶来帮裴延。他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本就预备逼宫,现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那箭飞快而来,沈潆竟不知这箭是要杀自己,还是要杀裴章,下意识地缩了脖子,闭上眼睛。下一刻,她感觉到裴章放开了自己,挡在她身前,用力地抱着她。
箭没入背心,裴章闷哼一声,单腿跪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满殿的人未及反应,皆处在震惊之中,一时都停止了动作。
“裴章”沈潆扶着裴章的肩膀,也跪了下来,支撑着他的身体,“你为什么这么做”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伤她。
裴章抬手抹了下嘴角溢出的血,看向她“朕这个皇帝已经负了你一次,不想再把你交到一个负心的人手上。但你看到了,他对你是真心的。所以,不要害怕。”
他竟然一眼看出了她内心对于重蹈覆辙的恐惧和对这座皇宫的排斥。
“皇上,皇上”大内官带着几十个内侍冲进来,跪在地上。沈潆这个时候才明白,明德宫看起来无人把守,犹如个空壳子,但其实他身边还有这些训练有素的内侍,只要一声令下,刚刚他就可以轻易取两人的性命。
裴章嘴角的血越流越多,擦也擦不干净,浑身的力气也迅速消失,几乎无法支撑他跪着。沈潆索性抱住他,像当年他躲在书架间,哭诉父皇不公时一样抱住他,声音嘶哑地吼道“传御医,快去传御医”
裴章虚弱地说“不用,朕事前服了砒霜,无解。”
“你”沈潆抓着他的龙袍,一时说不出话来。
裴章云淡风轻地笑道“于朕而言,众叛亲离,无论如何都坐不稳这皇位了。朕本来也没有几年好活,要朕交出皇位,比死还难受。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你不要说话”沈潆吼道,转而看向殿上的人,“快去叫御医啊”她的视线已经模糊,几乎看不清大內官身在何处。
大内官跪在地上,只是哭着摇头。
“嘉嘉,玉玺和传位诏书就在长信宫的暗格里。你给玉屏的嫁妆,我已经交给她了。”裴章咳嗽了一声,声音逐渐低下去,“我最后一个请求。给后宫妃嫔和朕的儿子,一条生路。”
沈潆已经说不出话,闭着眼睛别过头。她以为自己对这个人不会有一丝感情了,可此刻他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的怀里,身体的温度正一点点地消失,她的心仍然如刀割一般。就算他们无法携手白头,可那些共度的岁月,仍然在心里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就算夫妻情分不再,他仍如同她的亲人。
裴延在底下说道“我替她答应你。”
裴章松了口气,看着泪流满面的沈潆,喃喃道“看你这样,朕知足了。嘉嘉,你会记得朕么。”他抬起手,仿佛要触碰他一直渴望的东西。他明白得太晚了,他曾以为握住的,不过是些容易流逝的沙子。他一直往前追逐的时候,忘记停下来,忘记看看站在身后的人。
如果他曾停下,如果他一直坚定地握着她的手,也许他们的结局会不一样。
沈潆没有回答,直到那只手无力地垂落下去,她都没有给答案。
刚刚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为何压了堆厚厚的乌云过来,天地变色,仿佛把所有的光芒都敛尽了。明德宫也知道失主,整座大殿昏暗寂静,陷入沉睡一般。
谢云朗等人默默地退了出来。
走到殿门外的时候,魏老将军还在喃喃“这个女子到底是谁她不是靖远侯的妾室为何她和皇上之间”像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样。
谢云朗道“刚才魏老将军想杀的是她吧”
魏老将军不说话。他的确觉得这个女子是个祸患,不如除去。靖远侯竟然为了她愿意自裁,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那我告诉您,若再想杀她,无论是靖远侯,还是我,都会挡在前面。”
魏老将军愣住,谢云朗已经拾阶而下,背影挺拔而坚毅。
这一年,朝廷对外宣布,明帝病死。他在位短短数年时间,成功恢复了九王之乱时期凋敝的民生,对外抗击鞑靼,镇压西南沿海的水寇,使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盈,为继任者打下坚实的基础。
翌年,昭帝继位,封明帝之子为怀王,封地江南。迎安国公的义女沈氏入长信宫,废除了后宫不得干政的律令。沈氏也就是大业史上最为著名的,一生辅佐三帝的文德皇后。
昭帝在位的数十年间,河清海晏,万国来朝。他和明帝开创的盛世,史称明昭之治。昭帝一生,未纳一妃一妾,与文德皇后琴瑟和鸣,相辅相成,后世传为佳话。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最难写的部分终于已经完成了。
今天不出意外,应该还会有番外。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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