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小说:皇家美人 作者:泊烟
    沈潆坐在马车里,书墨在外面驾车。她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并不想去见谢云朗, 可她也不想呆在府中,等着裴章住进来。她真的应该找个借口, 暂时到外面避一避, 尽量不要与裴章接触。

    跟这个男人打交道, 实在要花费太多的心力。

    行了一会儿, 书墨在外面说道“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沈潆撩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后看了一眼, 看到相思骑马,大大方方地跟在他们的后面。上次裴延问她关于谢云朗的事情时, 她就觉得奇怪,好像有人在他面前说过什么。这次看到相思跟着他们,想来上次的事跟她也脱不了关系。这个姑娘对裴延还没死心, 正想方设法地找麻烦。

    按照沈潆从前的性子,断然不会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反而宫里那些年纪小的妃嫔,她都照顾得很好。可现在她的心情与从前截然不同。她不喜欢相思, 更不喜欢这个姑娘因为裴延,而不停地扰乱自己的生活。

    “你设法甩掉她。”沈潆对外面的书墨说道, “再往前走几步, 有一条巷子, 总共有三个岔口。你拐进去, 从第一个岔口出来, 在角落里等, 等她过去了,我们再按原路返回来。”

    书墨得令,扬起马鞭,驾着马车进了旁边的巷子。

    相思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但她也不怕。大同的大街小巷她太熟悉了,沈潆的马车插翅难逃。她看见马车拐进巷子里,赶紧跟了上去,然后从第一个岔口拐出来。拐出来后,一左一右两条路,马车失去了踪迹,她一下子傻眼了。

    她还是小看了这个狡猾的女人。最后只能凭感觉,选了一条继续追。

    书墨等她走远了以后,从一个角落里把车驾出来,返回了原来的道上。他好奇地问道“夫人也是刚到大同不久,怎么好像对这里的街巷十分熟悉”

    沈潆之所以对大同城这么熟悉,得益于前阵子裴延拿了市坊图,在家里研究重建的事。他谈政事的时候,从不避开她。她一般就在旁边看书或者下棋,耳濡目染,现在整个大同城都印在她的脑海里。

    “凑巧罢了。”沈潆轻描淡写地说道。她若是连个小姑娘都对付不了,枉她两世为人。而且她一直觉得相思无足轻重,只要乔叔愿意,可以让相思继续留在侯府,权当给她作伴。但这两次的事情告诉她,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

    他们很快就到了谢云朗所在的医馆。

    城里已经从最初地动时的一片慌乱慢慢恢复,但是医者仍然短缺。医馆的大夫看谢云朗不肯配合治伤,也没闲工夫跟他慢慢磨,外出诊治别的病人去了。剩下的两个药童见师父不在,跑到后门去打盹偷懒,所以医馆里除了谢云朗,没有旁人。

    谢云朗躺在罗汉床上,头上绑着一条白布带,有一团血迹渗透出来,整张俊脸都是煞白的。大同地动以后,他殚精竭虑,做的事比大同知府还要多,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

    他知道皇上来大同的消息之后,坐都坐不住。要不是头上的伤让他头昏眼花的,没办法走动,他肯定会亲自去见沈潆。

    她在皇上的眼前实在太危险了,随时都会暴露。而一旦暴露身份,牵连的就不仅仅是几个人,而是整个国家。他敢保证,皇上和靖远侯都不会放手的。

    “谢大人。”沈潆走到罗汉床边。

    谢云朗睁开眼睛,想要坐起来,头一阵晕眩,又跌回床上。他当时被群情激愤的百姓打得不轻,说头破血流也不会过,眼下应该好好休息。

    沈潆搬了张杌子坐在稍远的地方,说道“不用起身了,就这样说吧。”

    谢云朗转头看向她的身后,沈潆道“你的小厮在外面帮我们望风,这里没有旁人,有话就直说吧。”

    谢云朗自语“我知道您不会承认。这件事的确匪夷所思,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我就当您不是皇后娘娘。今日冒昧请您过来,真的有要紧事告知。您已经见过皇上了”

    沈潆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低头看着衣袍上的带子。

    谢云朗察觉出她的冷淡,心中黯然。他知道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两个人之间都隔着山海一般遥远。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但曾经的那种无力感如同深渊一般拉扯着他,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什么都不做,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帮她。

    “如果您真的要用一个新的身份,重头开始,靖远侯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您应当记得当年靖远侯的父兄获罪的事情吧那件事的背后关联到皇家的一桩往事。所以您在靖远侯身边,可能会牵扯到这桩旧事里,继续跟皇上打交道。”

    沈潆暗自惊讶谢云朗也知道此事,面上却什么都不显露出来。

    谢云朗继续说道“靖远侯的一位姑母,与裴家并无血缘关系,但被收养在侯府,她与先帝有染,被先帝囚于私邸,后来冒险逃出来,老侯爷秘密将她藏匿,被先帝知道了,这才治了他和长子之罪。靖远侯想要重审当年的旧案,但皇上是绝不会允许的。难道您要陪着他担这些风险”

    谢云朗所说的这一段跟沈潆让陈氏调查的大体相同,没有出入。

    “这些我都知道了。侯爷并没有打算追查。”

    谢云朗微愣,进而说道“那裴氏曾为先帝诞下一子,此事恐怕连先帝都不知道。她生子时难产,临终前将一个信物和孩子托付给靖远侯之父。”

    这段内容,陈氏倒没有调查出来。

    “那个孩子现在何处”沈潆问道。

    谢云朗摇了摇头“不知道,老侯爷至死都没有说出孩子的事。岳丈在我来赴任之前,为了让我接近靖远侯,才告知了这些。至于他是从何处得知的,我也没有问。”

    沈潆又追问道“关于那个信物,高大人还说了什么”

    事到如今,谢云朗为了取信于沈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一块龙形的玉佩。岳丈给了我一张画有那信物的图,想让我转交给靖远侯。但我觉得兹事体大,在来的路上把图烧掉了。如有需要,我可以把它一丝不差地画出来。”

    沈潆低头看了一眼腰上的香囊,里面放着裴延暂时放在她这里的传家玉佩。她忽然有个设想,如果这块玉佩就是裴氏的,老侯爷应该不会保持原样的交给裴延,肯定会做些改动,让它看起来跟真正的裴家传家玉差不多。裴家本来就是皇室宗亲,有块龙形玉佩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是,这样一来,裴延的身份就很可疑了。

    王氏肯定诞下过一子,但放在家里没多久,就送到乡下去了。此后王氏一直没有跟这个孩子见过面。会不会裴氏跟王氏生子的时间差不多,老侯爷偷龙转凤了

    沈潆的脑中忽然乱作一团,她跟谢云朗似乎无意中揭破了一桩天大的秘密。她好不容易从皇室的纷争中解脱出来,冥冥之中,似乎又陷了进去。倘若裴延就是那个孩子,那他就是先帝之子,是裴章的亲兄弟。裴章是绝不会允许这个代表皇室耻辱的兄弟存在,必定要除掉他。

    而裴延也不会乖乖地坐以待毙,到时候二虎相争,对于大业来说肯定是一场灾难。

    幸好这一切也仅仅是她的猜测,未必是真的。

    谢云朗见沈潆久久没有说话,问道“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那个孩子的”

    他为官多年,感觉还是相当的敏锐。

    沈潆在裴章面前需要伪装,在谢云朗的面前则放松许多。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谢云朗不会害她。但她也不打算告诉谢云朗真话。

    “不,你就当做不知此事,并且你要告诉高大人,将它烂在肚子里,永远都不要再提。”沈潆严肃地说道,“这不仅关系到几家人的身家性命,甚至是整个大业的命运。”

    谢云朗点了点头“我明白。您应该知道,当初皇上冷落您是有诸多的不得已,不是对您无情。而且您死以后,他行事越发无所顾忌,对您的感情也不再小心掩藏。我不知当年先帝和裴氏的事他知道多少,但他对侯爷肯定心存芥蒂,不会马上离开大同。那你们就会有碰面的可能”

    “我们已经见过了。”沈潆闭着眼睛说道,“而且他准备住到侯府。”

    谢云朗吃惊,用手肘微微支起上身“难道皇上看出了什么破绽”

    “那倒没有。他住在侯府,大概只是想监视侯爷。”

    谢云朗松了口气,重又躺回床上“我觉得您最好还是出去避一避。皇上心思缜密,观人于微,您若与他过多接触,很容易被他看出破绽。而一旦他起了疑心,肯定会追查下去。到时候,与当初先帝发现裴家藏匿心爱的女人结果是一样的。其实,皇上骨子里是最像先帝的。”

    沈潆沉默。谢云朗说得很有道理,这也是她不想面对裴章的原因。她心中对裴章有失望,有怨恨,但她也明白,两个人之间共同走过的岁月,没有那么容易被抹去。她也清楚,那时裴章会因为一盘饺子而纡尊降贵地见自己这么个妾室,就是因为刻骨铭心的思念。

    与她带着绝望和悲伤离世不同,他其实一直都清醒地知道自己的感情,只是在她跟权力之间权衡为难。她的心,只留着往昔的痕迹,对于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任何情爱上的幻想。但裴章可能不是如此。

    因为失去过,所以对感情才会更加执著。

    “此事我得回去与侯爷商量一下,多谢大人告诉我这些。好好休息。”沈潆站起来,准备离开。

    谢云朗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任何时候,如果您需要帮助,请一定要告诉我。我定当竭尽全力。”

    沈潆侧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谢大人从不欠我什么,更无需如此。你要明白,我们都不可能回去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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