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蓉被沈潆的举动吓了一跳, 她身边的丫鬟小桃更是觉得脊背发凉。在家里的时候,三姑娘见了二姑娘, 一向如同老鼠见了猫。哪怕后来受伤醒了, 性情大变,也是跟自己姑娘争锋相对,几时这么亲近了反常即有妖。
易姑姑也不懂自家姑娘要做什么,疑惑地看着她。
沈蓉下意识地要把沈潆推开,沈潆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怀着身孕, 二姐姐若把我推开,我一不小心坐在地上, 就不太好看了。”
沈蓉瞪大眼睛,身子僵住, 不敢动。这可是靖远侯的头子,她有几个胆子敢让它出事
沈潆回头对女官说“麻烦姑姑,我们姐妹俩坐一辆马车回去就好了。”
女官点头, 沈潆已经挽着沈蓉, 亲亲热热地上了马车。
易姑姑整个人还浑浑噩噩的, 刚才在皇宫里, 她不敢说话也不敢乱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出错。眼下刚松了口气, 看到沈潆上了别人的马车, 如梦初醒, 连忙跟了上去。
小小的马车里一下子挤了四个人,满满当当,连外面的马拉起来都有点吃力,速度明显不如来的时候快。
等出了皇宫,沈蓉才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潆看着她耳后“高子松是不是打你了”她没有称呼姐夫,而是直呼其名。以前像高子松这种角色,根本入不了她的眼睛。她现在的身份,本该谨小慎微点,但近来又被裴延宠得恢复了点旧时的脾气。
沈蓉大惊,手下意识地护在耳后“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这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沈潆了然“二姐姐别瞒我了,你耳后的是指痕。敢在高家打你的,除了高子松,也没旁人了吧如果是你的那些个妯娌,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收拾回去。”
沈蓉怔怔地看着沈潆。她在高家受了委屈,回去哭诉,孙氏一边说她不争气,一边要她忍着,说万万不能得罪高家。她心里不服气,凭什么要她忍着就因为高家有位阁老,她是高嫁,就要处处低人一等吗她不服气。
此刻听到沈潆要帮她,不由地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沈潆整理着自己的袖子,说道“不为什么,因为我们都姓沈。欺负你跟欺负我没什么区别。”她是个护短的人,以前沈浵和沈光宗大凡受了欺负,就跑来找她,她再帮他们出头,导致一起玩的小伙伴都有点怕安国公府的人。她年少时也曾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当了皇后才收敛了。
小桃见沈蓉还有顾虑,自己憋不住,对沈潆说道“三姑娘不知道,我们姑娘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小桃”沈蓉皱眉叫到。
“事到如今,姑娘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反正家里也没人帮得上忙,告诉三姑娘又怎么样”小桃义愤填膺,“我们姑爷在歌月坊有相好的当初他是因为庄妃娘娘和您入了靖远侯府才同意这门亲事。娶了我们姑娘以后,他三天两头不见人影,动不动就给姑娘脸色看。姑娘去找老爷和夫人要说法,他们一个不管,一个说姑娘为妻不贤,其它人就更不用说了。总之整个高家,没有站在我们姑娘这边的今日姑爷又要去歌月坊,姑娘拦着不让,他就动手了”
沈蓉咬着嘴唇,边听泪水在眼角打转。从小到大,她都被孙氏宠纵,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之前她跑回家,母亲不过草草安慰她几句,都不让她留在家里过夜,又把她送回去。
“歌月坊是什么地方”沈潆问道。
这时,旁边的易姑姑说话了“姑娘不知,这歌月坊是最近几年在京城里名声大噪的风月场。里头的姑娘都是从江南买来的,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而且她们不单是妓,还有很多才艺。琴棋书画,歌舞行令,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们不会的。所以很多达官显贵,王孙公子也会去捧场,很多人都一掷千金。”
沈潆在内宫呆久了,不知道京城竟还有这种地方。大凡在京城里能做出点名堂来的,必定都有背景。沈潆直觉不简单。
“他既然对你不好,你为何不回家住大伯母也不帮你”她又回到正题上来。
沈潆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这个,沈蓉更加生气“我娘只会一味地叫我忍让,说对方是高门,我们这样小门小户的过去做妻,本就是抬举了,要我息事宁人。我起初也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女人的命运大抵就是如此了,由不得自己。”
车上的其它人听了都有几分唏嘘。
“你对高子松是什么感觉有没有非要跟他过一辈子的念头”沈潆又问道。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沈蓉也没必要遮遮掩掩,摇了摇头“我跟他从前根本不认识,哪来的感情嫁过去以前,听我娘说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只是脚有些不方便。嫁过去后才知道,老实本分是表象,他早就有了喜欢的人,是被家里人逼着才娶我。只可惜我不是男人,这个不喜欢就能换一个。”
“为什么不可以和离就行了。”沈潆说道。
她说完,马车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其实这个念头在沈潆心里盘桓很久了,她卧病在长信宫的时候,无数次想离开皇宫,离开裴章。但是帝王家跟普通百姓不一样,身为皇后,除非被皇上所废,否则一生都只可能呆在长信宫。她知道裴章不会废了她,她是裴章厉王那段岁月的见证,更是代表了所有扶裴章上皇位的人。
“姑娘,这大户人家的和离谈何容易”易姑姑忍不住说道,“别说这里头牵扯到各自的脸面,就是二姑娘的陪嫁,高家当初下的聘礼都不好分清楚。而且二姑娘以后该怎么办可能都抬不起头做人。大老爷和大夫人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沈潆看了沈蓉一眼,她垂着眼睛,没有说话。对于寻常人家的女子来说,嫁人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情。就算嫁错了,她们也没有勇气放弃原来的生活。亲眷和邻里也都会指指点点的,在背后说闲话。一般人的确不会有这样的勇气。
“你如果不敢和离,那只能在高家好好地生存下去,想法子把丈夫的心留住,或者是巩固自己的地位。没有感情,总还能争取点别的东西,比如体面。”沈潆继续说道。
沈蓉的目光这才亮了些,见沈潆说的头头是道,又想她进侯府不过几月,就那么得宠,必然有几分手段,连忙问“那我要怎么做”
“你先弄明白高子松需要什么。他需要的东西,如果你有,他自然会回到你身边。而且倘若他有事要仰仗你,你又能满足他,就算他不是真心喜欢你,也要敬你这正妻的位子。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就威胁不到你。”
沈蓉坐得靠沈潆近了些,又向她虚心请教一番。
不知不觉,马车就到了侯府门前。侯府离皇城近,高家要稍远些,所以内侍就先把沈潆送回来了。沈潆下马车,沈蓉还在她身后说道“三妹妹,改日我再来探望你。到时今日没说完的话,我们再慢慢说。”
沈潆回头笑了一下,叮嘱她路上小心,就跟易姑姑一起进去了。
进了门,易姑姑才问“姑娘怎么那么好心,给二姑娘献策。要我说,当初大房因为这门亲事趾高气昂,看不起姑娘,觉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公子中了进士,都是托二姑娘嫁进高家的福。如今二姑娘不如意,大房才硬压着,不让她声张,怕说出去没有脸面。”
“话是这么说,但高家不就看我们沈家无势,所以才放任那个高子松欺负二姐姐么”沈潆淡淡地说道,“我倒不是心大,放下了从前跟二姐姐的过节。我只是不想她被高家的人欺负。什么门庭清贵,书香世家。实际上却是群各怀鬼胎,自私自利的小人。”
易姑姑觉得沈潆意有所指,不单是在说高子松。
“你再派个人去问问我娘,看宫里的那个案子有没有眉目。另外再查查歌月坊是个什么背景。”
易姑姑不解“姑娘怎么突然要查那种地方”
“你刚才说歌月坊里汇集了京城的权贵,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些人软玉温香在怀,嘴上没个把门,什么事都往外说。歌月坊的东家足不出户,就能知道京城里所有大小事,还能轻轻松松地握住权贵的把柄。这样的人物,不需要帮侯爷注意下吗”
易姑姑恍然大悟“我这就去办。”
女官回到蒹葭宫,徐蘅今日强打着精神招待客人,有些累了,侧卧在暖阁的炕上休息。她看到女官回来,轻声地问道“人都走了”
女官点了点头,帮徐蘅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娘娘身子不好,应该多休息。见客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徐蘅把水接过来,起身坐着,说道“我只是好奇,皇上既然会主动关心我的表妹,自然是要见见对方。也许以后就不仅仅是表妹了。”
女官惊住“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蘅低头喝水,等嗓子滋润了才说“你不了解皇上,他是一个会把事情藏得很深的人。但凡他注意到的人或事,都不会毫无缘由。父亲说,皇上在西北的时候,本来要把靖远侯拿下问罪。我这个表妹出现,不知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便放了靖远侯。”
“娘娘的意思是,三姑娘竟有本事左右皇上的意思”
徐蘅浅浅地笑道“你看我这个三表妹,貌美又温柔,一下就能抓住别人话里的重点,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这个阅历的小姑娘。我那个二表妹在她面前,被衬托得像块木头。何况靖远侯是什么人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公私分明。这丫头进府才几个月竟能让靖远侯带她去西北。你说她有没有过人之处”
女官点了点头“听娘娘这么说,这三姑娘是不简单。但跟她相处,却不会觉得她是个有城府的人。”
“这就是大智若愚了。聪明人懂得藏起锋芒,像当初的皇上,也像嘉惠后。我一直以为嘉惠后不聪明,可她不是不聪明,只是滴水不露罢了。当初我派叶婕妤接近她,她知道却也没拒绝,还跟叶婕妤相处得很好,几乎让叶婕妤为她卖命。如果不是皇上故意偏袒我,她又对皇上死心,我可能不是她的对手。”
这些话,徐蘅从前都不说。因为她以为,嘉惠后死了,在皇宫里唯一能威胁到她地位的人就不存在了。可现在,又冒出了一个跟嘉惠后同名同姓,甚至性情还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这很容易就勾起皇上的兴趣和愧疚之心。
“所以你大概能明白,为何我说她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了。她是靖远侯的女人,只要皇上想要,谁能阻止前朝公公都可以抢了儿媳,名正言顺地接到宫中。更何况先帝不是做过同样的事么皇上的性子,是最像先帝的。”
女官浑身一凛,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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