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先知

    ——“他把你怎么了?”

    克拉克眨了一下眼,差点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与他相对而坐的青年正专注地凝望着他。他的朋友有双色泽浅淡的灰眼,人类以灰为主色调的虹膜大部分会偏绿、带榛,但超人分辨得出林登的灰眸里是更罕见的、些微的蓝,使得那双熟悉的眼睛像雨后的苍穹,像反射阳光的月岩,像他们初见之时酝酿于天际的风暴。

    这样浅且通透的瞳色容易让人显得危险而冷酷,但林登不仅是个容易相处的人,也是个不错的朋友。他拥有广博的见识,奇特的故事,莫名其妙的冷笑话……

    可他讨厌外星人。

    早在他们认识的时候林登便无意间透露过这点。数年间克拉克屡次想坦诚,也一度寄望于异界的旅行能适当削弱灰眸青年特殊的种族歧视,结果,直到克拉克见到自己生父的影像,披上红披风满地球活动,他可能已行过多个世界的朋友还是那副老样。

    哦,也有改变。以前谈到外星人,林登还会拿异形之类的举个例,拿旅行者1号开个“总而言之,某天某个外星文明收到它,一看这名片,裸.照,联系方式,你觉得对方的第一反应是什么?”的没品玩笑,现在的林登连遮掩都懒得加了。

    超人没把我怎么。克拉克·肯特,缩在《星球日报》记者皮后的氪星人没精打采地想。他只是妒忌得快要眼冒红光了。

    作为一个接近克拉克小时候收集的万智牌中旅法师设定的存在,林登不会介意感官敏锐外加防御过人的克拉克再多一条眼睛冒光,但克拉克了解,自己的老朋友就是会介意一个外星人——超人,有热视线。

    而若是克拉克不把含有“超人欺负了你”这潜台词的问题糊弄过去,明天超人百分之百能看到一个提着武器找上门的林登。

    如果事情真的糟到这一步,克拉克希望林登手里的是把冷兵器,热.兵.器也成,至少不要用那些魔兽世界风格浓郁的法杖,它们看起来都很贵。

    ……万一坏了,他赔不起的。

    “没什么。”克拉克听见自己柔和而冷静地说,“超人拒绝了我的采访。”

    底层小记者放空眼神,又自暴自弃地补充了一句:“而我还蛮喜欢他的。”

    林登:“……”

    林登默默推开脑内盘桓的《切片超人计划书》。好像说的通。克拉克期望采访那个外星人实现职业目标,结果超人不买账,实诚的小记者只好继续待在体育版哀叹落空的奖金。

    太有良心了我的好记者。曾接收过震惊部标题党头条污染的穿越者林登暗搓搓地想,超人拒绝采访本身就是条大新闻啊。

    不过,克拉克说了个很刺激他神经的词。

    “……你对超人是哪种喜欢?”林登重新拿起餐具,状似随意地问,“睡他那种?”

    克拉克一口酒喷了出来,超级之喷破碎了酒杯,林登的餐刀跟着叩了下盘子。损坏的玻璃化作晶莹的碎砂,四溅的白葡萄酒缩拢为其中怒放的白玫瑰。林登稍稍松口气,暂时排除重视的朋友暗恋超人。

    两害相较,则取其轻。只要不是这种情况,克拉克想当至尊法师都没问题。

    完全不懂魔法可以搞一身神装,亲和不了元素可以做移植,施法皆有代价更好解决,抓点外星生物——特别是那个外星人,关进空间笼子里发电。

    不过至尊法师是什么?这个世界好像没有相应的传承?

    ——等一下,他这步子退的太快了,明明早上他还筹划熄掉克拉克的驱魔人梦想啊?

    “我的错。不该逗你玩。”林登默默哀叹着自己雪崩般的底线,随口道:“这朵花赔你。用力捏或者二十四小时后恢复原样,看谁不顺眼可以送给他。”

    林登说着叉起一块熏鱼,“你不该喜欢超人。”他在冷盘菜入口前补充,“我觉得他的发际线被英国诅咒了。”

    克拉克:“……”

    谢谢。我的头发很健康,我的发际线绝对在平均线以上,以及现在我就想把你的花拍在你脑门上。

    本性纯良的小镇青年忍气吞声地拿起餐布,把花与玻璃砂一道裹了,叹口气:“林登,你为什么讨厌超人……呃。除开那个他是威胁的说法。”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可是超人总是在帮助别人。”

    “这世界上帮助他人的人很多。”林登不耐烦地说,“隔壁布鲁德海文就有只单飞的罗宾,屁股翘,身材好,年纪轻——好像有个绝妙的形容词能概括这些词的叠加态,我想想……算了。总之,很多罪犯以被他的大腿绞杀为荣。”

    “……”

    “不要这种表情。那个外星人的制服一样曲线毕露,他的粉丝必定也有——”

    “——我们吃完再说!”克拉克虚弱而坚定地打断灰眸的青年。

    林登闭上嘴,怀疑地看向摆着几道精致头盘的餐桌。

    沙拉、熏鲑鱼、火腿蜜瓜卷和奶油酥盒,质量很标准,份量也很标准的西餐开胃品——对他们这类不是非常在意用餐仪态的成年男性来说,真的可以做到一口消灭一个。

    ……克拉克这么饿?他跑步过来的?

    林登在心中给超人的S级警戒下加了一条下划线,召来立于不远处的服务员:“请替我们催一下菜。哦,再拿个酒杯。”

    服务员惊讶地扫了眼缺了只杯子的餐桌,立即道歉:“非常抱歉,我们的疏忽。”

    小记者在他的余光里放松了一点。

    啧。可疑。

    林登将S的下划线更新为双道。作为一个贴心的朋友,他配合着没再提及超人,并在饭后开了道传送门把小镇青年送回对方大都会的公寓。

    魔法的辉光湮灭,林登戴上一只耳机,提着顺来的奶酪派,端着咖啡,并没从暗巷中拐出,而是走向深处。

    浓稠的灰黑雾气随他的脚步涌起。数里之外,盯着韦恩酒店附近监控的红罗宾瞪着屏里乍然出现、与清晰环境对比鲜明的模糊色块,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又揉了揉,有点想问阿福要副眼镜。

    如果说上午的黑龙在投掷包裹的同时也把提姆·德雷克对过往世界的认知一道推下半空,不对头又挑不出刺的科研人员林登·真名未知先生则是往这认知上踩了一脚,离目标就差几步却突然转身的布鲁斯泼上汽油,现在这个移动的……大概是个人形的马赛克无异于那根点火的火柴。

    感到自己黑客技术的可靠性排名正在不断下跌的红罗宾目光幽幽,面无表情。

    哥谭是要开启神秘侧副本了吗?这他妈又是个啥?戒灵?幽灵?马赛克成精?

    ……

    林登于此时拨通了莱克斯·卢瑟的私人电话。

    卢瑟的语气不算好,隐含威胁。这是自然的。假如他和卢瑟一样装了三四个手机,这些手机同时响起同一个号码的来电,拒掉一个后连秘书和保镖的也跟着响,他的心情也不会很美丽。

    但卢瑟愉快与否同他有什么关系?

    灰眸的青年耐心地等着卢瑟表达完“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但我保留起诉你的权利”的一大段废话,这才徐徐道:“卢瑟先生,我知道你在调查南美洲的罂.粟枯萎病。”

    “这位先生,连CIA都在调查。”横在游艇沙发上的卢瑟笑笑,示意秘书梅西追踪信号,“谁都不敢保证这种病是否会蔓延到其它植物,比如说粮食和牧草。”

    “而且,罂.粟本来就是药用作物,现在连麻醉剂的价格都受到了波动,想一想那些无力支付账单的贫穷病人吧,唉……”某位与地下世界勾连甚深的亿万富豪摸着头发,装模做样地叹口气,“对了,你怎么称呼?”

    “你可称我先知。”林登说。他经过一位哼着不知名小调的醉汉,经过几名衣着暴露的流莺,几个勾肩搭背的混混在他的前方自发改成了排队状态,对他的路过视而不见。

    “一个伟大的名字。”卢瑟道,“那么先知先生,请问你能带给我什么启示?”

    ……

    同一时刻。北美大陆另一角。魔术表演后台。

    “先知?一个傲慢的名字。”穿着渔网袜的女魔术师扎坦娜在补妆的间隙里对着电话说,“布鲁斯,你得等我完成这场表演……不过他干了什么事?”

    ……

    同一时刻。哥谭。雾气弥漫的小巷。

    灰眸的青年低低一笑。

    “是我开启了这场罂.粟之灾,是我给这起自我净化施加了第一推动。”林登平和地说,“鉴于我挺喜欢美食,所以我可保证它不会波及到粮食作物……卢瑟先生,你可以挖一棵刚开始发病的成株找个魔法师咨询一下,要真正的大师。”

    “我会的,先知先生。”卢瑟坐直了,看着梅西在电子地图上圈出哥谭勾起微笑,“你想要什么。”

    “你对付超人的计划加我一个。”林登道,“我将是个很有价值的盟友。现在,卢瑟,停止追踪我,合适之时我自会联系你。”

    他拨下了耳机,随它在前襟晃荡着走出小巷。游艇里的梅西看着程序返回的信号丢失,蝙蝠洞中的红罗宾看着离开摄像头边缘的灰白色块,不约而同,又毫不意外地产生了同一种无力的、要加班的怨念。

    而影响了多人睡眠质量的罪魁祸首一觉睡到了上午九点。

    日光寂寂。林登打着哈欠煎了两份培根蛋,又将奶酪派切成了两半,然后走到卧室,重重敲了敲门,冲艰难地张开眼的男孩展露一个和煦若暖阳的笑。

    “早上好,杰森。我们来谈谈你的债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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