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沐彦卿心中, 蔚山王的事情从他接到事成二字之后就已经落幕,剩下的事情自由盛德帝全权抉择。
这件事情他做的悄无声息,不是他自大, 京城之中恐怕没人会怀疑到他头上,他太年轻,和蔚山王又可以说无交集,怎么看他都没有必须这样的理由。
事情一了,沐彦顺身心轻松,转而把目光转向西蒙边防军物资被掉包一案,这件事情涉及的官员太多, 就算圣上已经明令大理寺出动调查,也还是要费些功夫,毕竟其中涉及的不仅仅是京中的官员。
这样一来, 沐彦卿他们想在短时间内探查出真相也不容易, 索性很快他再次收到了西蒙边防送来的密信, 信不长,席瑜只说了自己想出的解决方法和后续一些想法, 虽然言辞之间信心满满, 但看字迹沐彦卿就能感受到阿瑜心中的顾虑和忧患。
沐彦卿能理解席瑜的心境, 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机敏,事发突然且紧急, 能有解决之法已是不容易,更不用说在沐彦卿看来这都是可行之法。
毕竟,阿瑜他还小。
“主子, 孟先生派青山管家请您过去一趟。”书房外面传来了通传之声。
沐彦卿眉头一皱,孟府和沐府对门而住,往常先生叫自己有事,都是派人和门房说一声就可,怎么今日是青山亲自过来请。
“青山还在等”沐彦卿狐疑。
“是。”
沐彦卿和青睢对视一眼,“随我去看看。”
沐彦卿到达前厅的时候,青山正站在那里一脸焦急,“公子可算是过来了,快些吧,先生正在书房发火呢。”
压下心中疑虑和种种猜测,沐彦卿没有丝毫迟疑的跟上了青山的脚步,往孟府方向走。
十多年的相处,师徒之间已然亲如父子,听到先生在发火的时候,沐彦卿第一个想法是担心先生的身子受不住,纵然平常时候看着硬朗得很,但年纪到底在那摆着,受气总是对身子不好,至于其他,先生如此紧急要见他是不是要教训他,沐彦卿没有考虑。
“先生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公子待会儿见了先生,态度好些,”青山边走边叮嘱道。
“我懂,”沐彦卿低声回道。
两家离得近,从沐彦卿的书房到达孟先生的书房就那么点儿距离,再加上此时他们走得快,几乎是两句话的功夫,沐彦青就到了孟先生的书房门口。
书房内很安静,一如往常。
“先生,学生来了。”沐彦卿站在门外恭敬回话。
“进来”书房内传来孟先生的声音,语气中没有怒气,但带着生硬。
沐彦卿推门而进,就像和他们上课的时候一样,先生正坐在书案后面的太师椅上。先生曾坐在这把太师椅上给他们讲史书古籍,仁义道德,礼乐书数,也讲修身养性,总之凡是他知道的,凡是他们感兴趣的,都有所涉猎。
那时候的先生是一个师者,对待他们是温和的
今日有些不同,先生常年摆在右手边的茶杯,此时被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而孟先生本人少有的表情生硬,看向他时有些眼神之中带着些痛心,似的痛心。
孟先生从来都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他有着读书人的倔强和高傲,也有着读书人的高瞻远瞩和心胸,以前不论他和阿瑜有多么淘气,又在外面闯了什么祸事,先生从来都是一笑置之。
如果他们捉弄人的点子新颖,先生还会夸赞一两句,如果真的做错了,处罚也从来不会手软,但他从来都是镇定的。
不知道为什么,沐彦卿有些不敢看自家先生的眼睛,明明理智告诉他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心里
“把门关上,跪下。”孟伯泀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弟子,说道。
沐彦卿没有反驳一句,关上门之后直接跪在了地上,脊背挺直。
“是你做的吗”孟伯泀问道。
果然
“是学生做的。”沐彦卿答的干脆。
孟伯泀一掌拍在书案上,“你怎么敢你就没想过事情败露,你和身边人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孟伯泀火气上涌,怒不可遏,看着跪在下手的学生,后怕的很,从知道此事一直到现在,后怕一直压在他的心口。
想他初次来到孟府还不足书案那般高,写字尚且要踩着凳子,如今也长大了,人长大了心也大了,这孩子竟然敢做这事儿
“行动之前,学生已经评估了各种方案,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最合适的方法,付出的代价也最小。”沐彦卿回道。
恐怕现在很多人都在疑惑沐彦卿为何会这样做,毕竟既然掌握了证据上交朝堂,蔚山王顺理成章就得伏法认罪,提交证据的那人也能在上位者面前露个脸立个功,没准儿还能得到封赏。
既不用付出代价又能得到封赏,谁不喜欢,沐彦卿也不例外,但他不能那样做。
其实之前沐彦卿已经为蔚山王定好了结局,毕竟在这之前他已经感受到蔚山王对他有危险,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家人,他都不能放蔚山王平安回到蔚山,那无异于这放虎归山,沐彦卿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做这样必输无疑的买卖。
为了达成这个结局沐彦卿能选择的路不多,一是探出有力的证据,能够一举击败蔚山王让他俯首认罪。二是暗中动手,让他无论如何也回不到蔚山。
如果再给沐彦卿些时间,他是会选择第一条路的,毕竟当时他已经对蔚山王有所怀疑,孩子掌握了一些边角证据,查出真相是早晚的事情。
但谁也没想到西蒙边防物资被掉包一事突然被爆出来,此事瞬间抢占了朝野目光,在这个档口蔚山王提出要离京回蔚山,盛德帝还欣然放行,那怎么能行
当时的情况是,沐彦卿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蔚山王参与了这两起事件,他手中的那些所谓证据,不过是在事实的基础上的合理推测。
说句不好听的,这些证据根本不能成为呈堂供证,就算是能够引起从皇上到各位大臣的怀疑,顶多也只能是把蔚山王收押关监。
这样一来,势必会分散盛德帝道文武百官对西蒙边防事件的重视,这是沐彦卿不想看到的,毕竟只有朝堂足够重视,此事解决之后,阿瑜的能力才能获得更多认可。
此外,贸然动蔚山王也会惊扰蔚山一众人等,蔚山王把控蔚山多年,要知道他在京城被关了起来蔚山必定会全力相救,甚至还会引起不必要的动荡。
如今京城之中,陈太尉卧病在床,即使身子一日日好转,也即将要赶往保定。满打满算,盛德帝能用的上手的武将也就只有陈宇柒一人,兄长现在暂时统领京城府军,如若蔚山兵变,他理所应当就会成为领兵将领。
蔚山那些人知道蔚山王尚在人世,肯定斗志昂扬觉得自己叛乱是师出有名,虽然京城府军的兵力要大过蔚山,但总归会带来伤亡,这是沐彦卿不想看到的。
但直接解决了蔚山王,情况就大为不同了,盛德帝反应迅速,陈宇柒此番前去没准还能打蔚山个措手不及,虽然总会有人反抗,但对于京城府军来说根本不足为惧,伤亡也能降到最低。
事情快速解决后,盛德帝也能全身心投入西蒙边防事物,作为沐彦卿也彻底解决了自己的潜在敌人。
一举几得。
“代价小你就这么自信能够躲得过所有人的耳目,把这件事情做得悄无声息”孟伯泀的怒火没有丝毫降低,爱之深责之切。
“学生不敢这样想,”所以从派人开始,他已经先把自己给隔开了。
“你自小心思深沉,不信天地只信自己,为师明白你做这件事情必定有千百种理由,但你记得,不管哪个理由都不如你自己重要。你可知为师真会如此笃定这件事是你做的”
“请先生解惑。”
“蔚山王离京之前,你曾经在京城城门口停留一刻钟,然后在蔚山王到达之后同他一起出了城门。”孟先生看向自己引以为傲的学生,“你,从来不是如此闲适之人。”
沐彦卿身子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他想过先生知道此事的数种途径,却独独没有想到仅仅是因为他的行踪,先生就已经断定这事儿是他所为。
“先生教训的是,这次使学生妄大了。”沐彦卿有些羞愧,他仗着和蔚山王没有什么交集,所以觉得就算临了和他说上几句话也没有什么关系,却没有算过身边亲近之人只凭借他一个行为就有所察觉。
不过,其实如果事情再发生一遍,沐彦卿觉得自己还是会去,毕竟在走出那道城门之前,他都还没有真正的下定决心。
“那日你出京是为师觉得你进来读书心生浮躁,让你去慈安寺净身养性,”孟伯泀沉声说道。
沐彦卿心头一颤,立刻就明白了先生的意思,让他突然的慈安寺之行师出有名。
“是,”沐彦卿低声应道。
孟伯泀心情有些复杂,可以说五位杂陈,要说沐彦卿这样做他是全然反对吗其实也不是,能有魄力做出这事儿,作为先生他是骄傲的,毕竟在这个年纪能成事的能有几个,不过孩子太大胆了也不好,孟先生觉得自己应该静静,不过
“为师看你这段时间太自由了,明日来书房报道,”孟先生觉得这个学生需要拘着。
“学生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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