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纪府一片寂静,东厢房的男女主人却难得早起。
“夫君过来, 试试这身衣服。”
洗漱完的纪泽刚往架子上搭好毛巾,被人迫不及待拉到内室里, 对方立即动手扒他的衣服。
“夫人……”他有些窘迫捂住了胸口, “这个, 我自己来就好。”
“夫君全身上下妾身哪里没看过摸过的?”
“就算这样, 夫人也不能做如此强盗行径……”
“啪!”
琳琅往他的尊臀上来了一记。
霎时,男人脸庞涌上红霞。
“还废话吗?”
“……流氓。”
纪大少委委屈屈松开了遮住“重点部位”的手, 由着人折腾。
一套深蓝色的西装换上之后, 琳琅后退几步,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不、不好看?”
纪泽的日常着装是传统的长袍马褂,这种西式的服装除非必要, 他很少会外穿。
“怎么会不好看呢?夫君这一身可把妾身迷得神魂颠倒呀。”
琳琅扫过男人宽肩窄臀的标准身材,显出了满意的笑容。
纪泽隐隐松了口气, 又觉得她的语气夸大了,倒把自己弄得不好意思。
“好了,既然都准备完毕了,我们就出发吧。”
琳琅取过毡帽, 踮起脚给他戴上。
纪泽弯下腰, 默契配合她的举动。
夫妻俩今日要去拜访一位权势滔天的元帅,姓潘, 盘踞在江北一带。
琳琅拿到了怀表之后, 几天后就跟纪泽商量, 想要以此去见一见那位潘姓元帅,看看能不能从中结交帮手,让纪家的绸缎生意进一步扩展到江北。
纪家的长辈并不清楚,如今纪家的生意都交到了琳琅这位名副其实的女主人的手上,纪泽也没动过心思要取回来,反而很乐意成为了她的“助手”。
他发现琳琅在经商方面很有“天赋”,若是论阴险狡诈的手段,他自己都得甘拜下风,因为妻子最擅长就是“空手套白狼”了。
但是他同时也看到,长期以往,这种“钻空子”的手段很容易招惹祸端。
身为丈夫的纪泽认为自己有义务要让她“悬崖勒马”,于是开始教琳琅怎么做好生意。他对于自己的妻子没有藏私,会的都教给了她。
没想到,妻子悟性惊人,短短时间之内就能独当一面,甚至衍生了更大的野心:垄断江北的绸缎生意。
由此一来,江北拥有三分话语权的地头蛇——潘元帅就成了她的突破口。
纪泽起先是反对的,伯特赠与他怀表的用意,无非是为了让他摆脱琳琅的控制,重新翻盘,而现在两人已经重归旧好,生活也回到正轨之上,他对目前的一切都很满意,当然不希望出现更多的变故。毕竟生意越做越大,夫妻俩独处的时间也会越来越少。
说来也很微妙,他原本是野心勃勃的商人,就算在痴恋秦慧心的那会儿,他也没有把一单的生意给落下半分,他立了个目标,十年之内要在全国范围内打响纪家的招牌,他会是最成功的生意人。
然而,当他习惯被琳琅牵制着,雄心壮志反而一天天衰落下去,到最后销声匿迹,竟然找不到半分的踪迹。
有时候纪泽看着镜子,觉得那一张脸极其陌生。
这还是他吗?
没有理想,没有抱负。
他的世界突然变得狭窄,好像只容得下一个人,旁的再好,也进不来了。
画地为牢,唯一的光明之中,他只看得见她。
不知不觉中,纪泽把琳琅当成了他的生活重心,要是一个时辰没见着人,他会忍不住去找她,她只要离开视线不到一会儿,自己就难受得厉害。
一开始,他是竭力反对琳琅去见潘大帅,可是还是经不住妻子的央求,很快就投降了。
两人到了火车站,坐了头等车厢的位置。
纪泽先是理了理她起皱的披肩,后将对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渐渐给捂热了,一边说,“这位潘大帅虽然豪迈不羁,重义气,但同时也是个挟势弄权的上位者,咱们就这样去问他要江北的线,恐怕会惹他不快。”
“夫君放心,为妻自有分寸。”琳琅穿了一袭孔雀蓝的旗袍,边沿饰着银绣的层叠薄纱缠着她的脸,只露出秋水湛然的眼眸。
“你做了什么准备?”纪泽的视线落到她被轻纱掩映的红唇上,不自觉低下头来,想要用手指勾下这碍事的“面纱”。
琳琅含笑抓住他的手,“别闹了,有人在呢。”
她很自然转移了话题。
纪泽果然被她挪移了注意力,非要亲她不可。
“还说是男人呢,真是个小孩子,要不到就闹……”琳琅抬手伸到颈后,慢条斯理将缠绕的白纱一层层解下来,那姿态温柔得令人怦然心动。
还没等她完全解开,男人却等不住了,隔着薄薄的纱面吻了一下。
“呀,你真是的……”
琳琅被人推到了窗边,背脊往后压着玻璃。
幸好头等车厢里的人不多,纪泽得以放肆了一会,把妻子的嘴唇咬得差点出血。“受害者”瞪了他好几眼,男人才恋恋不舍直起腰,又用随身携带的胭脂盒给她“重新补妆”。
当天傍晚,两人在寒冷的夜风中下了火车。
由于之前发过电报,潘大帅的手下提前一个时辰在火车站候车室等着了。对方一见到这对外表出色的夫妻,心想差不多了,立马就迎了上来。
“你好,徐女士。”
深灰色制服的高大男人首先朝着她微微颔首,又将眼神落到她身旁的人。
他收回视线,作了一个邀请上车的手势,“大帅已经在府上备下了接风宴,夫人请跟我来。”
夫妻俩被迎上了辆黑色别克车,车身上插着一些类似“家徽”的旗子,路过的人投过来畏惧又羡慕的眼光。
纪泽发现了这个细节,同琳琅低声咬着耳朵,“在潘家的地盘,那位潘大帅只怕是……万一有什么不对劲儿,脱身要紧……”
琳琅一一应了,又说,“夫君很担心么?”
“我觉得不是很安心。”纪泽皱着眉说,“刚才那个军官看咱们的眼神不太对劲,不像是第一次见客人的样子。”
纪泽的直觉有时候不比女人的第六感差,正是对于潜在危险的提前预知,让他好几次逃出了生天。
琳琅不动声色,“夫君怕是多想了。你忘了,咱们不是给潘大帅发过一封电报吗?为了不认错人,妾身还特意描述了一些外貌,他这样打量咱们很正常。”
纪泽被她说服了,眉心松开了,“原来是这样。”但他还是让琳琅注意一些,毕竟这是人生地不熟的江北,两人为了表示诚意又是孤身前来,一旦发生什么,他们会被动地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被提醒的人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纪泽心想,还是他自己多顾看一些吧,妻子毕竟第一次跟军阀打交道。
在潘大帅亲信的带领下,两人到了潘府,受到了热情的招待。
潘大帅是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身材发福走样,挺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看起来反而像是和蔼可亲的长辈,而不是浸染了数十年腥风血雨的当代枭雄。
“徐女士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潘大帅笑眯眯的,伸手同琳琅交握。
“大帅客气了。”
“你们风尘仆仆赶来,一定累坏了吧?热水已经备好,先去洗漱一番再去前厅用膳吧。”潘大帅的目光在纪泽身上转了一圈,露出一个十分满意的眼神,随后吩咐让人带他们去房间稍作休整。
“怎么是分开的?”纪泽听到夫妻俩被分到不同的房间,顿时有些不满。
亲信为难地说,“不好意思,纪先生,这是潘府的规矩,我也无能为力。之前由于有位客人招了外族人来,打算图谋大帅的财产,好在没有得逞。大帅很生气,因此定下了规矩,来到潘府的客人一人一间房,防止……”
他没说全,但意思很明白了。
“入乡随俗,应该理解。”琳琅拍了拍纪泽的手,示意他定下心来,“反正只是一晚上,明天咱们就走了。而且又是隔壁房,一旦发生什么事,我会大声叫你的。”她补充了一句,“潘大帅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想来也不会让人难做。”
纪泽勉强点了点头,跟着人走进房间里,里面红的装饰得让他略微皱眉。
这潘府的风格都是这么喜庆的吗?
不多时,一群奴婢打扮、身着粉衣的少女捧着银盘鱼贯而出。
“姑爷,这是您的换洗衣物。”
纪泽漫不经心解着衬衣纽扣,“放着就是了。”
心思还在琳琅那头的男人并没有在意对方的称呼,直到他的目光掠过那放置在银盘里的大红喜袍,身体突然僵直。
“这是什么?”
“姑爷,这是您拜堂时要穿的喜服,大小姐花了好些天,特地给您挑选的。”
“你们弄错了,我不是你们的姑爷。”
纪泽察觉到了不对劲,一面周旋着,脚步加快走到门口。
给他分房间的亲信还站在外头,腰间别着枪,朝着他笑了笑,“纪先生,请您换好喜服出来拜堂,大小姐还在前厅等着您呢,别误了时辰。”
“咱们的大帅最不喜欢迟到的人了,哪怕您是大小姐一眼相中的姑爷,也得注意点影响不是?”
“这儿,可不是随便能撒野的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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